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猛地直回身體,有些無措地急急擺手:“靜神醫這話可不能亂說啊,不是有句話叫做…救人一命來生必得福報嗎?她們孤兒寡母的,雖說這小孩平時是皮了一點,但,但…他們在村里還是很…很安分的。”
若是可以使用土地神神力的話,她此刻便可以輕而易舉地探知對方心中真實想法。
不過進入這個世界中,因為這諸多限制,枔靖開始反思,覺得這樣的歷練并非全是壞處。
這讓她清楚看到以前自己有多么的依賴神力,而忽略了自身對事情的判斷和能力。
她認真觀察和感知周圍的環境和人物最細微的表情,仔細思索這些天獲得的信息,村長急切地辯解,眼神慌亂,越是這樣越讓枔靖覺得其中有問題。
枔靖循循善誘:“所以,當傳志在咱們村出生后還發生了一些事情?”
村長突然變得更緊張了,雙手無措地一會搓著手一會在膝蓋上來回摩挲,臉上表情也更窘迫。
如果是尋常人的話他鐵定兩句話打發了,但枔靖不是尋常人,枔靖不僅解決了他們水源問題還實打實救助了那么多村民,她是佤厘村的恩人。
而且恩人也是為了幫他們查找禍根才留下來,一切都是為了佤厘村著想,若是直接回懟的話那就太不識好歹了。
但,那件事……
村長局促地站起身,在屋子里來回走了兩圈,然后對一旁面色不安的妻子說:“…那個,你先讓大家伙都散了吧,我我還有些事情跟靜神醫說…”
嬸子看看丈夫又看看枔靖,一臉擔憂,被對方推這肩膀時仍舊回頭壓低聲音囑咐,“…我跟你說,那件事可不能隨便說啊。那位仙師說過,若是泄露了天機,我們所有人都會遭到天譴的……”
村長含混應著“知道了知道了…”一邊將她推出門外,順便把門關上。
枔靖就安靜地坐在位置上,沒有去看他們反應和小動作,因為她即便不去看,敏銳的聽覺也能腦補出畫面。
當村長再次坐回位置,看著枔靖,躑躅良久,就像終于下定決心一樣,道:“那個…傳志出生的時候的確出現過異象…”
枔靖點點頭,嗯了一聲:“然后呢?”
“傳志媽快要生產的那天,村里幾個有經驗的都去幫忙了…有人看到一團紅光從天空直直降落到房頂上又消失不見。我們也是后來才聽她們說的,說那孩子出生后不哭不鬧,甚至還沖著她們笑,把她們嚇得不輕。我們也覺得這太反常了,很不吉利,便,便打算等滿月后就讓她們離開…”
枔靖應了一聲。果然有貓膩。不過從村里人對那母子的態度來看,不僅沒有將她們趕走,還很包容。她并不覺得那種“機靈鬼”一樣的小孩會受大家的喜愛。反正如果是她的話,就算那小娃長得再白嫩可愛,若是沒有任何教養的話,那也很倒胃口的。
“哪知就在第二天,我們村上空突然來了一個一身白袍仙氣飄飄的修仙者,白須白眉,還有一頭白發。我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修仙者,但只存在話本里,從來沒親眼看到過。如今親眼看見那人凌空飛在天上,于是大家不由自主跪下朝拜。”
“那仙人說他原本正在仙山靈中修煉參悟,沒想到突然感應到天機,在我們這個方向出了一位了不得的貴人。然后他說的降生時辰和異象與我們看到的完全一樣。也就是說那個貴人降生到我們村了。”
“仙人又說,讓我們好生對待這位貴人,以后我們全村都會受到他的蔭庇得到福報……”
枔靖“哦”了一聲,尾音抬高,“僅此而已?”
村長嘆口氣,“他…他還說如果不善待貴人的話…我我們村就就會遭到大劫 對了嘛,這才是根本原因。
“就在那年,我們村子遭遇了一百多年來都沒遇到過大風沙,還有兩個村民失蹤,被找到時已經死去多時。便一直不得安寧。我我們找了高人幫我們作法,那位高人說這是上天對我們的檢驗,那些死了的村民是因為他們本來命里有此一劫。我們只有經歷住了上天的考驗以后才能隨著貴人一起雞犬升天…”
所以這些年即便佤厘村的環境一天比一天糟糕,他們仍舊堅持不離開,多少也有這方面原因。
至于傳志,村里小孩都是又黑又瘦,雙眼無神,木訥呆滯,而他卻是白白胖胖,雙眼靈動,說話也是脆生生的。忽略掉其習性的話,的確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小孩。
不管出于仙師還是高人給村民的警示,還是人們真心覺得這白白嫩嫩的小孩很可愛,一開始的確非常喜愛他,有什么都會先緊著這對母子。
但是漸漸的,他們發現這個孩子非常蠻橫,有種…怎么說呢,恃寵而驕,就是他知道自己長得很可愛所以顯得很霸道,但凡哪家弄了點好吃的,他便會來討要,而且不滿足的話就會撒潑耍橫,然后他母親就會哭著把孩子帶走,說“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呢,那是別人家的東西,給你你才能吃。都怪娘沒本事不能給我兒買好吃的,都怪娘…娘答應你,以后娘就算豁出性命也不會再委屈了你…”
瞧這說的什么話?怎么聽著都像是在暗著嘲諷大家呢。
一次兩次還好說,長久這樣下來,人們也不由得有些厭煩。
再加上村里風沙越來越大,收成越來越糟糕,斷水,生活變得非常糟糕,村長為了讓大家都能活下去,便盡可能將水和糧食統一分配。
除了需要到外面去勞作的,一律一天分一頓的口糧,于是傳志便到村里踅摸…
枔靖和村長在屋里說這話,其實外面的村民也沒有離開,心中忐忑不已。
從不安的低聲交談,然后傳來爭執的聲音:“…娘,我只是餓了想吃東西,我是看他們都不吃我才拿來吃的。他們不僅兇我還要打我,娘,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讓一個四歲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還是那么可愛的小孩嘴里說出,任誰聽了也心酸。
只聽那母親哽咽著道:“…傳志乖啊,我們不吃燒雞,那是別人的,別人的東西我們不能隨便拿。我們回家,回家娘給你做好吃的…”
“娘又在騙我,家里根本什么都沒有了,你都餓了三天了,他們這里有那么多吃的都不肯給你,娘…”
“乖,都怪娘沒本事,都怪娘,志兒乖,我們回去啊…”
“娘,嗚嗚——”
有村民連忙拿兩個土豆塞傳志娘的懷中,“傳志娘快拿著,現在我們大家都不容易,剛才我們也不是有意不讓傳志吃,你別往心里去”
“是啊,等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你們就放心在村里住下吧,誰要趕你們走我第一個不答應…”
……眼看著大家再次恢復和樂融融時,傳志娘突然驚恐地叫了起來:“志兒,你這是怎么了?你快醒醒啊,可不要嚇娘啊…”
卻見傳志突然白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人們好一團慌亂。他們都知道這對母子是村里的“貴人”,他們現在沒有看到救助她們的“福報”,但是那仙師說的“報應”倒是已經來了。
若是這“貴人”再有個啥好歹,那,那他們村子豈不是就滅頂之災了嗎?
村長也急急地開門出去,看著昏倒在地上的小孩,頓時身體發抖,手足無措地原地轉圈。
嘴唇直哆嗦,這可怎么辦怎么辦,然 后突然想到什么,連忙將求助的視線投向枔靖:“靜神醫,求求你一定要治好他,老朽給你跪下了…”
傳志娘也跪著爬到枔靖面前,抱著她的腿:“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求求你救救我兒,他還這么小,跟著我一頓飽飯都沒給他,就算要死的話也應該是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靜神醫求求你了,不論你讓我做什么都行,求你救救他…”
在傳志娘仰頭望著枔靖時,枔靖近距離并真正觀察這個婦人…不,女孩。
就算對方現在看起來皮膚粗糲,黃不拉幾,臉上還有臟污,身上衣服也破爛,但枔靖仍舊一眼看出對方骨齡并不大,最多十七八。
十七八的女孩有了一個四歲的孩子!
就算枔靖原本的耀藍星,那里就算落后了吧,雖說也是十三四歲就議親,但是也要到十五六才會正式婚娶。
她沒有繼續思考這個問題,而是應下眾人請求,說:“我說過,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是大家收留了我,還給我最珍貴的水喝。這是恩情也是緣分,我一定會盡我所能救他的,你們都起來吧。”
然后枔靖讓人將傳志平放到桌子上,當著眾人的面治療起來。
以前當過多年護工,把脈查看體征順便按摩下穴位還是可以的。
枔靖做的像模像樣,然后當她收回手的時候,掌心多了一圈瑩白的印記,然后不著痕跡地丟進靈池中。
她此刻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激動:如果不是親自給這小孩兒檢查,她也不可能發現在對方心口有一個印記。
而這個印記是凡人肉眼無法看見,只有她的本質之眼才行。
隱藏的真是夠深啊。
她仔細思索了一下剛才的步驟,沒有任何強迫和逾越的地方,一切都是對方自愿,所以她的操作也沒有任何問題。
拐杖空間里,幾個小伙伴興致勃勃地討論著:
“沒想到問題竟然會在這樣一個小屁孩兒身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是啊,這么一個小孩子身上怎么會有這個…圓環世界?竟然是圓環世界?”
“剛才幸好老枔對那對母子生出疑惑,讓夭夭用辦法將那孩子留住,否則就讓他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還是夭夭現在運用拐杖法則力量更得心應手了,可喜可賀啊…”
枔靖抬起頭,舒出一口氣,如釋重負地對眾人說道:“好了,他只是氣性兒太大自己把自己憋過去了,我已經幫他疏通了氣血,很快就能恢復過來。”
傳志娘:“你不是有那啥的草藥嗎,你給我兩顆讓我給他熬水喝啊?”
枔靖道:“那草藥只是對虛弱的人才有用,你的傳志體力過剩,吃了對身體反而不好。”
“可,可是他現在仍舊沒醒。你是不是不舍得給我?也覺得我是村子的累贅?之前傳志若是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有什么都沖著我來,別跟孩子一般見識…”
枔靖心說這哪跟哪啊?不過看到對方雖然當娘了,但說白了也只是個十多歲的“孩子”。在這偏僻地方沒有人教育引導,又能指望她能說出多么“順耳”的話呢。
枔靖便看著她,認真說道:“剛才我已經把草藥服用禁忌說了,你確定還要給你的傳志吃嗎?”
空間里幾個小伙伴已經開始翹首以盼,這次老枔(小土地)怎么收拾這對母子。
傳志娘繼續懇求,周圍村民也說:“若是靜神醫還有草藥的話,給志兒一棵吧,就算是要我當牛做馬都行…”
枔靖認真地道:“既然是給傳志用的,又怎么能讓你以后來給我當牛做馬報答呢?那就記在 他的頭上吧。記得哦,你欠我一次恩情!”
她說著轉向仍舊躺在桌子上的小孩。
人們不明白為什么之前這個靜神醫都沒有任何條件給他們草藥,到了傳志娘這里就……
因為這對母子并不是這個村子的,枔靖也沒有從他們這里受到絲毫善意和恩惠,憑什么白白給他們?!
于是枔靖掀開背簍,在一堆枯草里掏摸一陣,挑了一棵遞給傳志娘。
村長妻子連忙說用她家廚房就行,幫著對方一通忙碌后,傳志娘將湯汁一口一口灌進兒子嘴里。
然后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
小孩果真悠悠睜開眼睛,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他抬手揉了揉眼睛,茫然又有些呆滯地看著眾人,目光定在他娘身上,“娘…我怎么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