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書寫完,蕭三爺毛筆啪地擲到地上。
頹然坐到椅子上。
蕭甫山拿起休書看了,“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蕭三爺臉色微動,這種事情上門必然是有一番扯皮,即便是蕭家占理,死后休妻的事情也委實是羞辱人。柳家定然是不會輕易同意接人回去的,說不定還要動手。
“大哥,我自己去就行,您給我派隊侍衛,您不必去受氣。”
蕭甫山淡淡瞥了他一眼,“侍衛有何用,柳老將軍和他四個兒子,你能頂得住哪一個?”
蕭三爺不再吭聲。
柳老將軍有四子一女,唯一的女兒柳葉兒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兩個哥哥兩個弟弟把她寵上了天。
蕭三爺最怕的就是陪柳葉兒回將軍府,四個人高馬大的大舅子小舅子如狼似虎,再加一個不怒自威的岳父大人,虎視眈眈地看著他。他渾身的膽量都被嚇沒了。
上月他酒后一句胡話,說柳葉兒是木頭樁子一般,她幾個兄弟酒桌上掄開膀子便是對他一頓胖揍。若不是柳葉兒攔著,他怕是能被打殘了。后來還是他負荊請罪,在京城里丟了一次大臉,才平息了柳老將軍和他四個兒子的怒火。
如今柳葉兒人死在了榮國公府,還要被休棄,他估計話沒說完就能被生撕了。
蕭甫山走到幼菫身邊,叮囑道,“你先回木槿園陪永青,母親這邊有二弟他們。”
他這是怕她在老夫人這里心里不自在吧,且也不能好好休息。
幼菫低聲應下,叮囑他要小心。
蕭甫山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和蕭三爺出了門。
幼菫見佛珠還散落地上,便蹲到地上撿,趙氏見狀也跟著一起撿。佛珠滾的到處都是,仔細搜了很久才撿齊一百零八顆。
幼菫將佛珠用帕子包好,放到老夫人手邊。
跟老夫人福身,“母親莫要過于悲傷,府里還有許多事要靠母親拿主意。”
蕭老夫人經她一提醒也反應過來,現在柳氏的尸首還在那里,總得換身干凈衣裳。
還有梧桐院的下人還要處置,府里的下人還要封口,一會柳家還要來人……
老夫人收了悲容,提起精神來,“你說的對。還有很多事要做。”
如今真相大白,蕭老夫人對幼菫更是愧疚,她欲言又止,軟聲道,“你先回去吧。”
幼菫福福身,又跟蕭二爺福身告退。
蕭二爺頷首,“大嫂慢走。”
每次蕭二爺喊幼菫大嫂時,幼菫總是覺得很怪異,他的目光太過深沉,讓人有種看不透的感覺。自己一個黃毛丫頭,怎堪的上他一聲大嫂。
昨晚在他面前丟了臉,估計在他心目中她已然是個悍婦了,現在面對他更是不自在。
趙氏上前跟上一步,“我送送大嫂。”
出了房門,到了院子里,幼菫對趙氏說道,“弟妹回去吧,不必送了。”
趙氏卻是輕挎著幼菫的胳膊,低聲說道,“三弟妹……呸呸,柳氏竟能做出這等事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跟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妯娌,竟沒看出她有這么狠毒的心思……大嫂可知她為何要加害永青?”
她八卦的樣子倒是有幾分可愛,不知是不是因為柳氏的事情太過陰暗,這種擺在面上的小心思竟讓幼菫覺得有幾分舒心,心生好感。
幼菫苦笑,“我也不知道,她也沒給問話的機會。”
趙氏有些失望地哦了聲,“大嫂路上小心。”
青枝挑著燈,扶著幼菫走了。
回了木槿園,幼菫讓張媽媽召集所有院子里的下人,到會客廳前訓話。
這幾日院子里人心惶惶,尤其是今日下午洗衣房的下人差點被上刑,大家更是惶然,生怕自己不知哪里又做錯了,惹禍上身。
不過片刻,張媽媽就到西廂房回話,人到齊了。
幼菫去了前院,站在廊下的臺階上,看著下面烏泱泱站了三十多個丫鬟婆子,她才發現原來自己院子里居然有這么多下人。
她們都面露不安,都低著頭,不知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要審問。
依香搬了太師椅出來,放到廊下,幼菫看了一眼沒有坐。
幼菫下了臺階,走到她們跟前,臉色嚴肅,緩緩說道,“我是剛剛發現,原來木槿園有這么多人伺候。這人多了,是非便多,漏洞也多。從今日起,大家便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該說的話不要說,睜大眼睛,別被有歪心思的人鉆了空子。”
她看了眼跪在一旁的丫鬟,正是洗衣房的那個紫衫丫鬟,名叫春蘭。
幼菫繼續說道,“像春蘭這般,不過是幾件舊衣裳,就能讓她忘了自己本分的,木槿園是留不得的。”
春蘭伏地磕頭,求饒道,“夫人饒命!奴婢是被杜鵑蒙騙,并不知她是起了壞心思,故意支開奴婢的。”
幼菫冷冷說道,“有外人在,你擅離職守,便是過錯,被人蒙騙,便是愚蠢。我要你何用?”
幼菫狠了狠心腸,轉頭對張媽媽說道,“春蘭打二十板子,罰一個月月例,去府里的洗衣房吧。”
全府只有正院和木槿園單獨設了洗衣房,每日活輕省不說,動輒便有賞賜。春蘭這一個多月來得的賞賜,能頂好幾個月月例了。
府里的洗衣房就不一樣了,是全府最苦最累的地方,每日從早干到晚,洗不完的衣裳,月例也比木槿院低許多。
幼菫覺得這種懲罰也夠了。若不是為了殺雞儆猴,板子她也不想罰的。
張媽媽恭聲應下,心里暗暗嘆氣,她原以為小姐終于要強硬起來了,不想卻是高高抬起,輕輕放下。
像春蘭犯的這錯誤,哪怕是發賣了也是使得,至少也要打上五十板子吧。
張媽媽對春蘭厲聲說道,“夫人仁慈,饒了你一命,你還不謝過夫人?”
鑒于府里之前動輒一百板子動輒發賣,春蘭以為自己此次難逃一死,不成想還能活命。
忙磕頭謝過幼菫。
張媽媽指了兩個婆子,讓他們帶春蘭去后院受罰。
幼菫知道這是張媽媽嫌她罰的輕了,她也無奈,前世人人平等思想作怪,她做不到草菅人命。
她又肅了肅臉色,嚴厲說道,“現在六少爺臥病在床,不好再生殺孽,便饒了春蘭一命。下次再有這種事情發生,嚴懲不貸。你們若覺得我性子和軟便生出懈怠,那便交由國公爺來處置。可聽明白了?”
這句話似乎是很起作用,下面的丫鬟婆子明顯被震懾住了,連連應諾稱是。看來狐假虎威是有道理的。
后院已經傳來春蘭的哭喊聲。
幼菫跟她們說道,“都散了吧。”
青枝扶著幼菫回了西廂房,幼菫低聲跟她說道,“你一會拿些金瘡藥,讓紫玉悄悄給春蘭送去。她一個粗使丫鬟,怕也沒錢請大夫。”
青枝噗嗤笑出了聲,“奴婢還以為小姐能撐多久,連半柱香都不到。”
幼菫瞥了她一眼,“你就會編排我。這種事情是防不勝防,春蘭也是倒霉,只能當那只儆猴的雞了。”
青枝笑笑,出了廂房,去正房拿膏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