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有理。”虛無子透明的臉上現出笑意,似是頗為嘉許。
蘇音受到他的鼓勵,又續道:
“宋寶兒一直說‘床下有人’、‘墻外有人’,其實并不是她見了鬼,而是看到了活生生、生活在另一個時間的人。
只是,這些人并不存在于我們的時間線,所以我們都看不到,只有她能看見。”
事實上,時間究竟是線性的、如同流動的河,還是凝固不動的,甚至時間這個概念本身到底存在與否、正確與否,即便在二十一世紀的藍星,亦有許多猜測,且也始終沒有定論。
總之還是那句話,本書不講科學,只說玄學。
所以,宋寶兒就是被時髓給拉到了另一個時間、并成功保持肉身完整,來回切換毫無阻礙。
而她的怪病,則是因時間錯亂引發的囈語,都不能說是病,只是正常人在那種情況下的正常反應罷了。
“道友果然穎慧。”
虛無子點了點頭。
他早便想到了這一點,只是不曾點破,而蘇音的表現也再次表明,他果然不曾料錯,這小道姑來歷不凡。
蘇音未再就這個話題展開去說,低頭凝視著熟睡的宋寶兒,輕聲道:
“現在的問題是,宋寶兒是怎么被人下的降術,以及,她又是如何拿到時髓的。”
下降頭的人必定隱在暗處,只能慢慢查找。
贈送時髓之人,卻是得等到宋寶兒醒來之后,親口問一問她了。
宋寶兒難得地睡了一個長覺,醒來時,已是第三日的清晨,曉光熹微,映出滿窗青影,卻原來是下了雨,空氣里有濕潤的花香。
一夜好睡,夢也沒做一個,這讓她看起來精神了不少,而當她見到守在床帳之前、滿面倦容的宋老夫人時,她說的第一句話便是:
“娘,您如何瘦得這樣厲害?可是哪里疼?要不要珍珍給您揉揉?”
嬌柔軟糯的語聲,一如從前模樣。
宋老夫人當場便抱著她大哭了起來。
半年多來,這是宋寶兒頭一次這般親熱地喚她“娘”,也是宋寶兒頭一次主動關心她的身體。
渾渾噩噩了半年有余,宋家的寶貝幺女,終是重又變回了那個千疼萬寵、俏美可人的嬌嬌女。
而自醒來之后,嬌嬌女宋小妹便再也不曾說過類似于“床下有人”的胡話,亦再不曾看著鏡子發癡。
時髓的效用已然消失,她身上的美人降,則是早兩日便被蘇音解除了。
解除美人降之法誠如虛無子所言,當真就是“一指之力”,具體程序如下:
一、蘇音伸出一根手指頭;
二、把手指頭抵在宋寶兒的丹田處;
三、往里輸送些許天元真靈。
四、結束。
蘇音根本啥都沒感覺到,那宋寶兒的后腦處,便冒出了一股淡淡的、粉色的煙霧。
那煙霧隱約是個女子的形象,身形姣好,飄飄轉轉間,隨風化散。
“此乃美人降消解之兆,宋家小妹身上的癥侯,如今已是三去其二,剩下的朽木桃花降,只怕要有些費手了。”
彼時,虛無子是這樣對蘇音說的。
而到得第三日,當宋小妹長睡醒來,于雙親膝下撒嬌承歡,順帶著要吃要喝、彌補元氣之時,蘇仙姑已然出了屋。
沐著春天的微雨,帶著隱身老爺爺虛無子,她在二夫人龐氏的陪同下,來到了宋寶兒原先的住處——婉婉居。
宋寶兒被人下了降頭之事,宋家兩老已然知悉。
能夠近身接觸到宋寶兒,且將“美人降”投到她的食水中,除了宋家自己人,再不做他想。
是故,宋家兩老已然派出心腹暗中查探,而在明面上,他們則是應仙姑大人的請求,將婉婉居方圓兩百米范圍空出來,由仙姑進行驅邪。
這當然是個幌子。
朽木桃花降需得配合八門五行陣法才能投下,虛無子劃下的這個范圍,便是為了查找陣法。
此外,關于虛無子老爺爺鬼影現形的問題,他也自行解決了。
他從通玄石里搞來了一枚能隱藏魂體的玉墜,將之戴在身上,普通人便再瞧不見他了。
婉婉居位于宋府中軸線的西側。
相較于之前清心院的寧謐,這一帶顯得熱鬧了許多。除卻各色精雅的建筑外,朱漆碧廊、柳蔭花障,景致極是秀美,處皆皆透著女兒家的甜膩。
“這里的布局果然被人改動過,且,改動得極為高妙。”
尚未靠近婉婉居的大門,虛無子便當先說道。
此際,引路作陪的宋二夫人龐氏已然辭去,婉婉居左近并無閑雜人等,虛無子便也現出魂體,浮立于蘇音身側,四下觀瞧。
他不能離開通玄石太遠。
因此,蘇音今兒依舊是青布道袍、背負琴囊的素凈打扮,單手執著柄青油傘,那通玄石便放在琴囊之中。
“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雖然看不出哪里不對,但僅是站在這里,我就有些不舒服。”
蘇音對陣法半竅不通,只能依靠天元靈力與強大的神識,細加感知。
煙雨樓臺、滿園春色,這景致本應賞心悅目,可蘇音目之所及,只覺那亭臺廊柱很不協調,可細細看去,卻又是風色疏朗,花木精潔的模樣,似乎也很尋常。
“東首一百二十步開外的那一片桃樹,有幾株的位置偏了至少五尺有余,有一株歪出去丈許不止。
來,蘇道友,你往左走十步,看那一整片林子像什么?是不是形如漏斗?
草木清華盡自那漏斗中瀉去,十來九散,只余一成而已。動一發而牽全身,不著一字盡得……抱歉,在下說錯了。
是千里之堤、潰于蟻穴。莫要小看這幾棵樹,這位置一挪,此地氣機便已大變。”
虛無子伸臂指向東面,口中說個不停,語中又是贊嘆、又是心有余悸,顯是這陣法厲害,連他都不能一眼看透。
透過薄薄的雨幕,蘇音望向那片不大的桃林。
也不過十余樹桃花而已,如今正值花時,林間粉霞斜墜,風過處,落英紛飛,落入林外流水間,自有一種風流韻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