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方獵戶 此時的楚家已經吃完了飯,李氏正在收拾桌子。
楚吳氏最后也沒熱黑饃饃,一家子人就吃那一小盆的溜肥腸,喝一盆大骨頭蘿卜湯。用楚吳氏的話說,以往每頓飯連稀粥沒有多少米粒,不也照樣嘛!這比以往多多了。
中午這頓糧食,是徹底省下了,楚吳氏很滿意。
她是吃飽了,苦了那些長身體又搶不到多少的孩子,剛喝完一碗骨頭湯再想去盛盆子里就見了底。
楚滿倉也吃的不錯,雖然沒吃飽,但以往也吃不飽,這質量上已經提升很多了,要是以后頓頓這樣就好了。
李氏忙活著給小兒子搶食,但是趁著蘇氏和林氏發生口角的時候連忙往嘴塞,吃的也還行。
就只有蘇氏的幾個孩子,他們娘在鬧的時候,他們也在看著。蘇氏回來之后,才安下心吃飯,但是畢竟晚了一步。
楚蓮兒頗有心機,在楚子富的照顧下,至少是吃飽了。
可是她不喜歡這種有好的大家一起搶食的狀態,她想一大桌子菜,自己悠閑的吃,想吃到什么時候就吃到什么時候,想夾什么就夾什么,沒有人跟自己搶,沒有人催,也不用為了吃飽裝可憐耍心機。
就像,就像楚念柒一樣,吃飯的時候,有時間鬧,有心情笑。
楚家的人可沒有誰心思細膩注意到一個四歲小姑娘的心里,他們也在為自己的明天忙碌著。
西廂房內的歡樂還在繼續,楚子安在吃了一口林氏蒸的饅頭之后,頗為為難地看著林氏,道:“大娘,要是知道饅頭這樣,我就讓楚子文搶了,稍微再冷一冷,可以硌掉他的牙。”
“噗。”楚杏兒噴了,幸好嘴里沒有飯,還噴在自己碗里,不然這一桌子都毀了。方氏笑罵著輕拍了一下她的背。
兩家人歡歡喜喜地吃過了這一餐飯,只等下午的時候楚滿囤再去找好石料,就搭完了。
現在天氣不是那么熱了,莊稼人沒有了午睡的習慣,楚滿囤上山的時候碰到了村里打獵的方獵戶。
“楚二哥,來山上打牙祭啊!”方山拎著兩只兔子和三只野雞同上山找石料的楚滿囤打招呼。
“是大山啊,沒有,我上山找找石料,搭灶用。”楚滿囤和方山關系不錯,一順嘴就禿嚕出去了。
“搭灶?”方山很驚訝,“楚二哥你分家了?”
此時聽見方山驚訝的口吻,楚滿囤有些后悔,自己一個大男人的嘴怎么就那么松。不過幸好方山是個最嚴的,他也不擅長說謊,索性把事實就說了。
“不是我,是你楚三哥家的林嫂子。”
“林嫂子,她要分家?”
“不是,她家六丫頭身子不太好,弟妹想給她開個小灶,補身子。”楚滿囤把楚吳氏打楚念柒那點子事情模糊過去了,畢竟家丑不可外揚。
方山看見楚滿囤支支吾吾的,知道這是人家的家事,不便多言,便也沒有多問。反而十分熱心的幫他一起找石料,還幫著搬運回去。但是心里卻如同爬了螞蟻一樣,想要弄清關于那個女子的事情。
在方山的幫助下,楚滿囤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兩人扛著石料一趟就夠了。進了楚家院子,方山就看到了那身姿窈窕的倩影,心頭不由一緊。
林氏沒想到方山竟然也來幫忙了,吃驚之余趕緊迎接。
方山感覺她向自己走來,緊張不已,想走又舍不得,想留又無措,一時之間急紅了臉。
看到他通紅的臉,林氏還以為是累的,走到半路又返回屋里給他倒了一碗水。
“大山兄弟,來,趕緊喝完水解渴。”
方山終于有了能做的動作,接過來一飲而盡。林氏以為他真的渴極了,又回屋倒了一碗。方山再次一飲而盡,林氏詫異,竟然這么渴?轉身又要回屋倒。
方山張了張口,想要說什么,終究還是算了。
目睹一切的楚念柒對遲鈍的親娘簡直無語,噔噔噔邁著小腿跑到屋里阻止欲要第三次倒水的林氏:“娘,方叔叔只不過是不好意思拒絕你,不是真的要喝水,你都把人家灌飽了。”
“啊,是這樣啊。”林氏哭笑不得,也有點不好意思。
果然,林氏沒再端著碗出來后,方山松了一口氣。那可是大海碗啊,喝了兩大碗,他確實都有些飽了。
既然來了,方山也不能光看著,自然得動手幫忙。
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單純的想幫忙,還是想在有她的地方多留一會兒。
只是在楚滿囤出去弄泥料的時候,他把楚子安叫住,小聲打聽了一下林氏分灶的事情。
楚子安很崇拜方山這個有功夫的獵戶,自然對他什么都說了。
“我奶奶把我妹妹打的昏迷了兩天,我大娘要自己另起灶,以后想做什么做什么,給我妹妹補補。”
方山驚了,那么可愛的小姑娘,怎么下得去手打的,這么想著,也問了出來。
說到這里,楚子安顯然很生氣:“都怪五郎那個撒謊精,亂說話,他跟奶奶說我小妹偷了家里一顆雞蛋,然后就把小妹打了。”
“為什么說你小妹偷雞蛋?”方山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就是那天我妹妹從外面回來,不知道誰給了她一顆野雞蛋,但是五郎瞎說,非說妹妹是偷得家里的。”
方山大腦“轟”的一聲炸了,原來,原來是他害的她女兒被打。他那天看到了野雞蛋,挑了幾個撿走了,路過楚家門前的時候,看到了楚念柒。那孩子著實可愛,他就順手把最大的一顆野雞蛋給了她。沒想到竟然害了她,那么小的一個孩子,竟然被打的昏迷兩天,就因為一顆雞蛋。
方山氣得攥緊了拳頭,眼睛猩紅,恨不得把楚家那個老毒婦拉出來痛打一番。可是僅有的理智告訴他,他不能,他不能給她添麻煩。
楚子安看到方山這個樣子也有點嚇到了,意識到自己可能嚇到了孩子,方山趕緊收斂了自己的情緒。
此時,楚滿囤也把泥料弄好了。
方山默不作聲的跟楚滿囤一起干活,只是身上沉悶的氣氛,連神經大條的林氏都發現了。
有了方山的加入,灶臺撘的非常好,他力氣大,把那些尖銳的地方都磨圓了,又用泥料抹上,這樣一看,其實不用吊灶也行,把鍋直接放上去就可以了。
林氏看著非常滿意,對方山連連道謝。
看著眼前給自己道謝的女子,方山心里卻充滿了愧疚。
他不敢看林氏的臉,只低低地對她說:“林嫂子,對不住,那天是我給了念兒雞蛋,害的她被打,是我的錯,我,我,那個,我今天打了點兒獵物,都留給念兒補身子吧!”
林氏看著院子角落那兩只野兔,三只野雞,不由得失笑:“大山兄弟,你也太老實了,這種事情怎么能怪你呢?東西你拿回去,這件事你別放在心上了,我家念兒已經好了,是我心疼她,才要給她搭灶做好吃的。”
“不,你收著,你收著。”方山說完就要走。
林氏趕緊讓楚滿囤攔著,這干完活哪能不吃飯還留下東西就走呢?
林氏好說歹說,方山就是要把東西留下。最后無奈之下同意,只要方山在這里吃飯就留下。
方山猶豫再三,終是留下了。
對于她,他怎么可能狠的下心。
回到家也不過是一個人罷了,在這里,還能在有她的地方看看她。
知道方山把野兔和野雞留到自家并在自家吃飯后,楚念柒腦子里已經想好了菜譜。無奈調料太少,施展不開。
想做紅燒,家里沒糖。想做野雞燉蘑菇,沒看到農家人有吃蘑菇的。想做荷葉雞,然而,這個村子里沒有荷葉……
最后敲定,野雞燉土豆,再做一個麻辣兔肉。
這里還沒有辣椒,那就用茱萸代替,即使味道和正宗的麻辣兔肉差一點,跟之前的飲食水平相比肯定還是高的。
敲定了菜譜之后,楚念柒就去請方山幫忙收拾野雞和野兔。不是讓客人干活不客氣,而是實在沒辦法,那方山站在那里沒事兒干,局促的不行。讓他幫忙收拾野雞野兔的一瞬間,他簡直是松了一口氣。
那輕松勁兒,簡直是走路都帶著風。
林氏沒有買鍋呢,不知道灶臺要多大,也就沒來得及去鎮子上買。于是晚上這頓也要在大廚房做飯。
這意味著,楚吳氏極有可能還會來占便宜。
林氏倒是不怕她鬧,但是她不想讓方山為難。
有的人喜歡看別人家的笑話和熱鬧;有的人,看見別人家的家丑反而尷尬。
方山毋庸置疑是后者,林氏不想讓這個善良的漢子為難,理所應當。
于是,便讓方山收拾了兩只野雞,一只野兔,她做好了給楚吳氏分一部分的準備。
知道林氏的安排后,楚念柒也明白了,那就多加一個野雞湯。
土豆還要讓楚杏兒姐妹拿錢出去到村里人那里買,給了五文錢,結果買回來一籃子,大概十來斤。
楚吳氏吃了中午那一頓之后一直在回味,要是林氏天天都這么做飯讓她蹭就好了。
結果沒想到,林氏晚上竟然真的又做了好飯。
林氏聽著楚念柒的話,拿小鍋熬野雞湯,用大鍋烙餅,炒菜,先是麻辣兔肉,再是土豆燉野雞。
香飄四溢,惹得楚家的孩子頻頻往廚房看,五郎和六郎更是沒臉沒皮的想在廚房偷吃,被楚月兒看見了大聲呵斥,三個孩子開始打嘴架。
大人卻誰也沒心思管,重心都放到廚房里了。
隔著廚房那破敗的門,方山的眼睛追隨著那道身影,思緒不由得飄遠。
那是七年前,他上山打獵獵到了一頭野豬,身體也受了傷,扛著野豬下山,到了半山腳下終于支撐不住,倒地不起。
他的頭腦還清醒,卻已經筋疲力盡。此時要是有了野獸過來,能瞬間要了他的命。
他著急又無可奈何,就像身邊那頭已經奄奄一息的野豬一樣,盼望著有同伴來救他,或者等死。
他等了半天,周圍窸窸窣窣有些動靜,他霎時神經一緊,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那發出聲音的方向。
枝葉扒開,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過分美貌的女子,那清澈的眼睛配上絕美的面容,讓他一瞬間以為那是山中的精靈。
女子開口,聲音清冷:“你受傷了,還能撐得住嗎?”
看到那么多血,她竟然那么鎮定。除了最開始的慌亂外,她一直都很冷靜。
看他沒有力氣回答,也大概明白了他的狀況,不過是留著一口氣等著活命的機會罷了。
女子不再多言,撕了自己里衣的下擺給他止血,他紅了臉頰,許是知道自己可以活命了,也許是情緒激動,他昏了過去。
再睜開眼的時候,他在一個山洞里,旁邊是他的野豬。
那野豬已經徹底斷了氣,看來,他比野豬幸運,等來了他的救命恩人。
傷口被包扎好后,不再流血,他睡了一覺也養了一點精神。
那女子在離他不遠處生著火,手里拿著的木枝子上插著一只豬耳朵,看他醒過來對他說:“我救你了一次,好歹給我吃個豬耳朵答謝,算是兩清了。”說著還揚了揚手里的烤豬耳朵。
他哭笑不得,不知是該哭自己的命和一只豬耳朵等價,還是該笑這是一個不挾恩圖報的女子。
他只得秉承的禮儀對她說:“姑娘大恩,在下沒齒難忘,這頭野豬送給姑娘了。日后,姑娘有什么吩咐,盡管來找在下,在下定當——”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
“行了,戲文里的話你就別說了,野豬我不要,要了也留不住,我就要這只豬耳朵。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野豬賣了錢分我一半,你就放在那個大石頭背后的石頭縫里就行,我自己來找。”
這,這可真是個實在而又直接的姑娘。
但方山的心中卻升起難言的羞澀與歡喜。
他想,她看了他的身體,又與他孤男寡女共處一個山洞,是不是該向人家負責?于是試探的問了一句:“姑娘如果,如果,要在下負責,在下絕,絕對,絕對不會推辭。”說完這句話,他的臉爆紅。
林夕兒也詫異的看著他,只聽過看了女子身體要負責的,沒想到看了男人身體也得負責。這個男的長的倒是不錯,看著也是個老實忠厚的,可惜,可惜她已經被人娶了。
她委婉了提了一句自己的身份,自己已經嫁人了。
方山心底升起濃重的難堪,他想,她那么美,自己一個山野漢子,怎么配得上她呢?
她嫁了人才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