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開槍,是我。”
“佟懷信?你怎么來了?”
喬錦心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來一把按住小橘抬槍的手。
見來人是佟懷信,小橘這才緩緩收槍插回原處,冷著臉,“吱呀”一聲,又把門給關上。
門外,暗處。
大力隱蔽在不遠處,雙手牢牢端一放有一小盅夜宵的托盤,額前汗涔涔一片。
他貼著墻根兒,站了一會,躊躇著,還是扭頭離開了。
屋內。
喬錦心攜著佟懷信,二人雙雙落座,小橘則繼續立在門邊警戒。
“李公公派人來尋我了,說天一亮,就派人來帶咱們倆人進宮,宜早不宜遲。”
佟懷信身子略靠向喬錦心,壓低聲音道。
“只是這送來的衣裳,就有點……”
話及此處,喬錦心這才注意到他背上一直背著的包袱。
放下打開一看,果然是兩套干凈的長袍子,無論做工刺繡都很精工華美,水藍色,淺粉色,都是尋常男子不大會碰的。
想畢這送東西去的小太監,根本一嘴沒提這具體的計劃。
喬錦心看著佟懷信迷惘的“天真”眼神,暫且略避開,有些支吾吞吐。
“這些你就別管了,趕緊換好,還要喬裝打扮一下,咱們的目的是進宮,面見皇太后。”
“到底出什么事兒了,你白天就沒說清楚。”
佟懷信疑惑一天了,只想打破砂鍋問到底。
喬錦心長嘆一口氣,思索一番,才向他道出。
“現在也只是靠著些消息推測。”
“我懷疑這光興會借祿親王之手,把皇太后給藥物控制了。”
“佟懷信,我早就知道你跟皇太后的關系,現在也許只有你能喚醒她了!”
“原來你都知道了。”
佟懷信面上表現的平靜,內心中卻是“咯噔”一下。
他雖只字不提,諱莫如深,喬錦心也能看出他眼角抽動的不自然。
到底是母子連心,還是關心的。
“你,你剛剛說的藥物控制是什么意思?”
他在努力克制著,不表露出來。
“我知道你擔心的很,別裝了。”
“習慣了。”
他抬頭,復雜的情緒寫在臉上。
“你也不容易。”
喬錦心拍拍其肩膀,以示安慰。
終于,昏黃的室內,又多點了兩盞長燈,換好花俏衣裳的二人,分別走出來,把小橘看的一愣一愣的。
她腦子里突然沒由來冒出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聽來學到的詞語:娘娘腔。
尤其是佟懷信,本就有些陰柔的長相,配著這桃紅的衣裳,忸怩的步態,看著有些不適。
喬錦心就不要說了,小橘看慣了她男裝的颯爽,如今換了件這樣不陰不陽的衣裳,怎么看都變扭,感覺像胡同里,那些象妓館里陪笑攬客的粉面小官兒。
“這領口大了些吧,腰那也太緊了。”
佟懷信抱怨的還在忙著整理腰帶,小橘已經直接扣住他手,把人拉到桌前,各色東西一應俱全。
胭脂水粉,口脂紅丹。黛筆香粉,粉撲子。
“閉眼。”
小橘目無表情,拿那粉撲子在手,從粉盒子里蘸取不少,抖了抖,撲簌簌便掉了不少在地上。
“你行不行啊。”
看著小橘粗暴直往佟懷信臉上戳的手法,喬錦心不免覺得不靠譜,有些擔心。
“那你來!”
小橘也不客套,直接讓賢。
“不,不,不,你來。”
喬錦心當然是連連搖頭擺手拒絕。
開玩笑,她要是懂這些,也不至于素面朝天,在大學里也就不會被那些女的排擠,被嘲笑是土包子了。
“咳咳咳……”
一陣糊墻式的手法,白粉塵屑漫天,嗆的佟懷信直咳嗽。
他一把推開小橘的手,轉頭可憐巴巴問喬錦心。“不用這么夸張吧,上妝就沒這個必要了吧。”
他好不容易接受了混在這些進獻的男寵里混進宮的法子,如今卻還要涂脂抹粉,真就還不如直接扮了女裝算了。
“要的,不然怎么能留下來受單獨召見?”
喬錦心說的一臉嚴肅,義正言辭,說罷便手一揮,沉聲道。
“小橘繼續!”
佟懷信心中哀鳴一聲,哭喪著臉,只好接受。
天剛擦亮。
“喬大人,喬大人,喬大人!”
“來了!”
守在小門邊的三人,一聽到門外的動靜,便小心翼翼拿下門栓,放人進來。
“大人,好了嗎?時候不早了。”
“義父那兒準備的都差不多了,隨時可以進宮,只待大人您了。”
喬錦心認得來人,便是那當日伺候在李德喜左右的小太監。
她微一頷首點頭,便跟在小太監身后登上輕簡的馬車,“撻撻撻撻”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子出口。
馬車直接將人送到了華午門前,已經有一大批人,鶯鶯翠翠,整齊站為三排,均是畢恭畢敬的端手站立微躬,李德喜則在他們其中是背手來回穿梭,似在訓話講規矩。
見接喬錦心幾位的車駕一到,便隨意又說了兩句草草結尾,假模假樣的過來訓了這不懂規矩的三人一通,才讓歸隊。
對,沒錯。
是三個,不是兩個。
多的那一個便是小橘。
她當然不可能放任喬錦心只身進宮犯險惡,非要跟來,喬錦心也無可奈何。
只是這下,三個人,目標著實是有些大,喬錦心有些憂愁。
“額,嘿嘿,公公,這是我鄉下的弟弟,他也想進宮侍奉老佛爺,我扭不過他就也帶著來了。”
李德喜一開始以為小橘只是來護送的家仆,一聽喬錦心這樣的一套說辭,是心下一驚。
心道:喬銘啊喬銘,你小人家膽子是真不小啊,什么人都敢往宮里帶,本來這次的行動是要掩人耳目,低調行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可倒好,還敢帶個跟班來湊熱鬧,真是不嫌命長。
想到這兒,李德喜故意換了一副慍怒的嘴臉,朗聲指責道。
“放肆!這老佛爺是什么人都能伺候的了的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異想天開!”
“來人吶,把這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鄉下弟弟給我趕出宮去,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嗻!”
很快便有內侍的人過來拖人,喬錦心見勢不妙,趕緊下意識先暗地里死死按住小橘拖住她,防止她動手。
現在最怕的是小橘不肯吃虧的直爽個性,當場起了沖突。
這要是打草驚蛇,那這以后要再想混進宮去,可就比登天還難了。
“公公息怒!”
混亂之中,佟懷信上前解圍。
“何必生這么大的氣呢,傷肝。”
他笑臉相待,說話間悄然將一東西塞進李德喜那寬大衣袖中。
李德喜很快會意接住,還是用衣袖擋著,只拿出一角,掃到一眼,便知道這是個何物。
他手抖了一下,抬頭對上佟懷信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
“你,你是?”
他愣愣又從上到下,震驚打量了佟懷信一圈,還是不敢認。
這孩子當年還是他親手幫著送出去找的好人家,這信物金鎖頭也是自己親自掛在他脖子上的,沒成想這么多年過去,還能再遇見。
“公公,通融一下吧,表弟也是想早些出人頭地,光宗耀祖,您就給他這一次機會,若是老佛爺到時候挑不中了,再發落也不遲。”
佟懷信在李德喜注視的目光里,假模假樣的繼續勸說,實際也算是給李德喜一套翻篇兒的說辭。
“也是,能不能留在這宮中,獲得榮寵。那是你們自己的本事,咱家就給你這個機會。”
“表弟,還不快謝謝公公?”
喬錦心按頭,硬讓小橘道謝。
小橘撇撇嘴,不置可否。
最后迫于壓力,還是懶洋洋道了一句:“謝公公。”
有了這一場對接上的小小風波,后面的七拐八繞都很順利,雖然一路都有人盤問,交接,好在李德喜兌現了諾言,全程陪同,一路將他們所有人保駕護航,送到清竹館。
這清竹館,過去是先帝夏日偶來小住,納涼的地方,如今卻改成了這些男寵等待召見的后堂。
李德喜又稍微交代兩句之后,轉身便掩門,最后在門即將關上之前,還曾深深看了佟懷信幾眼才真的離開。
剩下的人馬上原形畢露,聊天調笑,開不合適的“粗鄙隱晦”玩笑,還有的則高傲一些,默默整理衣襟發絲,那在乎的比愛美的女子都起勁兒。
身處其中的佟懷信,喬錦心,小橘三人,頓時覺得自己進了盤絲洞里,四周都是妖精,多少有些“不寒而栗”,可又不能打退堂鼓。
只能窩的跟個小雞仔一樣,緊緊抱著自己。
“你們叫什么呀,從哪兒來的呀?”
一個身著白衣的漂亮男子,裊裊娜娜走到三人跟前,眼波流轉,處處放電。
喬錦心不由自主抖了一下,覺得有些膩的反胃。
“你又是哪個洞的妖怪?”
小橘可不會客氣,讓自己不舒坦的她總是直接開嗆,上來就得罪人。
“你!”
這白衣男子蘭花指剛翹出來,指著小橘要理論,門便再一次被推開了,進來小太監來傳,說是所有人都到永壽殿外候著。
喬錦心一骨碌站起,略整理一下,跟著大部隊得出去了。
終于是有機會見著這皇太后了,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即將面對的是一場血腥的殺戮選拔。
她們每個人都如同那和親王盅里的斗戰蛐蛐兒,要品相好,也要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