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石膏、大黃、知母、水牛角、丹皮、赤芍、生地、黃連、黃芩、全瓜蔞、半夏、連翹、白茅根、仙鶴草、三七粉。”
喬錦心拿著手里的方子擰眉細讀。
晨叔在病榻上燒的半寐半醒,十分恍惚,鼻翼劇烈收縮,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但凡是感覺稍微氣順了些了,就斷斷續續的表達。
“抓,抓,藥!”
“好!我知道!”
喬錦心跟著爺爺,也通曉些藥理,都是些清熱解毒的。拿著這方子剛轉身,許久不見蹤影,四下查探走動的小橘,突然神色略變的大力推門進來,弄的門山響,動靜很大。
“怎么了?”
見小橘的神色,喬錦心也被搞得心神不寧。
“封村了!”
小橘冷靜吐出這幾個字。
“走,去看看!”
三個人腳步生風,剛走了兩個岔路口,果然見到那巨大的路障長柵欄已經架起來,全副武裝的兵勇正握緊刀劍,嚴陣以待的陣勢,指著里面正試圖翻越障礙,到外面來的人。
喬錦心幾個箭步沖到最前面,隔著路障朝他們喊話。
“叫你們頭領來,就說知政參事喬銘有要事相商。”
“喬大人?”
人群兩邊散開,走出來一人喬錦心也熟悉。
“顧大人?”
原本這是她最不愿意見到的人,可此時此刻,大局為重,她要為了這一整個村子的人著想,她是所有人的希望。
“喬大人怎么在里面?來人,豁開個口子,放喬大人過來!”
顧維均見是喬錦心也吃了一驚,急忙讓放人過來。
“嗻!”
幾個手下二話不說,開始搬路障,可喬錦心卻并沒有出去的意思。
“顧大人好意,喬某心領,只是喬某不能眼睜睜,看著這里的村民自生自滅。”
喬錦心這話說的很明確,很堅決不容辯駁。
顧維均有些恍惚,他的眼睛早就自動將眼前這個自稱喬大人的,過濾成了那個倔強的小女人。
隨后便也不由自主自動自愿的,走入了這個危險的村子。
身后的兵士都驚呆了。
“大人,您這是?”
“不用管我,你們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要放任何一人出去,也不要放任何一人進來,聽清楚沒?”
顧維均朗聲吩咐著,所有兵士低頭只得齊刷刷又回了句“嗻!”
“你這又是何必呢?”
喬錦心搖頭嘆息,一直以來她都搞不懂顧維均的所作所為。
明明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對她卻一如既往的匪夷所思。
這無緣無故的愛總讓她想起那個叫李斯翰的變態。
不知道什么時候什么契機就盯上了她。
無論如何,她絕對回不到過去那個夏瑜,做不回那個夏小姐,顧夫人。
“顧大人,唱這一出,又是何居心?”
跟在喬錦心身后的袁蝶衣還是持懷疑態度,抱著胳膊用防御姿態,甚至還特意站到喬錦心身前,如臨大敵的,盯著顧維均。在她的認知里,顧維均就不是什么好人,以防他又搞什么幺蛾子。
顧維均不接話,當周邊一切不存在。稍稍斜插一步,避開袁蝶衣,只定定認真望著喬錦心。
“你都進來了,我要買藥什么的,找誰?”
雖戴著面具,喬錦心依舊受不了顧維均灼灼的目光,急忙將頭略微扭向一邊,有些尷尬不自然的嘴角抽動著談正事。
“要什么藥?”
“就這個。”
顧維均跨上前一步,縮短了與之的距離,接喬錦心遞過來的紙,粗略的看了一圈,除了三七,都不是難尋的藥,抬頭又多問了一句“要多少?”
“能找到多少,拿多少。最好再多給我備些生石灰,酒精,香胰子。消毒用。”
“酒精是什么?消毒又是什么?”
聽著喬錦心在一邊板著指頭,如數家珍,努力回憶,顧維均一臉迷茫。
“就是,就是能夠消毒的啊,怎么消毒都聽不懂。”
喬錦心有些抓狂,不知道該如何準確的解釋傳達意思,小橘嘴角上揚,笑著上前打圓場。
“就白酒就好了,實在不行雄黃,硫磺,艾草,白醋,能熏殺驅蟲的都可以。”
顧維均終于是點點頭,又走到柵欄邊喚來手下一個小軍頭,將這要抓藥的方子,好生交到其手上。
“孫良,你去,按喬大人他們說的辦。”
叫孫良的軍頭利落應了,將方子疊好,又領了幾個隨著一道,按要求辦事去了。
在柵欄里的幾個人各懷心事的站著,氣氛有些凝固。
喬錦心看著不遠處的,那不久之前還沖她大聲吠叫過的黑犬,搖晃著“嗷嗚”兩聲,也倒了地,嘴邊流著血紅的涎液,抽搐了兩下,便不動了。
跟一旁的死雞死鴨一道成了僵硬的尸體。
若沒有管,這個村子里的所有人最后的命運就會跟這些野狗雞鴨一樣,悲慘的死在這里,無人問津。
想到這里,喬錦心四下掃了一眼,瞥到一戶空無一人的人家,破敗都是蜘蛛網的墻角,有一些農具,帶老鐵鉤子,還挺鋒利。
她用帕子稍微包了要握處,抄起來,就奔著幾人原本站著的方向過來。
可把顧維均嚇的不輕。
那氣勢洶洶的架勢,他一度以為是沖著他來的。
等喬錦心到他身邊時,他反應過激的一個閃身,這才發現人家哪兒是沖著他來的,只是把那幾具動物尸體,用這鐵鉤子聚堆在一起了,好做處理。
“小橘,火折子。”
小橘略略頷首,知道喬錦心的意思,馬上從懷里掏出火折子,打開吹了吹,一下子扔在這些小尸體上。
“通知挨家挨戶,把死的人都聚集到村頭來,注意尸身用被褥單子裹好,運送尸身的都要護好口鼻,不要直接接觸。”
“好!”
“嗯!”
喬錦心很快鎮定下來,成了現在這個小團隊的主心骨,立即下了指令。
另外三個人,除了早已經習慣了的小橘,以及本就對喬錦心言聽計從的袁碟衣都馬上應聲答應分頭行動了。
顧維均愣了一會,在原地依舊陪著喬錦心不動,定定看著火光里被燒的噼啪作響的皮毛骨架,一點點被火舌吞噬融化掉。
“你還不去?”
喬錦心拎起褲腳管,慢慢蹲下,撿起一根還算粗壯的樹枝干,撩了聚起些塵土,防止火勢擴大。
“我也去?”
顧維均表情古怪的站在原地,沒想到這個小女人如今不僅進了朝堂,連他也使喚起來了。
“我說的不夠清楚嗎?”
喬錦心的語氣很強硬,帶著壓迫感。
顧維均撇撇嘴。
“那你一個人在這?”
喬錦心沒答他,只又繼續說道。
“你要不愿意去,就讓你的手下人打些水來,集中焚燒完了之后,要全村消殺,沒有干凈水不行。”
“好,我這就去辦。”
顧維均終于轉身離開,張羅起水的問題。
喬錦心長長舒了口氣。
她就怕單獨跟顧維均呆一塊兒,總算是把人打發走了。
深夜,疾風驟起。
破磚壘起的薄薄墻皮,鉆風也就罷了,總讓人覺得隨時有倒塌的危險。
風聲似哨聲,“嗚嗚”的攪動的人心神不寧。
喬錦心直迷瞪,后半夜,才終于伴著哐哐亂晃的木門,沉沉睡去。
小橘一慣是淺眠,加上這不安全的環境,更讓她的五感較之平常更為敏銳,人雖躺著,絕不亞于裝上了探測的雷達。
很快地,一陣極其細微的窸窣聲響傳入了她耳中。
她馬上敏感異常的動了動耳朵,判斷了大概方位,便迅雷不及掩耳摸出一枚暗鏢,直射過去。
只是“當啷”一聲,那目標竟及時防住了,還將這鏢給斜打在地上,還以顏色。
小橘迅速做出反應,用被子將尚在熟睡的喬錦心給裹住,卷成花卷控制在懷里,發現她呼吸均勻,卻老也不醒,有些狐疑。
她抬頭,黑暗中那雙白天如黑曜般璀璨的眸子,此時已經變為了妖艷光華的幽幽綠。
“解藥!”
她冷峻吐出兩個字,瞇了瞇眼,盯著在屋子一角處,正如巨型蜘蛛般潛伏在黑暗里的,如同奇行種的精瘦男人。
“好久不見,日子過得挺滋潤的嘛。”
男人那雙獨特的重瞳眼眸里,散開了詭異的紅色,恐怖又不祥。
“解藥!”
小橘并不理會,再次一字一頓重復了一遍,咬牙切齒。
“呵,有本事你自己來拿!”
男人話沒說完,小橘便如迅猛的野豹子,雷霆出擊,小小的破磚屋子,要不是比較空曠,根本就施展不開。
二人一前一后,上竄下跳,基本是只差兩三個身位,男人自己也是沒想到,當年那個從死人堆里隨便撿的小丫頭,竟有這么大爆發力。
晃神的功夫,小橘已經單手薅住了男人的小辮子,到這時男人只得“哎呦,哎呦”疼地直叫喚,驚天動地的嚎叫著讓其放手。
很快隔壁的顧維均袁蝶衣都被吵醒了,踢開門,就見小橘跟一個陌生黑衣男子一前一后,正以奇異又不符合地球引力的姿勢,凌空扒在墻上,手里甚至還提溜著對方的小辮子。
“小橘,你干嘛呢?”
袁蝶衣不解的出聲問其緣由。
“放手!放手!毛都給你揪光了!放手!”
男人大聲抗議著,可小橘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冷酷無情的威脅。
“解藥,不拿出來不松。”
“好好好,給你給你!”
“先下來再說!”
“嗯。”
兩人又一齊落地,男子無奈從內懷里掏出個小磁瓶。
“你先吃。”
小橘面無表情繼續要求。
“小小年紀,心眼還挺多。”
男子小聲嘀咕著,還是倒出一顆到自己手心里,在小橘的監視下老實吞了。
小橘這才拿過瓶子,先自己吃了一顆,才將瓶子一下扔給袁蝶衣,朝地上的喬錦心努努嘴。
袁蝶衣明了,取出一粒喂了喬錦心,不大一會功夫就有了反應。
小橘見喬錦心沒事了才終于松了手。
“你什么人?為什么下毒?”
顧維均上前一步厲聲質問。
那男子并不在意,只是繼續幽怨氣憤的盯著小橘。
“小小年紀疑心病倒是挺重,我都這把年紀了,頭發薅光了可咋整!”
“本來也沒幾根。”
“你!”
小橘伸手到眼前將剛才用力過猛,不小心扯下的幾縷特意吹了到空中,男子痛心疾首,可又毫無辦法,只能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