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音被罵了十幾年,其實并不介意再多添幾個黑點。但,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明知道人家專門找這個套兒,主動往里鉆那就是在自虐了。
推開厚重的玻璃門,寒冷的北風吹亂的蘇音的發鬢,幾片雪花撲上臉頰,涼浸浸地。
她攏了攏大衣,氣定神閑立在車道旁,望向穹頂外的天空。
天色昏黃,雪下得綿密而急,狂風低嘯著掃過不遠處的航站樓,遠處的樓宇卻已不太瞧得清了,整片天地都仿佛被這大雪遮掩。
她不由想起幾年前演過的一部古裝劇,劇中男主一身黑衣、一頂斗笠,出場的第一句臺詞便是“好大雪”。
真是好大的雪啊。
北方的雪別有一番豪闊雄渾,像是上天醉了酒信手寫下的狂草,放眼望去,鐵劃銀鉤橫野、爛錦素華漫天,整個世界都在這不羈的筆鋒下變得蒼茫遼闊起來。
等車的人不多,一個個縮肩攏背,口中呼出大團白氣。
羽絨服和棉大衣并不能抵御帝都冬天零下十幾度的氣溫,戶外還是相當冷的。
蘇音也覺得風有些大,從包里掏出長圍巾裹了兩層,忽爾又是一陣狂風,雪粒子掃進穹頂,許久都不曾化開。
“錚——琮——”
識海中,青素雙弦先后振起,似是感應到了這天地間的蕭然,也令蘇音的心神為之一凝。
也就在這個當兒,一道身影出現在了車道盡頭,似一筆濃墨,將這雪色狂草攪亂。
蘇音不由自主地看了過去。
不只是她,所有候車的旅客、包括氣喘吁吁追來的小周,也都下意識地看向了那道黑色的身影。
那是個身量很高的男子,肩寬腿長、氣質冷峻,手里拿著把黑色長柄傘,卻并沒有撐開,而是像英倫紳士的手杖那樣單手執著,卻又比那更多了一分氣勢。
風很大,漫天飛雪幾乎橫飛起來,而他卻絲毫不受影響,整個人猶如一柄黑色的劍,穿透了這浩大無垠的漫天縞素。
宗政東?!
只看了一眼,蘇音便馬上認出了來人,不由得心下微驚。
宗政隊長這時候出現這里,不會是有什么事吧?難道是來找我的?
可如果真有啥事,也該提前打個招呼啊,怎么就這么直眉老挺地來了?
蘇音心下遲疑,耳畔卻傳來了小周的輕呼:“啊啊,這個人好像是帝都警署的警官誒。”
在此前的宋俊杰案件中,特殊組曾走訪過參加宮商藝文社開業典禮的賓客,小周也因此見過宗政東一面,過后還念叨了好久“好看的都上交給國家了”之類的話,顯然對這個帥哥印象頗深。
不過,此時再見,她倒也沒花癡到流口水,只是看宗政東的表情有些奇怪。
因為,帥哥筆直地走了過來。
如劍鋒刺透雪幕,那鋒芒所向,正是人群中最奪目的那一個。
這畫面簡直和偶像劇一毛一樣,且還是霸總那一款的,紛飛的大雪中,酷帥男主走向清麗美女,養眼度堪稱滿級。
若換作往常,這時候早就有人掏出手機來拍了,可此刻,所有人卻都像是被那男子堅銳的氣息鎮住,又像是那眉眼清透有點面熟的女子有自然屏蔽作用。
總之,大家就只是呆呆地看著,沒一個人想起來拿手機拍,更沒人去議論,車道旁安靜得近乎詭異。
“蘇……小姐,你好。”
宗政東以直線距離抵達目的地,站在蘇音的面前微微頷首,視線自然地掃過她身后的小周,聰明地將“前輩”兩個字給咽了回去。
小周嘴巴動了動,想問明他的來意,可奇怪的是,她的聲音卻根本發不出來,眼睛始終也不敢往宗政東的方向看,渾身的血液似乎都有點涼,說不上為什么,就覺得眼前這人好可怕。
在場的絕大多數人亦是如此,蘇音是他們中唯一敢直視宗政東的人。
實際上,她也不是在看宗政東,而是在看踞坐于他身后的那頭金睛猛虎。
那巨虎虛影威嚴肅穆,隨著它的現身,一片普通人看不見的玄光自它的身上向外擴散。
虎威,宗政東本命獸獨有的精神類術力,若是善加運用,也能夠有效避免普通人的注意,讓他們不由自主地遠離施術者。
便如此刻,以宗政東與蘇音為中心方圓二十米范圍,閑雜人等全部退散,只留下了一個小周瑟瑟發抖。
“吼——”
巨虎虛影目注蘇音,身上威儀不減,但懾人的力量卻自動收斂了許多。
即便是蹲坐著,它也比宗政東高出一個頭。
這家伙的本命獸可真是只大老虎啊。
蘇音暗自想著,旋即調整好表情,微笑地看向宗政東:“原來是宗政隊長,您好。請問找我有什么事?”
客套而疏離的語氣,很符合他倆在人前非友非熟的關系。
蘇音確實是有點懵的,不明白宗政東為什么突然跑了來,而且看上去似乎挺急的樣子。
“抱歉蘇小姐,我來得唐突了,因為您的電話一直關機,所以我只好直接到這里來接您。”
宗政東非常公式化地說道,語氣完全不像他的氣勢那樣凌厲,若是閉著眼睛聽,可以稱之為畢恭畢敬。
蘇音愣了愣,掏出手機一看,還真是關機狀態。
“不好意思,剛下飛機忘了開機了。”蘇音一面打開手機,一面轉身拍了拍還在顫抖狀態的小周,輕聲道:
“前兩天我拿到個新本子,是警察題材的,然后跟人家約好了今天去采風,宗政隊長是來接我的。”
這完全睜眼說瞎話,沒影兒的事。可是,當那洞簫般的聲線抵進耳畔時,便好似一支低啞的催眠曲,小周一下子就有點點迷糊了,歪著腦袋在那兒發愣。
好像……是有這么回事來著。
這念頭很快便浮現在她的腦海,她便點了點頭:
“哦,那好吧,蘇蘇姐你和這位警官快去吧,咱們的車就在那邊,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蘇音很貼心地替她將行李箱推到車門邊,招呼司機幫忙放上去,目送著商務車遠去,這才轉向宗政東笑了笑:“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