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音見狀,亦自在心中一嘆,回首將那幾株海棠道望了望,道了一聲“姑娘好走”,這才穿堂繞徑,翻出了李宅的高墻。
此際天早已黑得透了,穹窿如墨、夜雨清寒,街頭巷陌一片闃寂,遠處有敲梆子的聲音。
蘇音回家這一路直是暢通無阻,連個巡夜的都沒遇見,倒也不怕惡臭襲人了。
只是,這情形卻也古怪,闔縣寂無人聲,就仿佛那真武廟倒塌的殿宇、她彈奏時的弦音以及與無塵子打斗時的呼喝之聲,無一人得聞。
蘇音這時已是力盡神疲,再無暇思及別事,回到杏花小院后,只勉強洗漱干凈了自個兒,便倒頭睡下,一夜無夢。
次日清晨,她終是飽睡醒來,卻見晴窗上橫了一莖杏花,花上猶帶昨夜雨露,檐下卻是再無雨聲,天光亦是微微發藍,她便知道,今兒是個太陽天兒。
總算把這一關給熬過去了。
蘇音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未及起榻,而是第一時間開啟了內視。
五色海上,蒙著硬梆梆、厚篤篤一層白鐵板也似的東西,她的神識根本無法探究,。
她知道,這是天元靈力將海面封得嚴實了,實是底下埋著的那兩個神魂,哪一個都不好對付。
而在星霧海上,青紅雙弦各自安靜著,弦間光影幽暗,仿似倦極而眠,唯有白弦清清冷冷懸于海面,其上飛著可憐的幾點星霧,都不夠蘇音一手之數。
若想要幫著宋捷制作靈符,五日之期已經算是少的了,到時候還不知她能畫出個什么東西來。
“靈力回歸之路任重道遠啊。”
蘇音仰天發出一聲長嘆,終究眼前大患已去,她可以過上幾天舒坦悠閑的日子了,這才是魂穿正確的打開方式嘛。
起身之后,簡單梳洗一番,吃了塊餅子充饑,蘇音便開始滿院子地找朱朱。
朱朱這一次倒是沒藏在杏花兒里,而是很直接地跑進了水杯,所幸小道姑家中尚有多余的陶杯,不然蘇音剛才喝水的時候,就真把這小東西吃下肚去了。
千呼萬喚之下,小蜘蛛精終是怯怯現身,其后一番對話自不必提,蘇音又簡單說了無塵子已死之事,最后方問朱朱:“朱朱呀,你可知你的真身被鎖在何處?”
之前朱朱受陣法約束,無法靠近真身,如今無塵子已死,在蘇音看來,找到小蜘蛛精的真身還是容易的,陣法都破了,朱朱便也可重獲自由了。
然后啊,蘇音就被打擊到了。
鎖住朱朱真身的那個陣法,居然根本便沒破去,朱朱這小糊涂精也搞不清自個兒到底身在何處,只說李家大院兒和真武廟這兩處,她目前還是去不得,問其因由,答曰:
“太臭臭啦!”
這個回答就很朱朱了。
而直到這一刻,蘇娘娘才深刻地認識到,自個兒就是個修真小白。
如今可好,無塵子都化成灰了,她到哪里去問破陣之法?可若是不能破陣,朱朱便只好一直被關著,這可怎么成?
抱著膝蓋在榻上悶坐了半天,一人一蛛大眼瞪小眼,誰也想不出轍來,時間便也這般一晃而過。
眼見得午時將至,蘇音決定先去外面解決午飯,順帶打探打探消息,看能不能查到關押朱朱之地的線索,然后再去赴宋捷之約。
一思及此,蘇音的心情終是好了些。
本宮現在也是有錢人了,除了宋捷那百兩謝銀之外,無塵子也貢獻了不少金銀珠寶,如今她蘇小女冠那是再也不用拿冷餅子充饑了,古代美食正在朝她招手,想想就開心。
換了身干凈衣物,揣上幾塊碎銀銅錢,蘇音推門而出,迎頭便見朱劉氏提溜著個小包袱走了過來,神情惶惶地,仿佛遇到了什么事。
“朱嫂子好啊。這是要往哪里去?”蘇音停下腳步,笑著問候了一聲。
朱劉氏聞言,面上的惶然愈加濃重,遮遮掩掩走到她面前,一面解開那幾重包袱皮兒上的系扣,一面語聲極低地道:“阿音你瞧瞧哇,這是我家供奉的那尊真神,我今日一早醒來,真神他老人家便成了這……這般模樣。”
她越說聲音越低,嗓子眼兒里帶出了顫音。
蘇音低眉看去,便見那包袱里一堆黑渣子,臭氣烘烘,不比她洗髓伐毛的味道好聞。
她立時掩了口鼻,明知故問地道:“啊喲,怎么這么大的味兒啊?這要不是嫂子說是真神,我還以為是什么臟東西呢。”
“可不敢這般說著。”朱劉氏登時面色大變,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便又湊近些,壓低了聲音道:
“只我也不瞞阿音你說,早上這……這真神……的里面,還有好些碎骨頭和肉塊兒呢,真真是嚇殺人也,如今卻是都化成這些了。”
她說著已是唇青面白,似又想起了晨起時的情形,神情亦由惶然轉作恐懼,怕燙手似地飛快將那幾層包袱皮兒重又裹好扎牢,緊著嗓子眼兒又道:
“阿音哪,這事兒你可萬萬莫與旁人說去,我先往別家瞧上一瞧,若萬一只我一家如此,那可得去 廟里好生供奉才成,真神保佑、真神保佑啊。”
她低聲禱告了起來,面色仍舊青白青白地,縱是大好的日頭底下,瞧來亦有些凄惶。
蘇音暗地里直搖頭,心說那座破廟都被我給掀翻了,你有空拜它不如拜本宮,娘娘我保你闔家安康。
自然,這話是絕不可能說出口的,是以她很快便也一臉嚇壞了的樣子,小聲地道:“好的朱嫂子,我斷不會與人說的。那您去忙吧,我也去外頭找些營生去。”
朱劉氏又禱告了幾句,還勸蘇音諸事小心些,這才念念叨叨地去了。
蘇音一臉怡然地出了杏花巷,先行拐去了落梅路的路口,找到了那個買羊肉湯餅的鋪子,將她饞了許久的熱湯餅海吃了兩大碗,只吃得大汗淋漓,好不痛快,過后又買了一小提兜兒的甜糕、果子當零食,一路吃、一路逛、一路打聽,倒也聽了一耳朵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