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臣聽完這一席話,一動不動,身體里所有的力氣和言語,都無法往外使了。
  真是無言以對了。
  他張了張嘴:“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解時雨笑了一聲:“推波助瀾而已。”
  解臣閉上眼睛,長長的出了口氣,直到這一刻,他才是真正的看清楚了這個姑娘。
  一點小波浪,硬生生讓她推成了驚濤駭浪。
  喝了口苦澀的冷茶,他看著解時雨將地契拿給他看,他知道他們這是一敗涂地了。
  連房子都被一個小姑娘算計了去。
  后悔,是真的后悔。
  當時只不過是看上了解時雨的八字,得逞了,他們平步青云,沒得逞,他們也以為自己毫無損失。
  那時候解時雨在他們眼里多弱小,弱小到可以隨意欺凌。
  如果早知道,他們絕不會去招惹解時雨。
  但是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是想垂死掙扎一下:“好歹是你伯父。”
  解時雨一笑:“我能賣,你的妹妹自然也能賣。”
  解臣愕然。
  不久,節姑成為常沐妾室,常沐曾為翰林官,如今是禮部尚書,并兼太子太傅一職。
  牢里的解清總算被放了出來,卻被圣上褫奪官位,念其多年苦勞,特許解臣為五品禮部郎中。
  借著常沐這條路,解臣徹底的站進了太子陣營中。
  而解正作為解時雨的生父,被出獄后的解清一陣臭罵,立刻打消了要來玉蘭巷和解時雨同住的想法,恨不能和這忤逆不孝的女兒劃清界限。
  對于此間種種,解時雨并未再多關注,她想要的,都已經得到了。
  至于外面所傳的種種丑惡名聲,她也全都不放在心上。
  人活著,眼睛要往上看,往前看,往高不可攀處看,這樣才能落在一個好位置上。
  若是看的低了,那人的落腳處也就低了。
  中秋將至,小鶴掌管著新鮮出爐的解府,數著錢招兵買馬,守家護院,一邊熱熱鬧鬧,準備過節。
  這是她第一次掌家,沒有人安排她,但是她自己莫名生出來一種責任,恨不能將家里的每個地方都批紅掛綠。
  解時雨驟然空閑下來。
  享受著難得的空閑,解時雨想將陸鳴蟬教出個好來,可惜陸鳴蟬野慣了,無法一心向學,筆墨紙硯在他面前全身而退。
  他搖頭晃腦的背書,背的倒是一個字沒錯,因為手都快被解時雨打爛了。
  背完了,他在冷風中打個噴嚏:“姑娘,我大哥怎么還不回來?這天都要開始冷了。”
  他想回大哥那里去。
  一瞬間,解時雨的思緒飄蕩出去,到了空無一人的遇仙樓廂房。
  她拍了拍手中的戒尺:“你今天早上出去,都聽到了什么消息?”
  陸鳴蟬立刻生龍活虎,恢復了十二分的精神:“我看到流民了!從江南路來的!”
  他在外面滴溜溜跑了一上午,不僅跑出了一肚子饑餓,還有一肚子新鮮事。
  “官府正在通緝他們,您說他們為什么要放火燒糧倉?”
  解時雨一揚眉毛:“誰說糧倉是他們燒的?”
  小鶴悄悄運來了瓜子花生和月餅,陸鳴蟬垂涎三尺,卻不敢動手:“啊,那是誰?”
  解時雨慢條斯理的和他解釋:“有災,就得開倉放糧,倉里若是沒有糧,或是新糧成了舊糧呢?”
  “糧倉里怎么會沒糧?”陸鳴蟬費力咽下去口水,免得一開口就口水橫流,“哦,有人動了糧倉,然后栽贓到災民身上,太可恨了。”
  他腦筋很靈活,一點就通,按理說應該是能繼承各種陰謀詭計,四處吐絲撒網的。
  然而食物占據了他的全副心思,看著油光發亮的月餅,他很響亮的咂了一下嘴。
  解時雨將月餅推到他跟前,他心里眼里立刻就只剩下月餅了。
  “吃吧。”
  陸鳴蟬胡吃海塞一整天,夜里站在解時雨身邊,捧著肚子,愁眉苦臉的不消化。
  他一邊摸肚子,一邊感覺今天有點詭異,解時雨吩咐過,一重接一重的房門都緊閉了,連燈也不許點,莊嚴的近乎恐怖。
  門口還潑了油,只要一點火引,就能從里到外,燒成一片火海。
  好在外面護衛人高馬大的巡邏,是花了大價錢請來的,多少讓人安心點。
  而解時雨面無表情的呼吸,安靜的等待著什么。
  陸鳴蟬本該離開的,可是看著這詭異的氛圍,便死纏爛打的留了下來。
  等了一個多時辰,他什么也沒等到:“我回去睡覺。”
  然而話音剛落,外面忽然響起了混亂之聲,解時雨對這聲音十分敏銳,正要反應,忽然房頂稀里嘩啦全碎了。
  無數的木頭瓦片掉下來,解時雨躲閃不及,只感覺臉上一熱,是頭頂心被砸破了一大塊,鮮血順著額頭往下流,全落在了藕合色的衣領子上。
  陸鳴蟬正要抬頭罵娘,卻看到了幾條不懷好意的黑影,立刻明白過來,是有人使壞來了。
  他咽下嘴里的咒罵,一把拽住解時雨,不知是怎么挪動了身體,將她也一起拉到了桌子底下,并且張開自己瘦弱的雙手,將解時雨護在了身后。
  桌子底下并不是藏人的地方。
  黑暗中人影接二連三往下跳,各個都是彪形大漢、亡命之徒,他們手里有刀,但是不用,直接將桌子掀出去老遠。
  陸鳴蟬想遮掩住解時雨,但是人小力薄,毫無用處,一根長棍準確無誤的落在他胳膊上。
  他許久沒挨打,在解時雨面前養的細皮嫩肉,這一下直接把他給掄飛了。
  一只大手狠狠抓住了解時雨的長發,粗礦的喊了一聲:“到手了,走!”
  還未等他走,陸鳴蟬怒喝一聲,又撲了過來,牢牢抱住大漢的大腿,嘴里大喊救命。
  可外面那些巡邏的人,各個都跟死了一樣,一點動靜也沒有。
  解時雨趁此機會,手里抓著匕首,奮力的往前一刺。
  匕首是早就藏好的,異常鋒利,輕而易舉就能刺入皮肉。
  大漢悶哼一聲,更加用力的撕扯解時雨的頭發,一腳踹開陸鳴蟬。
  解時雨臉上的血越發洶涌,頭皮幾乎都要被扯掉。
  就在陸鳴蟬準備以命相搏之時,援兵到了。
  從天而降的兩條人影分外利落,提刀便殺,刀刀致命,幾下過后,屋子里方才還兇猛的幾人就成了尸體。
  解時雨松一口氣,認出來是尤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