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地的華裳當空舒展,黑海上似飛起了一羽彩鳳,神光熠熠、明耀輝煌。而隨著“叮叮當當”的金鐵交擊之聲,那鳳尾處閃過了密密麻麻的銀光。
  “姑娘好俊的功夫。”
  秋水寒笑靨如花,并未因偷襲不成而顯出任何異樣,手中長劍攻勢亦分毫不減,朵朵劍花交錯穿插,漫天劍雨有若水銀瀉地,將蘇音全身上下圍得密不透風,而她口中猶在嬌笑著道:
  “藏劍山莊向來以劍待客,姑娘且接了我這招再說。”
  語聲未了,數點銀星陡然變化路線,斜刺里飛了過來。
  蘇音自不會著她的道兒,彈指一揮,“當當”數聲中,幾枚鐵蒺藜掉了下來,她不由嗤笑:
  “背后偷襲算什么俠義之士?秋女俠往后不如入改叫秋鼠輩算了,待本座捉了你,定要將你剝皮拆骨,嘗嘗你這老鼠肉的味兒。”
  身不由己地念出了這句全無營養且一聽就很反派的臺詞,蘇音心下卻也覺著這話一點兒沒錯。
  江湖中人義氣當先,規矩卻是從來不講的,單打獨斗不成那便并肩子上,正面攻擊不成那就背后使絆子,總之,贏了才是英雄,輸了么,那就只好當狗熊認栽了。
  這樣想時,神意忽地恍然了一息,再下一秒,冷汗便覆上了蘇音的掌心。
  第二次了。
  這是她第二次不受控制地被某種意識左右,神念所及,非出本心。
  想不到演員蘇音的第三道意識裂隙居然如此難纏,竟將神之所系也牽扯得安穩不再。
  這便是你的執念?
  蘇音的眼底冷下來,向著冥冥中的某個意念投去了一瞥。
  她瞧不起那些浮華虛榮之物,亦瞧不上那些以之為生、并對此孜孜以求的人。
  或者不如說,那些看似繁華的表相,從來就不在神的眼中。
  神目之下,這世上的所有一切,皆為虛妄。
干你屁事  一個粗俗不堪的回答迢遞而來,聽起來似是有些虛弱,縱使罵人亦是有氣無力地。
  隨著此念,忽一道炸雷劈頭砸來,銀亮的閃電撕碎了夜空,秋水寒的劍勢亦應和著這風云雷電,每一道劍光皆隱著一絲牽動神魂的力量,蘇音身上的瑩白光暈竟被斫下了一片。
  光暈落水,發出“滋啦”一聲響,如滴入油鍋的水珠,炸出了一朵金色的浪花。
  “找死!”
  蘇音面上笑容愈冷,涌上心頭的怒意令得這句臺詞脫口而出,旋即羽衣一攏、復一張。
  “唳——”
  彩鳳翱翔于九霄,清亮的鳳啼劃破長空,熊熊烈焰將黑暗的天與海照得一片雪亮,那蒼白的火焰帶著襲卷一切之勢,橫掃而來。
  蔣月兒與秋水寒盡皆被熾焰裹住,兩個火人倒飛出去,身在半空便已化為青煙。
  三昧真火,可焚天下一切妖孽,即便在旁人的意識界,這火中真意亦無法磨滅。
  這便是真神之力。
  看著兩女消失的方向,蘇音的面色卻無半點放松。
  她凝目前眺,眼神越發地冷厲。
  不知何時,夜空中升起了一輪血月。
  腥紅的月華如血河鋪展,整個世界一片殷紅,空氣里彌漫著陰寒的氣息,就像是熱血冷卻后的余味。
  “你想獲得永恒么?”
  森然的音線和著吐息擦過蘇音的發絲,聽來離她不過咫尺之距。
  她心頭微悚,下意識低下了頭。
  一只慘白的手,正自她的胸前緩緩穿出。
她愕然看著那只手  長而尖利的指甲鮮血淋漓,濃稠的血水滴滴答答自指尖淌落,海面上騰起一股又一股的白煙,難聞的焦臭味撲面而來。
  蘇音卻并未覺出疼,胸臆意唯有徹骨的冷。
  風灌了進來。
  胸口的空洞發出尖厲的嘯音,那嗚咽聲使得空氣愈加寒冷。
  某個時刻,蘇音仿佛置身于荒蕪的墓園。
  一座座殘破的墓碑矗立著,老舊的鐵門在雨中“吱啞”作響,天空陰沉而低,冰冷的雨絲敲打著路面,凹凸不平的石階長滿了青苔,一些亂草從泥濘的土地里掙扎著探出頭,那枯萎的草葉卻早已被寒風折斷。
  幾只烏鴉停棲在樹上,用它們尖利的喙啄食著一些什么,它們有著血紅的眼睛,濕淋淋的翅膀上還粘著絲絲縷縷的腐肉。
  鐘聲敲響,遠處的尖頂教堂在陰雨中泛著冷意,空氣中開始彌散出一股腐爛的氣息……
  “死去吧,我的孩子。唯有死亡,方可永恒。”
  翕動的唇角吐露出低微的語聲,蘇音在恍惚中捕捉到了這個聲音。
  誰……誰在說話?
  仿佛有光透過,那光芒如同最溫柔最安妥的夢,雖然并不明亮,那溫暖的暗紅卻讓人想要被它包裹。
  蘇音情不自禁地想要追逐著這光,甚至,想要就這樣迷失在這夢里,永遠也不要醒來。
  “阿音,到師父這里來。”
  熟悉的語聲響起,像一根刺,筆直地刺進她的心底。
  那是她刻骨銘心的記憶,亦是她百轉千回亦無法舍棄的夢,更是她行過那樣漫長的路、歷過那樣辛苦的塵世之后,最不能忘卻的過往。
  蘇音猛地睜開眼。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靈臺上方的玉像倏然綻放出萬丈光芒。
  夢境般殷紅的光立時退散,血月以及連通天與海的那條血河也同時變得稀薄起來。
  “幻境么?”
  低回的語聲無悲無喜。
  蘇音依舊無法不念出劇中的臺詞,然而,她的心境卻已截然不同。
  她漠然地望向那輪血月,平靜得好似在看一粒塵埃。
  萬物眾生,當如是也。
  尖利的叫聲便于此時驟響,那聲音普通人聽了必定會萌生出強烈的恐懼,隨后便有密集的黑點爬上血月表面,在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里,那輪血月便被黑點完全覆蓋。
  海面開始震動,緊接著是天空,再后來,整個時空都在一種令人心悸的震動中搖晃,就連蘇音的神魂,亦不受控制地隨之飄浮。
  她的神情依舊漠然。
  十二枚白玉簪在她的髻上放出毫光,也的身影如嵌入一輪冷月。
  她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血月的方向,目中神光,眼前則是撲天蓋地無以計數的黑色飛行物——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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