一口飯在嘴里也不知道該不該咽。
劉子軒身為一個老家在皖北農村的孩子，有幸在過年的時候看過年豬上秤的一幕，那四肢被綁在稱上不斷哀嚎的豬豬對他幼小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陰影。
當天他含淚多吃了一碗肘子。
如今年豬被倒提著的身影被替換成他，恐懼和無助猶如潮水一般涌來，劉子軒嘴里的一口飯不知道該咽還是該吐出去。
難過，想哭。
但他已經在朋友面前說過自己不會再哭了，爸爸從小就教導他要成為一個說話算話的男子漢。
“嗚……”
劉子軒嘴里發出小動物般的嗚聲，捧起飯碗瘋狂扒了起來，他劉子軒今天就算是要死，也一定要當個飽死鬼！
張繁弱聽到旁邊的動靜忍不住回頭，然后嘗試性的吃了口自己的飯菜。
emmm……味道也就一般般吧。
別說懶婆娘，就是莫三歲做的飯都比這個好吃，這傻孩子家里是沒人會做飯嗎？
張繁弱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來，多吃點。”
他把自己飯盤里面的肉夾過去，目光之中充滿了慈愛。
“……嗚。”
劉子軒嘴巴里面塞的滿滿的，滿眼淚光的抬頭看他：“泥放新，上陳也是窩先上！”
這傻子又在說什么胡話。
張繁弱沒多想回頭去吃自己的飯，旁邊的如愿將自己盤子里面的肉排夾給他：“繁弱哥哥，我吃不了這么多，你吃。”
張繁弱有那么點小小的感動。
他雖然也沒那么想吃肉排，但還是不忍心辜負小女孩的心意，便把肉排用筷子分成兩份將其中一份給她，兩個人其樂融融的分食起了一份肉排，讓不遠處關注這邊的老師們都露出了姨母笑。
“好可愛啊。”
一個二十出頭的短發老師捧著自己的臉，滿眼小心心：“以后我的孩子也一定會這么可愛吧。”
“并不會。”
旁邊教中班的年長老師無情的扶了扶眼鏡：“小孩子的顏值和父母息息相關，六年前我也抱著和你一樣的期望，直到生出……”
“我不聽，我不信！”
短發老師氣呼呼的扭頭去看趴桌子上滿臉頹廢的同事：“小小，我難道長得不漂亮嗎？”
小李老師隨意的抬眼一瞄。
“你……挺漂亮的。”
“切，敷衍！”
短發老師掐了她一下，隨即關心的道：“你怎么不吃飯？很累嗎？下午要不要我幫你帶？”
“不用。”
小李老師輕嘆口氣：“不是累，就是……唉。”
短發老師露出恍然的神色。
“今天你擦了幾個小孩的屁股？”
“……能不說這些嗎？”
“這有什么的。”
短發老師面色坦然的扒著飯：“多擦幾年你就習慣了。”
小李老師臉垮了。
突然覺得未來晦暗起來了呢。
這時候孩子們都差不多已經吃完飯了，老師們起身去給她們收拾，短發老師指著幾個小孩笑著道：“那個小孩叫什么啊？好溫柔啊。”
小李老師扭過頭。
不遠處，張繁弱掏出兜里的紙巾，那兩個雙胞胎小女孩乖乖站在他面前，前者拿著紙巾細致的給她們擦嘴。
“他叫張繁弱。”
小李老師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目前我們班里最懂事的就是他了。”
“還很帥誒。”
短發老師遺憾的咂了咂嘴：“我要是再小幾歲就好了。”
周邊幾個老師盡皆回頭看她。
“不刑嗎？！”
她理直氣壯的道：“我看他樣子很可拷啊，這種小男朋友囚都囚不來好嗎？！”
另一邊。
張繁弱還不知道有人在yy他。
來到幼兒園以后他已經進入了狀態，背負著李姨期望的他將自己看成一位保姆，任勞任怨的照顧著兩個愚蠢的小孩。
“好了。”
給如意擦完嘴，張繁弱將紙團好塞進兜里：“你們要去上廁所嗎？等會就要午休了。”
“嗯……”
如意小臉微紅，有些扭捏的道：“繁弱哥哥你要帶我們去嗎？”
“好……額，不行的。”
張繁弱差點沒剎住車：“女廁所只有女生才能進，男孩子進去是會被罵流氓的。”
“流氓是什么啊？”
“流氓是……”
看著眼神純真的如愿，張繁弱張著嘴愣是想不出太好的形容詞。
這時候旁邊傳來一個聲音。
“流氓就是壞孩子。”
三人回過頭，卻見陳小萱帶著幾個朋友走過來，笑嘻嘻的看著他：“我哥哥說過，如果見到男生進到女孩子的衛生間就可以直接打他。”
張繁弱連忙點頭。
果然，能和小孩子正常交流的也唯有小孩子。
可惜有些小孩子不會這樣想。
從見到陳小萱的那一刻，如意如愿的小臉就一齊垮下來了，兩個人更是分別站在他的左右，隱隱將他護在中間。
“老師叫我們去午睡。”
陳小萱仰著人畜無害的小臉：“哥哥，我們一起過去吧好不好？”
“好啊。”
張繁弱頭點的很快啊。
妹妹們能有什么壞心眼呢？她們只不過是善于助人罷了。
一群人過來將他圍在了中間。
劉子軒跟在后面，看著和眾女孩談笑風生的張繁弱目光里充滿了羨慕，這時候他忽然想起了如意說的等會要上秤賣小孩的事，難道這就是通往屠戶的路上？
“張，嗝——嘔——”
他一開口，因為吃的太多都快堆到嗓子眼的飯忽然上涌，劉子軒一個沒忍住，趴在地上嘔了起來。
“啊——”
“老師，他吐了！”
四周的小孩一陣騷亂，猶如躲避瘟疫一樣遠離他。
劉子軒肚子里面一陣翻涌，好不容易舒服一些還沒來得及擦嘴，抬起頭就望見眾多孩子的眼神，有面無表情的，有皺著眉頭的，有偷偷笑的。
這一刻，他雖然還沒有成年，但已經懂得了很多道理。
人間，好險惡啊。
小李老師這時候趕到他身邊蹲下，臉上關切的道：“怎么了？是肚子不舒服嗎？老師抱著你去休息會好不好？”
看著溫柔的女老師，一直堅強繃著臉的劉子軒繃不住了，忽然抹著臉嚎啕大哭，眼淚珠兒成串成串往下掉擦都擦不完。
“他又哭了。”
“他好會哭哦。”
旁邊的小孩碎碎念道，渾然忘記了他們之前也是愛哭鬼中的一員。
這個時候。
一個小男孩來到二人身邊，從懷里掏出紙給劉子軒擦干凈嘴，最后才拉著他站起來沖小李老師道：“老師我帶著他到一邊去哄哄，你把地弄干凈吧。”
小李老師感動的無以復加。
從業這些年了，啥時候見過這么懂事的人類幼崽啊，這不是誘惑姐姐犯錯誤嗎？
“好，那就拜托你了。”
她雙手合十臉上充滿了感恩：“老師晚上給你發一朵大紅花你帶回家給媽媽看。”
大紅花？
那是什么東西，不需要不需要。
張繁弱極為灑脫的轉身離開，一路上劉子軒低著頭，不敢抬頭去看四周，如意等人跟著后面，面色不善的看著他。
又是這個討厭鬼（人），
要不是他，繁弱哥哥都要摟著自己睡香香了。
以上是如意如愿的心理活動。
嘩啦嘩啦——
水龍頭前，張繁弱指揮著劉子軒漱口：“嘴巴里面還苦嗎？”
“不苦了。”
劉子軒低著頭不好意思的道。
張繁弱忽然找回了前世照顧弟弟的感覺，心中一時感慨莫名，那小子雖然小時候很頑皮，但可能是從小帶大的原因，整個家他反而對弟弟最有感情。
張繁弱脾氣之所以這么好，也和那段時間的經歷分不開，很多次被折磨的一個人悶在被子里痛哭，很多次都想趁沒人的時候狠狠揍他一頓，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
不是因為怕被養父母發現。
而是那小子很賊，每次在他生氣完了之后又來道歉，態度還很誠懇，有好東西也不會忘了他，很多次私底下還偷偷分他零花錢。
想著想著，
張繁弱的鼻子忽然有點酸澀。
算算時間，那小子現在也該來到這世上了吧。
“繁弱哥哥。”
這時候身后有人扯了扯他：“我們去午睡好不好？我困了……”
如意浮夸的打了個哈欠。
張繁弱收起情緒帶著她們往回走，路上也沒忘了劉子軒：“以后不要吃這么多了，吃太多肚子就會不舒服，而且……還會變成一個小胖子。”
經歷過一次社死之后，
劉子軒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一夜，面色變得沉穩了許多，不僅將他的話記在了心里，也去除了許多懦弱。
等到了寢室門口，他忽然伸手攔住眾人，對著當頭的張繁弱嚴肅道：“讓我先進去吧，我最胖，他們應該會先稱我。”
張繁弱歪了歪腦袋，目光疑惑：“稱，什么稱？”
如意已經開始慌了。
她不斷給劉子軒發出眼神威脅，后者心里奇怪她為什么擠眉弄眼的，嘴上卻還是如實的將前后經過說了出來。
“我見過大豬被稱的。”
劉子軒說完面色沉重：“大人每過一次年只會稱一頭，等我稱完，你們就應該不用稱了。”
眾人的神色震驚而又惶恐。
還有這種事？張繁弱扭過頭看向如意如愿，還沒等他開口，穿黑裙子的如愿就指著姐姐痛心疾首的道：“姐姐，你怎么可以騙小孩呢？你忘記媽媽以前是怎么教我們的？做人一定要誠實！”
“沒錯，你……”
張繁弱話說到一半卡殼了。
黑裙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