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轉過身,便差點撞上了貼身侍衛北冥。
北冥顯然是從湖里剛撈了好幾遍上來了,渾身濕漉漉地在滴水,哀怨的眼神都快要哭出來了。
他見到了男子便撲通一聲地跪了下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喊著:“我的皇上大爺祖宗啊……小的差點以為要找不到您了!!!嗚嗚嗚嗚……”
北冥一個七尺大漢,在顧遮的面前跪得哭成了一灘泥。
“起來起來。一個大男人的,上戰場殺敵都不怕,這會兒道哭成了個爛泥。”
顧遮無奈地掃了北冥一眼,十分嫌棄地拔腿就要遠離北冥。
“嗯?皇上,你的衣服呢?”
北冥一抹淚這才看清了他親親的皇上的上衣竟然沒有了,只剩下令人垂涎三尺的身材在月光下享盡了風流和倜儻。
“太濕了。扔了。”
“那扔在哪里了呢?奴才給你去撿!”
北冥十分沒有眼色地急切說道。
“……那你慢慢在這兒撿吧。朕乏了,回宮休息去了。”
某人沒好氣地朝天翻了個白眼,心想著,自己怎么找了個這么個榆木腦袋放在了身邊?
“哦……”
北冥茫然地撓著腦袋掃了一眼四周,咕囔著:“這里哪里有什么衣服的影子啊……”
顧遮走了幾步,回頭看他還在原地找著衣服,不由得撫了撫額頭吼道:“北冥!回宮!”
“可是衣服……”
“你倒是真的覺得朕現在連一件衣服都缺了?”
“不,不是……但,但是……”
“走啊!去淑妃寢宮啊!”
顧遮無奈地長嘆一聲轉過了身。
“對了,那小子將信件給您了嗎?他過關了嗎?”
北冥聽罷眼眸中一喜,屁顛屁顛地跟在了顧遮的后面,好奇舔著一張臉地問道。
“不知道。”
顧遮聽得北冥提起秦蘇,不知為何心中掠過了一絲不忍,良久才憋出了這三個字。
“不知道?不是,那小子難道死了?”
北冥頗為幽怨地看了一眼湖心的漣漪,嘖嘖嘖搖著頭貼上去問道。
“嗯。死了。”
顧遮被他問得不耐煩了,便隨口應了一句。
“皇上,這已經是你選拔特訓連以來死掉的第十八個人了……給長公主知道了會不會怪罪啊……”
北冥悻悻地低頭,咕囔著說道。
“若平那大概巴不倒我玩得越過頭越好,最好能一天死一個她才是最開心的。畢竟,一個玩世不恭草菅人命的皇帝對她穩固政權來講是再也有利不過的一件事。”
顧遮慵懶地朝后一掃,毫不在意地說道。
“聽說,我們這次出來,東廠的那只大狗也放人出來盯我們了,怕是這會兒已經將今晚的事情去稟報了一通了。”
北冥皺了皺眉頭,憤恨地捏了捏劍說道。
“不礙事。早就猜到了。”
顧遮的唇旁掠過了一抹冷笑之意,闊步朝前走去。
月光下,他走在湖畔,身影被投射在了湖面之上,半面熠熠生光,半面暗波涌動。
元盛北元年間,先皇駕崩,皇太后病重臥榻在床多年,長公主若平代皇兄顧遮掌管朝政,卻與東廠宦官李安勾結,只手遮天。
官宦勾結不僅將朝政弄得烏煙瘴氣,百姓更是苛捐雜稅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而新皇顧遮卻毫無實權,整日飲酒作樂,不理朝政,引起朝野不滿,民間罵聲無數。
十里郊外,一樹翠綠色蔥蘢,偌大的樹冠似傘蓋,恰巧可以遮住一人的身影。
此刻,秦蘇正將自己掛在了這棵大樹之上,單腿長垂而下,在樹干之間悠哉悠哉地晃蕩來晃蕩去。
漫野的綠色草地蜿蜒過了山丘的凹凸不平處,向著天與地相接壤的無際蒼穹而去了。
她在樹上擰著衣物,滴滴答答的水從樹上一點一滴地落下,濺在了草地上,一抹迎著星光的璀璨晶瑩。
她專心致志地擰著衣物,并沒有注意到在翠綠色的草地和湛藍色夜幕接壤的天地之處,緩緩從月光里走出了一個頎長而清逸絕倫的身影。
那道身影立于山丘最高處,默默地遙望著長安宮殿的方向,眼中是星辰冉冉的希冀。
他一身銀色衣袂被風揚過,衣袂輕飛在田代之間打了個卷,又被風揚起朝著萬里的山河揚去。
沉寂中卻帶上了一抹令人驚羨的不羈之意。
而在這十里之內,在以男子為圓心的四面八方處,卻早已埋伏好了裝備精良的弓弩手,個個屏息凝視將長弓拉得圓滿,只等一聲令下,指尖一松便將眼前這個風華絕代的男子萬箭穿心。
男子卻似絲毫沒有注意到一般,一道頎長如玉冷如霜的背影,一腳深一腳淺地跨過了脆嫩色的草地,步伐似生了眷煙一般,每一步,都是謫仙般的輕盈。
他周身沒有任何的佩劍之類的防身之物,僅僅有的,只是指尖一朵水粉色的璇花。
璇花每瓣花瓣都由玉石雕刻而成,以金絲巧奪天工地勾邊,整朵璇花在他的指尖被月光輕掃而過,顫顫巍巍似要飛上萬里的蒼穹一綻光芒一般。
他整個人以極慢的速度朝前走著,良久,才走至了秦蘇的樹下。
滴滴答答擠水的動靜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微微一抬頭,恰巧撞上了秦蘇低頭詫異的眸眼。
只見她明亮似皓月,眼帶疑惑清澈之色,發間微微帶濕意,有一滴水珠從發間滴落順滑過她的鎖骨徑直潤入內里。
而他,渾身上下靜若深淵,月光化作了千年不散的霜雪凝結于他的烏發之間,星光如漏,斜斜漫漫灑于他的發間,傾瀉了萬里的梵音,銀霜了亙古的光澤,一線銀光折射深深淺淺地落在了秦蘇的墨玉瞳孔里,一抹難以言喻的亮色。
空氣漸漸變得稀薄之中,他微微一笑,輕道了一句:“小兄弟,這里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