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隱秘 林氏動容的把楚子安抱過來,撫摸著他的頭說:“好孩子,娘不累,娘注意著呢!不會傷了眼睛,你乖,以后不要去那邊吃了,在這邊吃吧,那邊飯不好。沒事的,娘養得起你們兄妹。”
一旁的楚念柒也被楚子安小小感動了一把,這個小少年,有著一片赤子之心。
于是,也拉著楚子安的手說:“哥哥,不怕,念兒以后養著你和娘。”
楚子安笑了:“小妹這么小的一個人兒,還是哥哥來養吧!哥哥以后學打獵,給妹妹打野雞和兔子吃。”
林氏看著眼前兄妹情深的畫面,欣慰的笑了。
晚上,楚子安回到東廂房北屋住。
林氏猜到那幾個男孩子可能沒吃飽,就讓楚子安過去的時候拿了三張餅。
趁著夜色,沒人發現。
到了北屋,楚子平鼻子靈,一下子就聞到了餅香味兒。蹭的一下坐起來,剛要叫喚,被楚子安打斷:“閉嘴,別人還睡覺呢!”
“哦哦,好。”楚子平用氣聲回答。
楚子安摸索著進來,悄聲問道:“大哥,二哥,你們睡了嗎?”
聽到楚子安的聲音,楚子富和楚子貴也坐了起來,紛紛問怎么了。
“接著。”楚子安沒有回答,而是直接把餅遞了過去。
兄弟三人接過來才發現,竟然是餅。那餅香味兒一鉆進鼻子,肚子就開始附和起來。楚子平和楚子貴趕緊咬了一口,以緩解肚子的饑餓。
楚子富猶豫了一下,起了身。
楚子安連忙阻止:“大哥,你干嘛去?”
“我去給我娘分一半,她今天晚上可能也沒吃飽。”
“大哥,你有沒有想過,你送過去了會鬧出什么動靜,到時候把我大娘置于何地?”
聽到楚子安的質問,楚子富才猛然驚醒。
是啊,他去了是表示了孝心了,可是林氏呢?以李氏和楚滿倉的性子,一定不會對林氏感激,反而還會罵她不安好心,或者小氣,或者假仁假義,有這份心晚飯怎么不多留一半呢?
總之不會是好話,要是把蘇氏鬧起來了,她的五郎六郎肯定也追著吵著鬧,這一晚就別想消停了。
楚子富猶豫半天,終究停下了那顆孝子之心,他是孝順,但也知感恩。于是,他把餅撕了一半,打算明天找時間給他娘。
楚子安看到楚子富打消了念頭,算是放心了,他可不想給林氏找麻煩。
楚子貴本來咬了一口,看到大哥的動作,自己也停了,此時楚子富不再動作,他就放下心來填飽肚子。
黑暗中,他沒看到楚子富撕下了一半餅。
兄弟三人在黑暗中嚼著餅,饑餓漸漸被驅趕,三個兄弟心中都對林氏充滿了感激。餅的香氣在黑暗中肆意,但是楚子安卻一點也不饞,他在林氏那里吃到了更好的。
他想,假如沒有林氏,他比他的兄弟更不如,至少他們有親娘,而他什么都沒有。
其實今天晚上他對林氏所說的話,只說了一半,還有另一半,是他藏在心中許久的隱秘。
一年半前,他還不到七歲,那時候,他一直是在林氏房里吃飯的,和妹妹一起,三個人,像是一家三口,只是少了一個重要的男主人。但是這個小家里,誰也沒有在意那個角色的出現與否。
那時,五郎年紀還小,不太懂事,才三歲多一些,他還沒有開始欺負楚念柒,他與他之間的矛盾也沒有那么尖銳。
他跟楚子平關系好,時不時也看著五郎,帶著他和六郎一起玩。
那天他們在院子里玩捉貓兒,他悄悄地藏到了正房的堂屋里。
在屋里繡花的蘇氏看著兩個女兒,楚玉兒開口道:“娘,四哥跟三哥關系好,把四哥要過來讓奶奶養著吧,那個女人沒有兒子,看她怎么囂張,以后她那個女兒嫁人被夫家欺辱,也沒人上門撐腰。”
沒錯,一年多前,還不到五歲的楚玉兒就已經這么惡毒了,她看著楚念柒一天比一天好看,林氏把她打扮的嬌俏可愛。她有新衣服穿,有新頭繩帶,有好吃的飯菜和糕點,她討厭她。
只因她一年最多做兩套新衣服,還得靠她娘跟楚吳氏和李氏扯皮,畢竟楚家的銀錢就那點規定的量,她扯了新衣服,別人就別想扯了。
故此,每一年她要是扯了布做新衣服,楚蘭兒的眼神都恨不得吃了她。她心里是得意,但是也不太喜歡這種不確定,畢竟是有搶不贏的時候。
此時的楚玉兒忽略了,不管是一年做一身新衣服還是兩身新衣服,她已經是楚家最受寵的姑娘,年年都有新衣服穿。
要不怎么說再多的心機也斗不過偏寵呢!
楚蓮兒從小就表現出了不俗的聰明智慧,蘇氏或許看重她,但是無論她用多少心機,在蘇氏心里,還是更疼愛大女兒一些。大女兒驕縱任性,可是她稍微一撒嬌,一撇嘴,蘇氏就縱容她的要求。小女兒要是偶爾表現的調皮一點兒,蘇氏只會柔聲教育她,讓她別任性。
楚蓮兒長到四歲,才得了自己第一件新衣服。
話說回來,楚玉兒年紀小小的,腦子還沒長開就開始給自己老娘出壞主意。
蘇氏柔柔一笑,撫著楚玉兒的小腦袋笑著說:“傻玉兒,現在我們要過來,誰費糧食養著他啊,讓那個林氏去養著吧!她不是好強嗎?不是囂張嗎?累死累活給人家養兒子,到頭來一場空,我看她還能囂張到哪里去?”可能是對林氏太過仇恨了,說到最后,那柔柔的聲調都變得尖銳了。
楚蓮兒在一旁怯怯地開口:“可是,可是怎么讓她一場空啊?”
“呵呵,傻女兒,離間他們不就好了。人心是最復雜的東西,無論付出多少心血,也都有可能被反咬的一天。娘告訴你們,這些都是本事,以后你們姐妹嫁到高門大戶去,都得會些手段,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楚玉兒一聽這話,趕緊急急地開口:“娘,那你趕緊教教我。”
蘇氏得意一笑:“娘這不是在教你們嗎!”
“可是,可是怎么離間他們啊?”
“這還不好說,養的時間再長,也終究不是親生的,四哥心里肯定惦記他的親娘。”楚蓮兒開口道。
“蓮兒說得對,你們那個四哥,長得又木又愣,和他娘一樣是個蠢貨,不值得一提,稍稍挑撥一下,估計他就會忘了林氏的養育之恩。”
“那,那要是挑撥不成呢?”楚玉兒擔心。
“沒有不成的,一定能成。”
“為什么?”楚蓮兒也疑惑,為何蘇氏如此篤定。
蘇氏無奈一笑,對她們說:“娘今天只說一句話,不過你們都不準說出去,聽到沒有?”
“聽到了!”姐妹兩人異口同聲回答。
“記住了,養育之恩再大,也抵不過殺母之仇。”
“什么?是林氏那個女人殺了四哥的娘?四哥的娘不是難產而亡的嗎?”
“難產而亡也可以是人為,你們都不許說出去,說出去我們就都完了,等你們四哥長大了我會親口告訴他。”
“可是,可是我們沒有證據啊?”
“證據?要什么證據,林氏沒有兒子就是證據!”
“天啊,林氏殺了那個劉大花,她好狠啊!”楚玉兒驚訝。
“娘,其實不是林氏對嗎?”楚蓮兒看著蘇氏那得意的眼睛,不由得開口。
果然看蘇氏的表情連變都沒變,笑著開口道:“不管是不是,都得是她!”
聽到這話,楚蓮兒明白了,楚玉兒卻還在問:“到底是不是她啊?”
母女三人的對話還在繼續,蘇氏仍然得意的傳授自己的后宅之術,卻沒想到這些話被楚子安悉數聽了進去。
小小的少年藏在柜子里,眼淚嘩嘩流,卻用手死死捂住嘴巴,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他雖然小,卻也能知道到底誰好誰壞。林氏表情再冷淡,做的也是對他好的事。蘇氏笑的再柔和,眼底也是冰冷的漠視。
這期間,楚子平進來找了一次,把那母女三人嚇了一跳。
楚子平出去后,蘇氏在屋里找了一通,她沒想到楚子安會鉆在那么小的柜子里。
時間漸漸過去,當正房不再有人的時候,他爬了出來。
后來的日子,他雖然也懷疑過林氏,但是林氏為人真的很坦蕩。她雖然對自己也好,可是她對自己的孩子更好。一個對自己女兒那么寵愛的人,不是一個重男輕女的人,那么她就沒必要為了一個兒子去害別人。更何況,他沒出生的時候,誰知道是男是女呢?林氏非常明顯更愛自己的孩子,無關男女。
那么,他的娘,到底是不是被人害的呢?為什么蘇氏那么篤定?到底是篤定他娘是死于非命,還是篤定他會跟林氏離心?
不管哪一種,他都要牢牢記住,記住那天的記憶,絕對,絕對不要和林氏離心,中了蘇氏的圈套。
為了不讓蘇氏起疑心,他在那之后又和林氏吃了一個月的飯,才漸漸去楚家那邊吃。然后在某一天,突然宣布,自己要和楚家這一大家子一起吃飯,因為熱鬧。
楚吳氏倒是想讓他每頓飯從林氏那里拿過來,然后在這邊吃。楚子安天真的反問,為何楚家的孫子要林氏養?是養不起了嗎?要是養不起了他就跟林氏過。
楚吳氏也沒話了,難道要她親口承認楚家養不起孫子嗎?養不起還生?她的臉還是要的。
這一吃,就吃了一年多。
起初,蘇氏也有些懷疑,難道這個孩子聽到自己所說的了?但仔細一想也不可能,畢竟楚子安才六歲多,要是聽到那么大的事情還能沒有異樣,保持和平時一樣的狀態,那這個孩子的心智就太可怕了。
她不相信楚子安那么聰明,覺得這大概就是巧合。
自以為是的人,總是低估別人,高估自己。
那一日的失誤,注定讓蘇氏離間林氏與楚子安的計謀落空。
而另一邊西廂房,林氏拿著三十文的工錢,正在北屋的門口與方氏撕扯。
林氏小聲地說:“如姐,你趕緊收著,不然我心里過意不去。”
“你才是,你這樣才讓我過意不去。吃了你家那么多好飯,你還給錢,你讓我的臉往哪里放?”
“如姐,一碼歸一碼,你趕緊收著。”
“不行,我不能拿!”
楚滿囤也在一旁幫腔:“是啊,弟妹,我們不能拿。”
“二哥,如姐,你們是大人,你們顧著你們的臉面了,想過孩子嗎?月兒也十三了,過兩年就該定親嫁人了,你們攢嫁妝了嗎?難道等著娘給你們陪送嫁妝嗎?別傻了,趕緊拿著吧,別讓別人知道,自己攢著吧!有事兒多想想孩子,我家念兒還小,用不到這些,況且這是你們應該應分的”
林氏說的楚滿囤夫妻倆一陣沉默。
這些年來,二房人在楚家一直扮演著老黃牛的角色,悶頭干活,不爭不搶。然而因為沒兒子這件事,無論大人孩子,都在楚家有些抬不起頭來。他們自己覺得沒什么,吃點虧就吃點了。可是日積月累下來,人家越來越不把你當回事兒。
整個楚家,大概也就只有二房沒攢私房錢了。
蘇氏的幾個孩子就不用提了,楚玉兒年年都要扯布做新衣服。就是楚蘭兒也差不多隔一年做一套新衣服,還偶爾帶著新頭繩出門。
而二房的丫頭們,干活最多,吃的最少,穿的最差,大的改小的,補丁疊補丁。
楚萱兒明明比楚念柒大一歲,卻生的比楚念柒還瘦小一些。穿著楚念柒剩下的衣服就是她最好的衣服了。但是兩個大丫頭,根本不會有人給她們那么好的剩下的衣服。輪到她們這里,不知道是穿剩了幾回的衣服,都有著破洞和補丁。
想到這里,楚滿囤嘆了一口氣,對方氏說:“拿著吧,弟妹是個清醒的。怪我,這么多年來,委屈你和孩子了。”
“不委屈,你對我們娘幾個都好,我知足了,怪我,沒給你生個兒子。”方氏含著眼淚有些哽咽地說。
楚杏兒聽了,不由得翻白眼:“你們誰也不怪,要怪也是怪奶奶,怪小三嬸兒,怪大伯母,就知道壓榨我們,自己的閨女不干活。哼!”
楚萱兒也在旁邊搭腔道:“就是,怪她們,不怪爹娘。”
楚滿囤和方氏哭笑不得,但是卻都在心里暗暗決定,日后,也要慢慢攢一些私房錢。
不為別的,只為給幾個女兒攢嫁妝。楚吳氏是靠不住的,他們心里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