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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解憂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楚后

  鄧弈將西涼國書扔在桌子上。

  朝會已經散了,在楚昭說絕不議和的時候,鄧弈直接截斷了話說散朝:“此事稍候再議。”

  一多半官員立刻恭送陛下,幾個官員不說話只看皇后,另一個些官員旁觀沉默。

  楚昭沒有再說話,起身牽著皇帝走了。

  然后鄧弈找來了書房。

  “不議和,你是要繼續打了?”他問。

  楚昭看著他:“這是議和嗎?這是敗仗。”

  “我當然知道這是敗仗。”鄧弈沉聲喝道,“但石坡城三十萬民眾呢?你是不管了嗎?”

  楚昭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她當然不會不管,只要一想落入西涼人手中的民眾,她就心痛不已,她是親眼見過西涼兵如何殘暴的。

  “我知道皇后娘娘不會不管。”鄧弈道,“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在朝堂上這么斷然的說不議和?你讓朝臣們怎么想?你這話傳出去讓天下人怎么想?”

  楚昭抬眼看著他,依舊沒說話。

  鄧弈看著女孩兒的微微發白的臉,知道這件事對她打擊很大。。

  “不管怎么說,不能置石坡城民眾不管不顧,議和這件事,朝廷必須表明態度。”他說,看著楚昭,“皇后娘娘,你這些日子暫時別上朝了。”

  原本眼神有些茫然的楚昭聽到這句話,陡然犀利。

  “太傅是認為戰事失利是我的責任?”她問。

  鄧弈冷冷道:“皇后一向以邊軍主將自居,難道就沒有責任?”

  聽到這句話眼前的女孩兒沒有憤怒或者自責,她笑了笑,只不過在鄧弈眼里這笑很陌生。

  “我先前當主將的時候,邊軍從未出事。”楚昭說,“但自從太傅你插手邊軍,調兵遣將,查東查西,邊軍就亂了,太傅該不會不知道這次西涼兵就是從你的愛將,梁薔守備之地越過去的吧?”

  鄧弈好笑:“娘娘現在也會推卸責任了,如果這樣說,那還不如說,正是因為本太傅插手邊軍太晚了,就算調整了梁薔,也無力挽回界子關的頹敗!”

  楚昭依舊沒有發怒,還用手拄著下頜,眼神幽幽看著鄧弈。

  “這次邊軍失誤,被西涼人占據一城,你說對誰有利呢?”她問。

  對誰?當然是對西涼王,這不是問,這是反問,鄧弈看著楚昭。

  “有了這件事——”楚昭看著他,“太傅是不是廢后就更有利了?”

  鄧弈眼神一暗:“楚昭,你竟然覺得我會用邊軍失利,民眾受困,來當做攻擊你的手段?”說罷冷冷一笑,“你還不配!”

  “太傅一直以私利為主,我也一直以為太傅只是說說而已,但沒想到,太傅還真敢做。”楚昭說,坐直身子拔高聲音,“丁大錘!”

  門外腳步聲響,穿著蟒紋袍的丁大錘帶著幾個拱衛司的人走進來,抬著一個大箱子,砰的一聲,重重放在殿內。

  鄧弈皺眉看著。

  “這是太傅與邊軍的書信來往。”楚昭給他解釋,又加了一句,“私人信件。”

  鄧弈臉色頓變,轉頭喝道:“楚昭,你竟然窺探朝官隱私!”

  “窺探隱私又怎樣?”楚昭淡淡說,“你受先帝遺命監國,我受先帝囑咐護國,只要是與大夏國事有關的事,我都要知道。”

  不待鄧弈再說話,她擺了擺手。

  “殷參事,將太傅與梁薔的書信拿出來,還有太傅與官員們商議廢后的紀錄也拿出來。”

  殷參事應聲是,從箱子里拿出一疊文冊。

  “當然為了不影響太傅與梁將軍,這些信都是我們謄抄的。”他還很客氣地對鄧弈解釋,又道,“還有這些,是太傅與官員們在家中商議廢后事宜的記錄。”

  他在身前打開展示給鄧弈看。

  鄧弈只掃了一眼,看到文冊上寫著那月那天那時在太傅府哪個地方有什么人參加,甚至上了什么菜泡了什么茶仆從幾個都寫得清清楚楚。

  鄧弈收回視線,內容他不需要看了。

  “原來皇后用龍衣衛并不是為了抓人審訊耀武揚威。”他冷冷說,“而是做這種勾當,先帝和你父親如果知道龍威兩字,是用這種方式呈現,不知道現在作何感想。”

  楚昭神情無波,不答他的話,指著殷參事拿著的書信記錄:“你和梁薔書信上,梁薔說調任界子關不太合適,但你說,放開手去做,出了什么事,都有你擔著。”

  梁薔是寫來過這么一封信,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年輕人不自信也很正常,所以他鼓勵了幾句,給這個年輕人些信心,這有什么不對?

  不過,此時此刻,在這個已經被狂妄迷了心竅的女人眼里,這些都是問題,鄧弈冷冷看著楚昭:“不知道皇后娘娘跟鐘長榮以及謝燕來的信上寫了什么?”

  楚昭依舊不回答他的話,只接著說:“梁薔身在邊軍,都知道不合適,你這個遠在京城的文官,卻非要對戰事指手畫腳。”

  鄧弈笑了,問:“所以呢?”

  楚昭道:“所以太傅最近不要上朝了,回府中閉門思過吧。”

  看看,多果決的皇后,他要她暫時不上朝,她就立刻要先讓他不能上朝,鄧弈看著女孩兒的幽深的雙眼,冷冷一笑:“好啊,那就看看本太傅不上朝,皇后能否如愿。”

  說罷轉身向外走。

  楚昭看著他的背影,道:“丁指揮使,護送太傅回府。”

  丁大錘應聲是,帶著殷參事等人“護送”鄧弈,內宮外還有更多的龍衣衛等候,他們不僅會親自把太傅送回府中,還會駐守在府外。

  龍衣衛意味著什么,現在人人都知道,所以這一幕會引發什么樣的震動,可想而知。

  楚昭似乎已經能看到朝官們震驚的神情,以及隨之而起的喧嘩。

  但她無所謂了。

  那一世并沒有遇到這種情況。

  那一世面對謝氏造反,邊郡都沒有失守。

  怎么,這一世因為蕭珣沒當皇帝,謝氏沒造反,邊郡就是失守了?

  還要議和。

  這是議和嗎?她看著桌上的西涼國書,西涼王要跟大夏皇帝稱兄道弟,要大夏放開商路,要東要西——隔著文字都能看到西涼王得意的樣子。

  如果真這樣,這兩年的戰事死傷算什么?

  不,十幾年前父親那一輩將士們的血都白流了。

  怎么會這樣?

  她,真不如蕭珣嗎?

  門框有駁駁聲,楚昭下意識地看向殿門,有些茫然的視線看到謝燕芳站在門外。

  “我從外邊來。”謝燕芳見她看過來,伸手指了指外邊,“看到——”

  他沒有再說,意思很明確了。

  殿內深深,日光似乎都照不進來,門邊穿著官袍的年輕公子眉眼都有些模糊,但能感受到他的擔心。

  楚昭笑了笑,道:“讓三公子見笑了。”

  這一世她這個皇后當得還不如蕭珣,那一世能讓蕭珣無可奈何的謝三公子如果看到這一幕的話,一定會覺得很好笑吧。

  “娘娘您是皇后。”站在門邊的公子聲音清朗傳來,“你做事是為國為民,從不可笑。”

  楚昭笑了,這次是真笑了,茫然的眼神也凝聚,她伸手做請:“謝愛卿,請進。”

  謝燕芳收回扶著門的手,躬身一禮:“多謝娘娘。”

  走進殿內,他在楚昭面前坐下。

  “外邊是不是都被嚇了一跳。”楚昭問。

  謝燕芳點頭又搖頭,沒有回答,而是笑了笑:“如果是京營兵馬進來守住了內宮,大家一樣被嚇一跳。”

  都是被嚇一跳,皇后你喜歡哪種?楚昭明白他的意思,眼神瞬時堅定,那當然是別人被關更好。

  但想到云中郡如今的情形,楚昭的神情又黯然,輕嘆一口氣,看著桌案上西涼國書。

  “這個你也不太上愁。”謝燕芳伸手將國書拿過來,“陡然傳來石坡城被占據的消息很嚇人,但除此之外,云中郡其他防守嚴密,多方交戰,都沒有讓西涼人再踏入半步。”

  “我始終相信邊軍的能力。”楚昭說,“但——”

  她看著被謝燕芳拿在手里的西涼國書。

  石坡城的民眾怎么辦?

  不議和,發了狂的西涼人讓民眾陪葬。

  她可以想到西涼人的手段,會一批一批將民眾在城外誅殺,來震懾威脅云中郡軍民。

  這種誅殺應該已經開始了。

  楚昭放在桌子上的手攥起來。

  有溫熱的茶杯碰觸到手背,讓楚昭回過神,看到是謝燕芳將一杯茶推過來。

  “沒有人能救天下人。”他輕聲說,“娘娘胸懷大志,救天下,但天下不能等同于某個人。”

  道理是道理,楚昭嗯了聲,垂目握住茶杯。

  “當然,救天下的人,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天下的人無辜枉死,娘娘是不是在想,親自去云中郡?”謝燕芳的聲音繼續,帶著輕輕地笑意。

  她的確這樣想,甚至想如果真徒勞無力,她也要親眼看著。

  看著多少人因為她無能而死。

  “讓我去吧。”

  聽到這句話,楚昭微微一怔,抬眼看謝燕芳。

  “在朝中回避與太傅相爭,我什么事都不做,現在娘娘已經能在朝堂獨當一面,我也該做事了。”謝燕芳看著她,說,“與西涼王議和之事,讓我來做吧。”

  楚昭嘴唇動了動——

  “我知道,不議和。”謝燕芳忙又道,微微一笑,“娘娘放心,西涼王所求不可能實現,阿羽是我的希望,是我寄托厚望要扶持的帝王。”

  說到蕭羽,謝燕芳眼神又驕傲又哀憐。

  “阿羽小小年紀親眼目睹父母慘死,自己死里逃生才坐上皇位,又面臨內憂外患,自古以來圣言有訓,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我們阿羽如果不能成為一位圣明帝王,國朝安穩,民生富足,擴疆開土,取得歷代先祖沒有的霸業,對不起他受得這些苦。”

  “如果真讓蕭羽任內與西涼議和,我謝燕芳,丟不起這個人。”

  “所以,皇后請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大夏受西涼王羞辱。”

  楚昭看著眼前倨傲的公子,點點頭,是,上一世蕭羽死了,謝燕芳還要替他爭天下,這一世蕭羽還在,他更要為蕭羽成就霸業,對于謝燕芳這種人來說,這也是他的霸業。

  凌駕于世人之上俯瞰眾生掌控命運的最大成就。

  她當然相信謝燕芳不會對西涼王忍辱,相信謝燕芳去云中郡,西涼王必然不能得償所愿,而是能達到西涼王俯首稱臣,認罪退避,有生之年,甚至接下來兩代都不敢再侵擾大夏。

  但她之所以猶豫,也正是因此。

  一個俯瞰眾生的人,眼里也沒有眾生,石坡城的民眾只怕——

  “娘娘,這次你不能去。”謝燕芳看出她的猶豫,甚至知道她為什么猶豫,道,“有些事,臣子能做,娘娘你不能做。”

  所以他一定會不管不顧——楚昭盯著他。

  看著女孩兒眼神陡然犀利,謝燕芳笑了笑:“娘娘放心,石坡城是天下人,我不會讓他們身在大夏天下卻絕望而死,娘娘與阿羽是一體,娘娘的聲名就是阿羽的聲名,我不會讓你們受損。”

  楚昭攥著的手緩緩松開。

  謝燕芳伸手端起自斟的茶杯,眼中含笑看她:“我謝燕芳說到做到,難道阿昭小姐不相信我有這個能力嗎?”

  阿昭小姐可以不信他這個人,但阿昭小姐應該相信他的能力。

  楚昭笑了,點點頭,是,沒錯,謝燕芳的能力誰能不信呢?

  “明日朝議此事。”她含笑說,“謝中丞今日可以先做好準備。”

  意思就是說讓他私下和追隨的官員們商議,這樣朝議一舉通過,不會有任何麻煩,干脆利索。

  謝燕芳含笑點頭,剛要說聲臣遵旨,外邊腳步咚咚,伴著女孩兒的大喊。

  “小姐——不對,娘娘——”

  阿樂從外邊沖進來,不知道是跑得還是怎么了,臉通紅,眼里閃著淚光,話語混亂。

  “大喜——不對,大捷——”

  大喜?大捷?

  楚昭的心宛如陡然被攥住。

  “張,驛兵急報。”阿樂喘著氣說,又說不出來,伸手指著后邊,“人來了——”

  張驛兵急報,楚昭聽懂了,這是通過張谷來的驛報,私密,或者比官方驛報要早一步。

  她看向門口,門外有個驛兵被兩個龍衣衛扶著帶進來。

  那驛兵很顯然跑的脫力了。

  “報——”他啞聲喊,雖然是喊,但其實聲音軟弱無力,“游擊將軍,謝燕來,破西涼王王帳,生擒,西涼王——”

  這軟弱無力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殿內每個人耳內。

  楚昭一瞬間恢復了呼吸,她雙手捂住臉,眼淚從指縫里涌涌而出。

  她知道,她知道,謝燕來說過的,她不會,總是走霉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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