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上擺了一塊錦緞,上面一次擺上了一碟櫻桃,一碟草莓,一碟雪媚娘,一碟蛋撻。
青枝總怕她餓著,一直致力于給她養肉。這月幼菫瘦了不少,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沒了,青枝著急的要命,整日見縫插針地給她往嘴里塞吃的。若不是這是在寺里,她怕是能給她端只雞來。
紫玉伺候幼菫凈了手,端著盆子就往外走,想把水潑了。
蕭甫山暗嘆,合著準備了這么多東西,就沒他的份。
他開口說道,“把水端過來。”
紫玉腳步停了,愣愣回過頭,懷疑自己聽錯了,水是臟的啊,國公爺讓端過去干嘛?噢,國公爺應該是要喝水,是跟青枝姐姐說的吧。她轉身繼續往外走。
蕭甫山皺眉,“凈手。”
這些丫鬟怎么這么不機靈?
紫玉這次聽明白了,僵硬地端著水到蕭甫山跟前。心中驚愕不已,夫尊妻卑,國公爺居然要用夫人用過的水洗手?
青枝很淡定地站在一旁,這有啥可奇怪的,國公爺還用夫人用過的洗澡水洗澡呢!
蕭甫山就著盆里的水洗了手,擦了擦。
幼菫拿了個蛋撻吃著,見蕭甫山洗了手,就又拿了個蛋撻遞給他。自己方才實在是替孫靈筠憋屈,倒讓他平白受了一頓氣。
蕭甫山接過蛋撻吃起來,面色如常。
跟在身后的蕭東不淡定了,這是什么神仙組合,奶,糖,蛋,恰恰是國公爺最不喜歡吃的三樣東西。
可細瞧國公爺,又覺得他好像吃的還挺香。
蕭東撓撓頭,難道是他記錯了?
碟子里的櫻桃個個鮮亮紅潤,晶瑩剔透,很是可愛誘人。
現在是三月底,櫻桃還未到大量上市的時候,有那山坳里陽光充足的地方,櫻桃成熟的能早幾日。恨不得跟銀子一個價,金貴的很,權貴們就好搶頭籌,都搶著買。這些是今日一早剛采摘的,出門時劉管事給裝上了馬車。很是新鮮。
幼菫吃完蛋撻,漱了漱口,拿著櫻桃吃起來。
吃了一顆,味道很是清甜,剛要把核吐到石桌上碟子里,一只大手就探了過來,手心朝上放在她嘴邊。手心還有淡淡的茶花香,他方才用的是幼菫的香皂。
幼菫抬頭看他,蕭甫山眉眼溫柔,“這樣吃能快些。你不是說櫻桃美容嗎?多吃些。”
她前幾日不過提了一句,櫻桃養女人,他就記住了,差劉管事買了櫻桃回來?她就說怎么這幾日櫻桃不斷,還疑惑劉管事怎還管起這等小事來了。
幼菫眨眨眼,把核吐到了他手心,這個自覺性不錯。
幼菫拿抓了一把櫻桃,嘴巴不停地吃了起來,吃一個,頭輕輕一低,就能吐核,方便又暢快。蕭甫山的手一直那么舉著,不一會就攢了一小堆櫻桃核。
他手邊的那個小腦袋,像極了貪吃的小松鼠。
姚月柔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心下愕然。世子爺說他最怕的人就是榮國公,她以為榮國公定然是冷酷暴戾的,很難相處。他對夫人竟然是這般寵愛?
這種寵愛是很低姿態的那種,是全心全意地呵護。
世子爺雖寵愛她,卻是她曲意奉承使用手段換來的,更像是被哄舒服了,給她的一種施舍。
她原以為世子爺是世間難得的俊美男子,可瞧榮國公的俊美無匹和凌人氣勢,竟似把世子爺比到了泥土里。那冷峻漠然的模樣,讓人總想撕掉他這層偽裝,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也不知榮國公夫人是用了什么手段,竟把這樣桀驁不馴的男子收服的如此妥帖。
她猶豫了片刻,裊裊婷婷往他們這邊走來。
世子將來是英國公,都是國公爺,和榮國公也算是平起平坐。她的兒子是長子,說不定還是將來的英國公世子。這個榮國公夫人不過是繼室,長子也不是她所出,這么算起來,她和榮國公夫人打交道也不算什么,差不了她多少。
這么想著,她面上的笑也自信了許多。
她走到跟前,儀態萬千地福身請安。可能有些女人天生在男人面前特別有表現欲,她風騷的樣子讓幼菫感覺她是想勾搭蕭甫山。
“妾身姚氏給榮國公請安,給榮國公夫人請安。”
那嗓音甜度太高,生生讓幼菫覺得嘴里的櫻桃都沒味了。
幼菫把櫻桃核往蕭甫山手里一吐,似豌豆射手射豌豆一般,發出噗的一聲。
蕭甫山淡定地收了櫻桃核,假裝沒看見那順帶噴出來的口水。
幼菫斜睨著她,“有事嗎?”
姚月柔一愣,沒想到幼菫這么不客氣,甚至有些粗魯。她就是想閑聊幾句,哪里有什么事?
不過一瞬間,她硬生生想出了個事來,她柔柔弱弱說道,“今日托榮國公的福,英國公府能得以來崇明寺敬香,妾身是來謝過榮國公和夫人的。”
她說著話,柔媚的眼光便往蕭甫山身上飄。
她出身教坊司,最是懂得如何取悅男人,如何讓男人心軟。聲音如何控制,身段如何擺弄,表情如何拿捏,都是受過專門訓練的。世子爺便是見她一面便為她所傾倒,花了大價錢為她贖身,養在了外面。
幼菫淡淡說道,“我竟不知,英國公府需要個姨娘出面跟別府打交道。只是榮國公府可沒這個規矩,妾室就是妾室,上不得臺面的。”
姚月柔沒成想幼菫把話說這么直白難聽,她臉色蒼白,泫然欲泣,淚眼朦朧的模樣有幾分柔弱嬌態,很是楚楚可憐。
她眸橫秋水,含愁含恨,看向蕭甫山,“國公爺,妾身只是想表達一下謝意……”
幼菫總算看明白了,還真是來勾搭他男人的啊。國公爺都叫上了。
她倒不著急了,看好戲地瞥了蕭甫山一眼,又伸手抓了一把櫻桃,吃了起來。
蕭甫山連看都不看姚月柔一眼,伸手繼續接著櫻桃核,淡淡說道,“蕭東,去請世子過來一趟。”
蕭東高聲應下,“遵命!”
幼菫從中聽出了幸災樂禍。
姚月柔楞了,看向一臉冷漠的蕭甫山,他就半分不懂憐香惜玉嗎?即便如此,也該給一下世子爺面子才是!
鐘安平很快就過來了,他看了凄凄婉婉的姚月柔一眼,問蕭甫山,“榮國公,什么事?”
蕭甫山冰冷看著他,“你的這個妾室,過來代英國公府感謝本公。你說本公該如何回她?”
鐘安平臉色一冷,一個妾室哪有跟榮國公搭話的道理?就連孫靈筠都沒有跟榮國公說話的份,姚氏她哪里來的這么大臉面?
他對姚月柔斥道,“不成體統!規矩學到哪里去了?!”
姚月柔妖嬈的身子以極其優美的姿勢顫抖了起來,淚珠從多情的眸子里滾落,“妾身知錯了,妾身是想和國公夫人說說話……”
她一哭,鐘安平臉色就軟了幾分。
他也不敢嬉皮笑臉了,肅著臉向蕭甫山拱手道歉,“是這賤婢不懂規矩,冒犯您了。明日我請您喝酒賠罪。”
幼菫從鐘安平過來就不吃櫻桃了,捏了塊帕子直搓眼睛,硬生生把眼睛給搓紅了。
她哀怨地看著蕭甫山,“國公爺,您說實話,是不是早就看上姚姨娘了?怎她就對您那般親近?”
蕭甫山艱難地轉頭看幼菫,看她居然把眼睛搓得通紅,臉色不由陰沉了下來,皺起了眉頭。這小丫頭,為了幫孫氏出氣,居然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還把他也拉扯進來。
幼菫瞪著他,“您不必這么看妾身。這妾室雖說可以送來送去,可她要進蕭家門,妾身不答應!”
蕭甫山嘆了口氣,哄著道,“好了別生氣了。是她硬生生往前湊,本公也沒跟她說什么。”
幼菫繼續搓眼,帶著哭腔,“您還用說什么嗎,看她就差撲您身上了!這還是守著妾身的面,若是妾身不在,還不知要怎樣!”
鐘安平臉色難看起來,姚月柔撩撥人的手段他最是清楚不過,要不然也不會一年多了還這么寵愛他。男人嘛,血氣方剛,最是受不住女人撩撥。雖心里也忌諱她的出身,可她整日哄著,他竟信了她的忠貞。就連恭王那般給他落了面子,他也忍下了,覺得已是過去之事。
榮國公不管容貌還是權勢都很具吸引力,他是清楚的很。她居然大庭廣眾之下對榮國公動了心思!果真是水性楊花,死性不改!
他目光凌厲如刀,落到姚氏身上,她身上那件把她身材顯得豐滿玲瓏的短襦長裙,此刻顯得格外礙眼。
姚月柔臉色大變,抓住鐘安平的手急急解釋,“世子爺,妾身沒有勾引榮國公,妾身心里只有世子爺您啊!”
鐘安平又豈會信他,榮國公那無奈又生氣的樣子,分明就是默認了!
鐘安平手臂一甩,姚月柔便摔到了地上,交領的短儒衣襟大開,春光乍泄。
幼菫見狀忙看向蕭甫山,還好,他正在專心地給那堆櫻桃核排隊,就跟士兵列陣一般。
鐘安平的臉更黑了,怒聲道,“趕緊滾!”
姚月柔還從未見過鐘安平對她發脾氣,他發起怒來竟如此嚇人。此時眾目睽睽,她也無法施展媚術,只得先避其鋒芒,待回府再做打算。
姚月柔拉緊衣領,起身倉皇離去。
幼菫背過身去,不看蕭甫山,似還在生氣。
鐘安平站在那里,神色訕訕,看著蕭甫山在擺弄櫻桃核。
他一向敬重蕭甫山,雖然不至于把他當爹,可也是當兄長甚至是師長一般對待的。蕭甫山在他心中,那就是高高在上的神,只可仰視不可褻瀆。今日讓一個妾室平白褻瀆,自己真不知該如何跟他交代。
他暗暗懊惱,自己怎么就腦子抽風把她給帶出來了呢?給他惹了多大的麻煩。
他清了清嗓子,“那個,我一會就派人送她回府。”
蕭甫山淡淡看了他一眼,“以后再有這種場合,你若想帶妾室,還是別來了。”
鐘安平尷尬地點頭應下,連聲保證。
他又朝幼菫的后腦勺說,“大嫂別生氣了,您這樣,榮國公肯定不肯饒過我。”
幼菫冷冷說道,“我們自己府里的妾室沒給我氣受,出來倒要受你妾室的氣。世子還真是好眼光……算了,我都羞于啟齒。”
鐘安平臉色漲紅,被蕭甫山教訓他已經習慣了,從小到大就這樣過來的。可被幼菫一個小女子這么說,他臉上便有些掛不住。男子都好面子,尤其是在女人面前。
姚氏出身風塵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也知道背后很多人議論。今日被幼菫這么直白說出來,他頓時覺得顏面全無,著實是臊的慌。
英國公夫人他們從大殿出來了。
英國公夫人一過來就覺得氣氛不對,榮國公和幼菫臉色不虞,鐘安平垂頭喪氣,姚氏也不見了蹤影。
她便猜到有事,對鐘安平說道,“我累了,你送我回院子。”她又對孫靈筠說,“你難得出來,先在外面逛逛吧。”
鐘安平如釋重負,和眾人告辭,扶著英國公夫人走了。
幼菫看著站在原地的孫靈筠,鐘安平都沒想到要回頭看她一眼,跟她叮囑幾句。
蕭甫山起了身走到一邊,和程紹程縉說話。
顧氏走過來擔憂地看著幼菫,守著那么多人卻也不方便問。
幼菫安撫地拉著她坐下,“我無事,舅母吃些點心。”
幼菫讓孫靈筠和孫靈籮也坐下吃東西。
孫靈筠卻沒心思吃,鐘安平被中途叫出來,分明是出了什么事。
她拉著幼菫的手低聲問,“到底出了什么事?那姚氏又耍什么幺蛾子了?”
幼菫笑,“你還真是了解她啊。”
幼菫拉著她們三人,腦袋湊到一起,低聲把方才的事說了。
孫靈筠緊抿著嘴唇憋了半天,最終還是噗嗤笑出了聲,她輕拍了下幼菫的手,“你可真會打蛇打七寸!”
幼菫輕哼,“我也不算冤枉她,你沒看她對國公爺那嗲聲嗲氣搔首弄姿的樣子。若是換上別的男人,怕早就心猿意馬把持不住了。”
孫靈筠說道,“她在府里啥樣你還不知道呢,府里那些侍衛,最愛偷偷看他。你家榮國公能忍住不看她,很是難得了。”
幼菫哼哼,吹起了牛皮,“他不敢。”
幼菫的年紀小,一張嫩白嬰兒肥的小臉,想吹個牛耍個威風,總有些奶聲奶氣。
三人都笑了起來。
不遠處的蕭甫山,聽程紹說著話,嘴角微微上揚。幼菫可能不知道,一個武藝高強的人耳力到底有多好。
孫靈筠收了笑,正色道,“多謝你了。”
幼菫擺擺手,“舉手之勞。你回去再接再厲,別讓她再爬起來。我看你家世子爺對她挺沒抵抗力,那姚氏稍微說句軟話他就心軟了。”
孫靈筠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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