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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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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祖一事,無甚稀奇。

  不過按照規矩,李玄都只要祭祀上兩代人就行,列祖列宗就不一個一個祭拜過去,否則李玄都這個第三十六代族長要從大年三十拜到大年初一去。

  換而言之,李玄都這個第三十六代人只要祭拜三十五、三十四兩代人,其余從一到三十三,合在一處統一祭拜。

  李玄都是“如”字輩,他的上兩代人便是“道”字輩和“謹”字輩,“道”字輩中李道虛是飛升離世,并無墳冢,主要祭拜的便是師母李卿云,“謹”字輩是李玄都的祖父輩,主要祭拜的是當年在江湖上有“李公”之稱的李謹宣,也就是李道虛、李道師的岳父,李卿云和李非煙的父親。

  若論境界修為,李謹宣是不如自己的女婿、徒弟、義子李道虛,也不如自己的孫子、徒孫李玄都,可有一點李謹宣比兩人要強上許多,那便是名聲。

  李玄都的仁厚之名只是在小范圍流傳,這些人要么是自家人被李玄都放了一馬,比如陸雁冰、李元嬰、李太一、李道師等等,要么是后來歸順了李玄都,比如上官莞、柳玉霜、冷夫人等等。可還有些人直接死在了李玄都手中,比如張靜沉、王天笑,甚至是大祭酒王南霆之死也被算到了李玄都的頭上。

  在許多人看來,李玄都的手段反而比李道虛更為激烈,僅次于地師,因為兩人都是不那么講究規矩。其他人都是對底下的人動手,地位高的人不動,大體維持了和氣和抹去,可這兩人卻是無論地位高低,都可殺之,不講規矩,沒有半點風范,甚至有儒門中人嘲諷徐無鬼:“不愧是徐家之人,果真是暴發人家,小家氣。”

  至于李道虛,為人處世太過孤立冷漠,有無情之嫌,又因為崇尚法家的緣故,喜歡事事藏于幕后而不顯露于人前,過于講究規矩,固然沒什么惡名,可是也不會有什么太好的名聲。

  可李謹宣就不同了,無論內外,都有很好的名聲。

  當時李謹宣主持清微宗,待人極為豪爽,若是誰遇到了難處,去李家或者清微宗,走一遭,好生拜一拜,就能解決。就算不能完全解決,也能大為改觀。時人用古人詩句贊譽李謹宣為“天下無人不識君”,又尊稱一聲“李公”,說他萬家生佛,普度眾生。

  對于這一點,李道虛和李玄都都是不大認可,因為這份豪爽要以清微宗的龐大財力為支撐,而且大多只能交結到一些酒肉朋友或者趨炎附勢的小人,平時湊湊熱鬧、壯壯聲勢還行,或是順風順水地出來助威助拳也勉強可以,真要到了生死攸關的地步,是絕對指望不上的。如果李家不幸敗落,只會有人落井下石,不見有人雪中送炭。

  所以李道虛上臺之后,立時改變了策略,凡是登門求助之人,都吃了李道虛的閉門羹。兩相對比之下,李道虛的名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清微宗的名聲也很快又跌落回去,變回了“東海怪人”。不過李玄都也可以理解師祖的做法,無非就是當時的清微宗勢弱,可隨著海貿的逐漸興盛,變得富足起來,只能用這種類似于撒錢的方法來鞏固自己的位置,也算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無奈之舉。

  還有一點,李玄都也是佩服師祖的,那就是師祖行善,并不因人而異,無論貧富,無論貴賤,三教九流的落難之人,只要是有難處求到了這里,便都會出手相助,每逢災荒年景,還會賑濟災民,接濟流民百姓,故而無論士庶都要叫聲“李公”,也算是發自真心。

  從這一點上來說,師祖的確是個心地良善的仁厚之人,師母的仁厚性子也是隨了師祖,只可惜一味好人卻是難求長生,反而是真正的梟雄之輩,得了善果。就拿地師來說,志大才高,行事不擇手段,死在他手中的無辜之人不在少數,可地師最終失敗,也沒有身死道消,而是飛升離世,很難說地師是惡果善果。可見這因果報應一說,是佛門的一家之言,做不得真的。

  李卿云的墓穴緊挨著父母的墓穴,就在左邊,算是一家三口團聚,右邊則是李非煙留給自己的墓穴,已經建造完畢,不過她和李道師都還活得好好的,所以未曾啟用。

  這三座墓穴都是夫妻合葬的樣式,無論誰先身故,先葬入其中,并不把墓封死,等到另一位也身故之后,夫妻全部葬入其中,才徹底封死墓穴。

  隨著李道虛飛升,自然也沒有夫妻合葬的說法了,李玄都將一把李道虛早年時用過的佩劍放入墓中,陪伴師母,然后讓人徹底封死了墓穴。

  日后李玄都也多半如此,如果李玄都不曾因為意外身故,最好的結果就是夫妻二人結伴飛升,壞一點的結果是秦素留在人間老去,李玄都一人飛升。

  秦素站在李玄都身旁,看到那座只葬了一人的夫妻合葬墓,不由感慨萬千,一向對境界修為不怎么上心的她破天荒地生出幾分緊迫,決定要好好修煉,爭取在三十歲躋身天人造化境,這便是世人常說的有望長生,最好六十歲前躋身長生境,不敢奢求什么一劫地仙,能夠有飛升的資格便是幸事。

  至于祭品,本該是秦素負責,不過秦素考慮到兩人還未正式成親,便沒有過多插手,李非煙從來就做過這些事情,以前都是姐姐李卿云來負責,后來姐姐身故,她就忙著跟李道虛作對,直到她被關押在鎮魔臺上,更是一竅不通。

  正好李玄都使喚陸雁冰順手,便讓她負責了。

  陸雁冰能夠隨風搖擺而不至于被疾風連根拔起,除了其身份的原因之外,自然也有過人之處,做起這類事情倒是井井有條。

  祭祖供品需要三葷:豬肉、家禽肉、全魚,三素:豆腐、百葉、豆芽,還要六屬盞酒六盅等等。

  陸雁冰便在夸耀自己親手抓的一條魚,足有三尺之長,原來在李家祖宅中有個花園,如今天氣嚴寒,冰凍三尺沒有半點夸張,她親自用劍鑿開冰面,網出了這條大魚。想來是祖先有令,特意如此,否則家中的水池子里怎么會有這么大的魚?還剛好讓她網到了,縱然比補上臥冰求鯉,也是相去不遠。

  李玄都也不駁斥。

  秦素聽得好笑,卻不好掃了她的面子,只能點頭稱是,偶爾還要附和幾句。李太一卻是聽得翻起白眼,不明白師兄李玄都為何能忍受五師姐的這些廢話,甚至還有點受用?難道這就是“彩衣娛親”的道理?

  雖然是以李玄都為首祭拜兩位長輩,但平心而論,李玄都與師母、師公的交集不多,只能從旁人口中知道這兩位的情況,自己無緣親自感受,所以感情自然談不上如何深厚,即便想要追思,也無從追起,只是照著規矩行事。

  可李非煙就不一樣了,一個是看著自己長大的生身父親,一個是相處多年的親生姐姐,此時都成了故人,她也是蹉跎半生,此時回想起過去種種,仿若昨日一般,當真是悲從中來。只是她乃要強之人,哪怕心中悲痛,也不肯在旁人面前顯露出半分,只是緊緊咬住了嘴唇,默然無聲。

  李道師看到這一幕,又是在岳父墳前,忽而有些百感交集,想要出言安慰妻子一二,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甚至他都快要記不清兩人上次好好說話是在什么時候了,是二十年前?還是三十年前?

  一轉眼間,兩人都已經老了。不說岳父,便是姐夫都不在人世了。

  想到此處,李道師沉沉嘆了口氣,在李玄都敬香之后,也從旁邊晚輩手中接過已經點燃的長香,與李非煙一起上前敬香叩拜。

  等到香燭燃盡,眾人依次祭拜完畢,天色也不算早了,于是一行人打道回府。

  今天是大年三十,晚上便是大大。

  李玄都帶著眾人回到了李家祖宅,冷清了多年的李家祖宅早已打掃完畢,又熱鬧起來。到了除夕夜,在祖宅的正堂,又有一次簡單祭拜,這次卻是祭拜列祖列宗了,男女分成兩列,男子以李玄都為首,女子以李非煙為首,便沒有先前那般復雜,也沒有那么多人,眾多族老和李家子弟們都是各回各家,并不在此地。

  而后便是簡單的家宴,只有兩桌。

  從沒有什么女子不能上桌的說法,而是分成兩桌,一桌男子,一桌女子,一般男子在外面,女眷們在里面,未成人的孩子們也歸入女子那桌。

  女子那邊不必多說,李非煙、秦素、陸雁冰、谷玉笙,還有隨同李太一回來的蘇韶和剛剛回歸李家的李如秀。

  男子這邊人多一些,首先是李玄都、李元嬰、李太一三兄弟,然后是李道師、李世興這兩個長輩,還有就是李如是也列席其中。

  李玄都看著這一幕,倒是頗感欣慰,只是可惜無論是男子這桌,還是女子那桌,都沒有孩子,少了點生氣,也沒人去放煙花了。

  不過遲早會有的,代代相傳,新老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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