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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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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菫想起來了,她當時倒沒留意看,只覺得對方有兩人衣著華貴。“小女眼拙,公子有禮了。”她說的眼拙是實話,可不是客氣話。

  寧郡王意有所指地笑道,“無妨無妨,以后還有的是機會見面,見的多了自就記住了。”

  裴弘元皺了皺眉頭,“寧郡王慎言。”又跟幼菫道,“你跟姑母去花廳吧。”

  寧郡王……幼菫聽文斐說過,說他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是長公主的幼子,這么說來他和裴弘元是表兄弟了。那日在三品軒他是和蕭甫山在一起,那么他們是熟識的了,恐怕是知道了蕭甫山要跟她提親的事了吧。

  幼菫回頭拉上文秀,退到了顧氏后面。

  被冷落一旁的文斐袖下的手緊緊攥著,世子對她果然不一般。還有寧郡王和那幾個公子,眼珠子都盯著幼菫,沒人肯往她這邊多看一眼,那幼菫還真是狐媚。

  花園里的小徑鋪的是鵝卵石,擺成各種圖案。

  媽媽指著前面的一座紅窗綠椽飛檐斗拱的房屋,“那便是花廳了。”

  說是花廳,實際是個兩進的大院子,第一進面闊七間,明間開門,后面還有一進也是七間闊,左右兩邊還有兩個暖閣。

  媽媽引著去了第一進的花廳,門口規矩立著幾個丫鬟婆子,見幼菫一行人過來,便施禮請安,一丫鬟掀開富貴牡丹的錦簾,幼菫便覺一陣香風熱浪鋪面而來。花廳內已到了不少衣著華貴的夫人和貴女,一片鶯聲燕語,笑語嫣然。

  她們一進門,便有丫鬟過來引她們往里走,東側廳還有幾個空位子。

  待坐定,顧有一旁坐著位身穿柿蒂紋妝花錦褙子的夫人,華貴又穩重,她神色冷淡,瞥眼看了她們一眼便和另一邊的夫人說起了話。

  那位夫人答了她一句,跟顧氏客氣地笑了笑,問顧氏是哪家的。

  待得知是程家,她熱情了幾分,一番交談,方知一旁的那位是永寧侯府夫人。

  幼菫對面坐著的一位杏眼桃腮的美人,身著云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錦紋絢麗精美,是永寧侯府的四姑娘陳初蓮。

  陳夫人和陳四姑娘身上穿的都是云錦,云錦織造繁復精致,產量極低,專供皇家使用和賞賜官員的。皇上賞給程縉的那兩匹云錦,到現在還在二房的庫房里寶貝一般放著,顧氏說她和文清成親時分她們一人一匹。

  她的目光在幼菫身上上下審視了一番,幼菫見狀便禮貌地朝她笑了笑,“姐姐好。”

  她倨傲地哼聲道,“我哪來的妹妹,王府真是什么人都能進了。”

  幼菫收起了笑臉,淡淡道,“陳姑娘若是覺得忠勇王府門檻開的低了,不若去問問寧貴太妃。”

  陳初蓮被堵得臉色漲紅,低聲說了句“狗仗人勢。”

  文斐幸災樂禍地對幼菫道,“表妹還是莫要亂攀親戚了,沒的惹人厭煩。”

  幼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出門在外她們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文斐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幼菫笑道,“二表姐還在跟我鬧著玩呢。等回府咱再玩。現在在外面呢。”

  王氏也不悅地看了文斐一眼。

  文斐反應過來,自己真是糊涂了,大庭廣眾之下,怎能逞口舌之快。

  文斐補救道,“哎呀,和表妹玩鬧慣了,一時忘了。”

  一容貌出眾的綠衣丫鬟在槅扇外站了一會,走了進來福身行了禮,笑盈盈道,“寧貴太妃請程府的兩位夫人和四位小姐去暖閣說話。”

  廳內的幾位夫人露出艷羨的目光,永寧侯夫人臉色僵了僵,有些不自然起來。

  寧貴太妃已年過七十,頭發已花白,鳳眼細眉,雍容華貴,眼神清明。身著檀色寶相花團紋緙絲襖,纏枝牡丹眉勒,坐在軟塌上,有兩個綠衣丫鬟在輕捶著腿。

  白發戴花君莫笑,歲月從不敗美人。

  地上鋪著厚實柔軟的木紅地四合如意天華錦紋栽絨毯,踩在上面如走在云端,真真的富貴奢華。

  眾人磕頭請了安,寧貴太妃給賜了座。

  領她們進來的綠衣丫鬟在寧貴太妃耳邊低語了幾句,寧貴太妃面色淡然。

  寧貴太妃讓顧氏上前,坐到她旁邊的錦凳上,“顧家和你于世子,若不是你們,我也得不了這么個好孫子。”

  顧氏誠惶誠恐,連說著不敢居功。她倒寧愿裴弘元不是世子,只是他們顧家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

  寧貴太妃和她親熱地說了會話,又依次問了幾個女孩的名字,年歲,又問了平日里喜歡做什么。

  文斐恭敬地答道,“回貴太妃,小女喜歡喜歡刺繡,讀書,彈琴,平日里還要跟著母親學管家。”

  文斐說話溫婉輕軟,舉止很是端莊嫻雅。寧貴太妃點點頭道了句“好孩子。”

  文清和文斐答的差不多。文秀倒沒提管家的事。

  幼菫心中警鈴大作,這個場景有些熟悉……宮里選秀?不會是在為裴弘元選世子妃吧?

  寧貴太妃問到幼菫,幼菫恭謹答道,“回貴太妃,小女平日里喜歡看書。”

  長的是花容月貌,也難怪他那孫兒傾心。

  “哦?你和她們一個府里長大的,沒學管家看賬嗎?”

  幼菫答道,“小女愚鈍,對那些俗務不甚感興趣,是以學的不好。”

  這般回答,寧貴太妃又豈能看不出什么端倪,她不露聲色,和顧氏王氏閑聊起來,偶爾文斐和文清會湊趣幾句,氣氛融洽。

  期間還有丫鬟送了濃濃的紅糖姜湯,說是天氣寒涼,喝了驅寒。幼菫是很喜歡姜湯辣的感覺,喝了覺得通身舒泰,丫鬟見幼菫愛喝,又笑瞇瞇地給添了一碗。

  有丫鬟稟報長公主來了,寧貴太妃給她們女孩兒一人賞了柄玉如意,便讓她們退下了。

  出了暖閣,幼菫深深松了口氣。回頭卻發現文斐沒出來。文秀惦記著逛園子,幼菫硬著頭皮陪她去了。今日實在是冷,幼菫將掐絲琺瑯花蝶手爐緊緊抱在懷里,早知道還要逛園子,她一定力排眾議把那件羽絨服穿上。

  園子的設計的確是大氣,布局嚴正,錯落有各色梅花點綴,逛著倒也不枯燥,反而有幾分意趣。

  兩人逛了許久,還沒把整個園子逛完,給她們領路的丫鬟指著前面道,“再往前走不遠便是梅林了,各色的梅花開著,特別好看。”

  文秀來了興致,想去看看。

  幼菫輕聲阻了她,“世子和那幾位公子現在應在梅林。”跟那丫鬟道,“勞煩姐姐帶路回花廳吧。”

  幾人沒走多遠便見裴弘元從岔路上走了過來,身后跟著兩個侍衛。

  裴弘元臉色陰沉,跟領路的丫鬟說了句,“你先帶程三小姐去花廳,表小姐一會再過去。”

  那丫鬟顫聲應是,低頭引著文秀走了,文秀擔心地看了眼幼菫,跟了上去。

  裴弘元穿了件藏青色五爪行龍云紋斕衫,灰色皮毛大氅,高大挺拔的身軀很有氣勢。他此時面色陰郁,有種風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感。

  他以前雖臉色冷淡,卻沒有這樣過,陰沉的嚇人。

  她詢問地看向裴弘元,把“表哥”二字從嗓子眼里咽下去,“世子……”

  裴弘元一把抓住她的手,拉著她往一旁的聽雨閣走,“不要叫我世子!”

  他要干什么!

  他手上力氣大,幼菫的手被抓的緊緊的生疼,幼菫不肯走,“世子有什么事這里說就是。”

  裴弘元轉頭看著她,眼中有股怒氣,“我說了讓你待在花廳不出來,你怎么不聽?你今日穿這么少,就不怕再發燒一次?你若不肯走,我便抱你過去。”

  他眼中的怒火,是因為擔心她嗎?幼菫軟了軟語氣,“我跟你過去便是,你也不要生氣了。”

  裴弘元已是努力克制,他怕嚇到她。可是想到她在寧貴太妃那里回的話,他還是做不到不動聲色。他求了寧貴太妃辦這場宴會,就是為了讓她在貴太妃面前露露臉,以她的謹慎和應對得體,貴太妃定然會喜歡她。

  她怎就說出這般話來!她的性子怎么可能說出這般話來!想起給他傳話的丫鬟說的,貴太妃在她走后只說了一句:不管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她和世子都成不了。

  裴弘元走的快,幼菫腳步踉蹌。進了聽雨閣,里面擺著幾個炭盆,溫暖如春,幼菫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裴弘元低頭看了看她凍的發青的臉色,臉色稍稍緩和了下來,松開她的手,輕輕幫她解開斗篷上的系帶,又將斗篷輕輕從她身后解下來,他緊抿著薄唇,動作輕柔。

  青枝接了斗篷,掛了起來。那兩個侍衛在外面不遠處守著,只青枝跟了進來。

  幼菫還心有余悸,剛才他的樣子太嚇人了。

  裴弘元拉著她的手到八仙桌旁,讓她坐到錦凳上,又去端了個銅腳獸紋的炭盆,放在幼菫跟前,里面是燃的通紅的銀霜炭。

  “烤烤吧,你的手都冰涼了。”裴弘元語氣還是不善,卻沒那么大的怒氣了。

  幼菫伸手烤著火,偷偷打量著裴弘元,他穿的還是單薄,斕衫上的金色行龍威嚴逼人,彰顯著他非凡的尊貴。

  他是很關心她的,只是有些霸道。她怕冷,他會給他買手爐,不要都不行。她出去遇到了無賴,他便不讓她出門,出門便是他陪著。她不想嫁給程瓚,他便幫他退了親事。

  他孤獨久了,不太會表達對別人的善意吧。

  幼菫輕聲道,“表哥,我以后出門會多穿衣服的。你別生氣了。”

  一時忘了,她習慣性地喊了他表哥。

  表哥,他能感受到她對他的親昵和依賴,世子,卻是把他推的遠遠的了,又冰涼又疏離。

  裴弘元坐到她對面,“你本就沒有父母親關心照顧,自己又不知道照顧好自己,我不在身邊便出亂子,你讓我怎么放心?”

  幼菫眼睛有些發熱,使勁眨了眨眼不讓眼淚掉下來。低聲道,“表哥,我沒事的,”

  裴弘元問道,“上次我問你的話,你可想好答案了?”

  幼菫迷茫地看著他。

  裴弘元嘆了口氣,“以后我不是你的表哥了。你要怎么待我?”

  又要恭敬,又不能惹惱他,幼菫想了想,遲疑答道,“在心里世子還是表哥,不過世子身份尊貴,不能亂了禮法,要更加恭敬些。”

  又是世子。

  他不想再跟她打啞謎,她既然遲鈍,那他便直接跟她表明心跡便是。

  裴弘元眸子深深,聲音低沉,帶著絲絲情愫,“當你的表哥不能護著你,當世子更不能護著你,堇兒,讓我當你的夫君可好?”

  幼菫心中驚詫,裴弘元怕是認真的。他對她那么好,不是因為他是表哥,是動了真情了。

  是啊,他那么冷淡的一個人,又怎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這么好呢?一個那么心狠手辣的人,怎么會無緣不顧對一個人這么好呢?

  幼菫心中沒有被表白的羞澀和喜悅,沒有悸動,她只想逃離,她怕他會不顧一切。她想到了許諾要來娶她的蕭甫山,雖是情勢所迫,她心中卻對他沒有這般想要逃離的感覺。

  幼菫坐直了身子,認真道,“世子對我好我是知道的,但世子不必這樣,我能照顧好自己的。”

  自己一番表白,她卻如此鎮定平靜,絲毫沒有一般女子的羞澀,裴弘元心中抽痛,深深盯著幼菫,“所以,你在貴太妃面前那般回話嗎?”

  他的眼中是傷痛,幼菫別過眼,看著槅扇外的紅梅,沉默不語。他那么聰明,她任何說辭都是徒勞的。她在他面前又怎能掩飾的了。

  裴弘元站了起來,順著她的目光走到槅扇前,也看著那棵紅梅。

  她小時候喜歡吃腌青梅,還喜歡偷偷喝梅花酒。程府里僅有的一棵結果子的梅樹,結的果子大多進了他的肚子。他自第一次見到忠勇王府的梅林,便在想,等結了梅子,他挑最大最好的梅子摘給她,她定然會高興地瞇起了眼。

  他一直想好好護著她,讓她無憂無慮地笑,可她一次又一次地推開他。

  裴弘元苦笑了一下,轉過身來,“沒事,你還小。我等你,等你長大了再說。”

  幼菫心有不忍,便想告訴他蕭甫山的事,“世子……”

  裴弘元打斷她,“你還是叫我表哥吧……我送你回去。”

  他不想被她拒絕的太徹底,她沒長大,他還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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