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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好濃的普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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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響動,兩人轉過頭來,都笑著起身,一人舉杯示意,一人深深行禮。

  一個是容溥,一個是沈謐。

  白日里鬧得水火不容的兩人,此刻夜半躲在這樓上喝酒。

  鐵慈進門來,并無驚異之色,笑道:“不會是白日的架沒吵完,晚上約了拼酒吧?”

  她話雖這么說,語氣卻極輕松,容溥仔細打量她一番,轉頭對沈謐道:“我就說殿下不會上當。”

  沈謐舒了一口氣,“這我就放心了。”

  慕容翊早已在旁邊坐下,取過溫酒盆里的壇子,給鐵慈斟上半杯,頭也不抬地道:“做戲做作,演技過火,也就騙騙那幾個腦子不好的院正了。”

  鐵慈在他身邊坐下,他順勢將她攬在懷中,酒杯遞到她唇邊,“來。”

  姿態親密,全然不看對面兩人。

  鐵慈低頭喝了,脫開他的懷抱,順手給他也斟了一杯,拍拍他的手,“恩愛秀過就行了,乖。”

  給了面子,表達了親近,妖妃總算不再作妖,捧著自己那杯酒,靠著褥墊慢慢喝去了。

  鐵慈趁他不注意,給對面兩人也斟了酒,笑道:“一開始險些被你們騙住,還在愁如何說合,后來見沈謐在事后站出來,就知道你們的打算了。”

  容溥輕輕道:“策鹿書院院正年紀老邁,已經在尋接班人。這接班人如果是咱們的人,未來大乾的文脈便歸于殿下之手。只是這幾大書院對躍鯉十分戒備,平常情形下便是咱們的人官派去了,也必然被架空,只有做一場戲……”

  所以他從沈謐去了便和他商量好,故作不合,為今日鬧開做鋪墊。

  以沈謐如今的身份地位,被主動邀請去了策鹿,對方自然極力籠絡,給予的待遇地位不會差。

  大乾有規矩,書院的人事任命向來朝廷不插手,鐵慈不能開這個例子塞自己的人,如今容溥幫她做到了。

  事實上鐵慈雖然想將三大書院都收歸麾下,但是并沒想這么早就鋪排開計劃,畢竟容溥接手躍鯉沒有多久,能將躍鯉發展得這么風生水起,已經是她的意外之喜,何況這人體質荏弱,不宜勞神太過。

  誰想到他目光遠大,早就盯上了策鹿。

  她眼看容溥微微蒼白的臉色,心中感嘆,舉起酒杯:“敬用心良苦。”

  容溥一笑,飲了。

  鐵慈又敬沈謐:“敬忍辱負重。”

  容溥和沈謐說起此事輕描淡寫,她卻能想到,這段日子以來,為了做戲真實,取信于所有人,容溥定然沒少磋磨沈謐,院長不待見沈謐,沈謐在書院的日子一定也不會好過。

  都是為了她。

  沈謐含笑一口飲盡,“心甘情愿。”

  他和鐵慈說日后去了策鹿。借助他老娘的天氣預報神通,好好地在策鹿書院演幾場戲,爭取在老院正嗝屁之前確立自己的地位,還拿出了詳實豐富望之可行的計劃書。

  鐵慈問他明明鳴泉給予的職位更高,為什么不去富庶的鳴泉?

  沈謐沉默了一會,才道:“院長覺得,殿下的人如今都散落各地,但盛都最好還是留幾個自己人。”

  鐵慈轉眼看容溥:“最近不打算回京嗎?”

  容溥也稍稍沉默,才道:“不了。”

  鐵慈垂下眼喝酒,沒說話。

  她一旦回京,就要對蕭家展開總攻,屆時朝堂大亂,容首輔會在其中扮演什么樣的角色,會牽扯進多少,很難估算。

  這一年容溥已經盡量將容家抽離中樞,他請求鐵慈將自己的父親和叔父都調出盛都,將幾位優秀子弟帶到了躍鯉,還將家中一部分產業往海右轉移,也和容首輔做過很多次徹夜長談。

  但無論容首輔如何承諾他,容溥都不敢全信,也知道鐵慈不會全信。

  而他此刻選擇不回盛都,便是告訴鐵慈,之后容家怎樣,他不會干涉。

  他盡了力,若這艘巨舟不愿隨之轉舵,他也不會甘愿與其共沉。

  看起來最溫柔荏弱的人,其實最心硬如鐵。

  這是他的選擇,鐵慈在這件事上實在無法說什么,只好沉默以對。

  容溥將一張圖卷遞給她,道:“這是那位宮主給你的圖,查過了,沒毒。”

  又道:“今日派了很多人去追那小廝,也在院內當時在場的人中做了排查,這幾日書院里人員多且雜,不過好在來排查的士子多半有名有姓,初步查到了一位士子和一名院內管事身邊的小廝。只是等我們去尋人的時候,人都失蹤了。我去看了那管事住處,見其臥室外的花圃有些凌亂,便命人進去搜尋,尋到了這個。”說著又遞過來一個布包。

  打開布包,是一撮淡紅色的泥土,還有一截斷裂的木頭。

  鐵慈端詳著那木頭的切口,半晌道:“這木質已經微腐,切口卻極其平滑齊整,從寬度看,仿佛是很寬的短刀,且對方的刀非常快,才能在這樣疏松的木質上留下這樣利落的刀痕。”

  “有多快?”

  “反正我做不到這么快。”

  容溥神情有些驚異,“那就是高手了。”

  “這泥土……”鐵慈湊近要嗅,容溥道:”小心,別靠近。”

  他伸手輕輕在土壤上方揮動,鐵慈仔細辨別其中氣味。

  “血?不對,不止,還有些別的……好濃的腐肉味道……嘔。”

  容溥立即遞出他的香囊。

  但是胳膊被人半空中架住,那只突兀伸來的手上也捏著香囊,手臂在空中相交,目光彼此一觸,慕容翊深垂的眼皮帶著殺氣,手指一松,手中香囊砸在了鐵慈頭上。

  鐵慈:“……”

  無時無刻的修羅場,唯一的受害者是她是她還是她。

  她接過香囊捂住鼻子,看著慕容翊緩緩將容溥胳膊推回原位,淡淡道:“做人呢,手腳要老實,不然遲早和這樹根一樣,喀嚓。”

  鐵慈被他自帶音效的形容雷得外焦里嫩,急忙打岔:“這土里,感覺好像埋尸三月一樣。”

  “所以我懷疑,這土里真的埋了尸,就是失蹤的管事小廝的尸首。那管事正好是管比武場器具的。”

  “小廝不是剛死么?”鐵慈道,”你懷疑對方以極快的刀法殺了小廝,然后用毒將他的尸首融在了花圃泥土里,從此,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線索全斷。不,這不對,既然能用毒致人于死,又何必再用刀?而且這刀法大開大合,非心性寬闊之人練不出,根本不可能再去練陰毒的毒術。”

  “確實,沾了毒的人,很難再練成剛猛的武功。毒術陰柔。壞人心性。因此我懷疑,應該是兩個人,用刀的人殺了小廝,用毒的人為了清理干凈,化了他的尸首。”

  鐵慈盯著那刀口,心中有個隱約的念頭,總覺得這樣的刀法自己見過,但一時怎么都想不起來。

  “這次因為廣邀賓客,你也要來,為了安全,躍鯉外松內緊,我還和夏侯指揮使借了人,也和滋陽楊一休那里借了追蹤的高手,但對方還是潛進來又逃了,顯然對方實力不可小覷,我會繼續追查,你回京一定要小心。”

  “沒發現嗎?對方針對的并不是我,而是這批學生。”鐵慈道,“這真是令我想不通。”

  “既然院內沒有得手,那之后回京路上,對方一定不會死心,殿下不妨守株待兔。”

  鐵慈點頭,看容溥在輕輕咳嗽,忍不住道:“這些事我自己會應付,你還是少操點心……”

  話音未落,咳嗽聲起,更響更亮更急促。

  鐵慈:“……”

  她沒好氣地轉頭看慕容翊,道:“閣下喉嚨里是夾了拖鞋嗎?”

  慕容翊:“……”

  半晌,他盯著容溥,陰惻惻地道:“我不僅喉嚨里夾了拖鞋,我咯吱窩里還能夾死一朵白蓮花。”

  容溥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對鐵慈道:“殿下,慕容兄也不知道為何,總是對我橫豎看不順眼。難道是因為我前日,撞破了他和簡奚私下見面嗎?”

  慕容翊:“……”

  半晌他道:“好濃的普洱茶。”

  容溥不理他,對鐵慈道:“簡奚的事,不知殿下可否給我一個解釋。”

  “我知道你不放心簡奚,她的表現確實讓人生疑,從安全角度考慮,哪怕有一絲懷疑,也不應該讓她中選,單從這方面來說,你是對的。”

  “但是?”

  “但是,換個角度想,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簡奚表現出來的心機深沉,不懷好意,是出于別人的設計呢?”

  “愿聞其詳。”

  “簡奚那姑娘的性子,看得出,是個本分的,甚至本分得有點怯弱。這種人,會故意接近他人的愛侶嗎?會事事特立獨行博人注意嗎?如果她是這種人,那么把五言排律寫成絕句的時候就可直接說出‘意盡’的解釋,為自己爭取支持,但她卻沒說,生生放棄大好的機會,這和你以為的‘她心機深沉嘩眾取寵’印象不符,因為無論是哪種行為,根本目的都是為了贏,為了勝出,為了博取你我的注意。”

  “殿下心思細膩。”

  “她的行為一直呈現一種割裂感。所以引起了我的懷疑。你我都知道,她一開始引起我們忌諱的,就是承受我的恩惠,卻試圖接近慕容翊。這種類似游衛瑄的行為,會引起我們一些很不好的聯想,從而直接將她淘汰,你就是這么做的。”

  容溥沒說話,看著面前人明朗的眉宇,游衛瑄事件給他都留下了陰影,作為當事人的鐵慈,只應該更為忌憚,她又是那么珍愛慕容翊。

  連他都毫不猶豫因此剔除了簡奚,她卻依舊保持清醒的思考,愿意給簡奚再一次機會。

  他所喜歡的女子。

  是這世上最博大寬容的女子。

  鐵慈道:“我不想因臆測而絕人前途。所以我請慕容翊去試探她了。隨便他用什么方法,給我一個判斷就行。”

  慕容翊在旁邊彎唇一笑,為鐵慈駁了容溥而滿意,為鐵慈對自己的絕對信任而得意。

  所以他破例用了一回美男計,卻發現簡奚十分避嫌。

  由此也就可以判斷,那所謂的故意接近他的推測不存在。

  這世上很多誤會都出于個人主觀臆測,只要稍稍試探就能破解,卻總有人對自己的判斷過于自信,或者因為心結太重而不愿意邁出腳步。

  就好比暗中人認為游衛瑄給鐵慈留下的陰影深重,上位者殺伐決斷心志也堅硬,簡奚犯了忌就絕不會再有機會。

  卻不知道他的阿慈,待敵人確實君心如鐵,待子民卻是溫柔寬慈。

  容溥沉默,半晌他道:”殿下心細如發,待一個普通民女也如此用心,容溥感愧于心。”

  鐵慈笑起來,正想寬慰他兩句,卻見容溥轉向屏風后,道:“你也都聽見了,出來拜謝殿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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