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下去,祖父也終于熟睡了,不再重復關于“你回來”和“藥包”這兩個話題。
艾瑪滿眼擔心的看著那張蒼老的面孔,她心里暗道,以后要一直陪在祖父身邊,不能再任性逃跑,不能夜不歸宿,不能隨意出城。等祖父醒來,她打算帶將一切的關懷都付之于這個虛弱的老人,為他端水,為他做飯,為他洗衣服……
見祖父的呼吸越來越平緩,艾瑪停止流淚,她用力擦掉臉上的鼻涕和淚水,將老人緊握的腰包緩緩抽出,她看著上面歪歪扭扭的袖珍標簽,鼻尖瞬間酸楚一片,鼻涕眼淚又是猶如洪水般涌出!
她長大嘴巴,無聲的嘶嚎。
無疑,在她的世界里,祖父是那個最為重要的人。可現在祖父似乎瘋了、傻了、癡了……聽到祖父重復無數遍同一句話,她只感覺內心里可以依靠的一座大山坍塌了。大山崩塌的碎石翻滾崩裂,將她的心窩緊緊堵住,使她血液堵塞、無法呼吸。
黑暗籠罩住了整間屋子,空氣中似乎有著無盡的悲涼與空寂,就像是她此時的心情一樣。她顫顫巍巍地從床邊站起,去摸索桌子上的油燈,可桌子上空落落的,什么都沒有。
不得已,她走出房間,去屋外去找尋油燈。
借著醫館大堂內的微弱燭光,她看清了大堂內的情景:一個老人倚坐在病床之前,病床上,是那個昏迷的病人。除了這兩個人,她沒有再看到第三個身影。
那個藍帽子家伙呢?她慌亂地跑到門前,左右張望,可是除了一片靜寂黑暗,道路上什么都沒有。
頓時,她感覺鼻尖的酸楚更甚,內心宛如針扎疼痛里起來,有一個匕首在她的胃里緩緩攪動……
她默默地低著頭走了回來,撫摸著手上的手鐲,她想,他和那位美麗的姐姐一起走了……
他們一起走了……
點亮桌子上的蠟燭,她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在屋子里,她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氣,和那個美麗姐姐身上的味道一樣……走到桌前,她將蠟燭放在桌子上,然后從書架上取下了那本厚厚的白皮書。
第十頁。
薄紙孤單地躺在那里,上面的藍帽子畫像依舊神采奕奕,一如當初花樓初見……
一個巨大的聲響突然從屋外傳來,艾瑪身體一抖,從思憶中驚醒,她將薄紙折了幾折,攥在了手里。
悄悄地,她從自己屋子向外探頭。
剎那間,一個滿是刺鼻氣味的大手撲面而來,眨眼便到了眼前,清晰無比,時間在這一剎仿佛不再流動。手指很粗,結了繭,指尖長滿黑黑的粗毛,拇指甲里還有泥巴。不要!她內心大驚。然后被大手抓了出去。
不知道什么時候,屋子里已經涌滿了人,他們穿著清一色的黑色衣服,面孔堅毅,手握鐵質漆黑長劍,在陰暗的醫館里泛著寒光。
艾瑪被拉到眾人身前,看著屋子里黑壓壓的武士一樣的人群,已然是被嚇傻了。
“這不是!”其中一名武士說道。“我曾見過一次海斯珈小姐。”
“這當然不是,海斯珈小姐怎么可能是棕色頭發?再說她看起來就是一副沒成年的模樣。”
“可是霍德管家和萊修亞諾在這里。”
“那小姐就一定就在附近。”
“屋子里都搜遍了,除了一個昏睡的老頭兒沒有其他人了。”
“那就放了這個小女孩吧。”
終于,在你一言我一語的探討聲中,艾瑪感覺胳膊上的大手離開了。
眾人在醫館里議論紛紛,老管家面無表情的看著一切,萊修亞諾依舊在沉睡。
就在這個時候,醫館大堂之外又走進來一個人。這人面容陰沉,渾身上下仿佛散發著冰冷的寒氣,就仿佛剛從冰窖中走出來一樣。他手中牽著一個黑色皮繩,皮繩的另一端栓著的是一條黑色獵犬。
艾瑪驚恐的看著那只長著嘴巴黑色大狗,她喃喃想到,為什么它沒有舌頭。
屋子里的武士們疑惑地看著突然走進屋子里的中年人,中年人卻是把目光投向了老管家和萊修亞諾,最后,他又把視線放在了艾瑪的身上。
只見他牽著黑色獵犬無聲地走過人群,來到了艾瑪面前。大黑狗在艾瑪身上猛嗅,嚇得她不敢亂動。
中年人冷眼打量艾瑪,不由分說,他大手一抓,就抓住了艾瑪的手臂。
“你……要干什么?”雖說這個小姑娘和他們沒有什么關系,但是武士們有著自己的底線,怎么能眼看著一個壯漢欺負一個小姑娘呢。
中年人冷看著說話的武士,沉吟了一下,緩緩說道:“你們來自和平小鎮,受鎮長的命令來此,對不對?”
“嗯?你怎么知道?”武士們面面相覷,難道這人是鎮長派出來的。“你……我認得你,有一天早上你和侏儒一起來過鎮長家的城堡!”終于,有武士認出來了。
原來,這些人就是鎮長招募的那三十名三級武士。
“嗯?”有的武士那天早上并不在,但也聽說了侏儒的兇名。那是一個可以讓鎮長跪地服軟的怪異家伙!“難道鎮長大人又有新的命令了嗎?”
牽狗的中年人撒了一個謊。“當然,”他笑著說道,“你們本來的任務可以取消了,一切由我代理。”
“什么?帶走這個小女孩是你的任務嗎……”有武士質疑,“而且……燒毀煙鬼酒館的任務也要取消嗎?鎮長說那里藏匿著偷走軍備武器的盜賊!”
“哦?”這倒是讓中年人沒有想到。
為什么鎮長要特別交給這些武士燒毀煙鬼酒館的任務呢?主人已經吩咐下去了啊,說要將約遜城的所有青樓妓館全部毀掉啊!
他當然不知道,那個身為父親的格雷斯鎮長,還擔心著他兒子留在花柳街上的風流軼事——而風流軼事的起源可不就是煙鬼酒館么?
“青樓照燒不誤!不過自有我們的人去做,你們在一旁看著就好。”牽狗的中年人笑道。
“在一旁看著……”武士們面面相覷。“海斯珈小姐我們也沒找到啊!我們來約遜城什么也不用做嗎?回去怎么交代?”
“嗯……你們其實可以把那兩個人帶回城堡,也算你們完成任務了。”中年人伸手指著老管家霍德和萊修亞諾。“黑石頭,我們走吧。”中年人拉了一下手中的皮繩,大黑狗立即轉頭。
“啊……你拉著我做什么?我不認識你!我不要跟你走!”原來,中年人的另一只手還拉著艾瑪的胳膊。身子單薄的艾瑪哪能抵抗得了強壯的中年人。
艾瑪驚恐地抗拒著中年人的強大力氣,但沒有一點用處,她被毫不費力地拉出了醫館。
“好巧啊!第六,你也在這里啊!”出了醫館,艾瑪驚恐地發現街上站著三頭大象!而那坐在大象背上的人不正是早上遇見的人么?說話的是那個騎在大象的男人。“我很好奇主人為什么會下令燒毀約遜城的醫館啊?”他話音還沒有落,就有兩名奧丁囚犯從大象身后站了出來,他們手中抱著一個巨大的黑色木桶。
是因為有人將他的冰封藝術品偷走了啊,牽狗男人懶得和他解釋。“別廢話,”他說,“動作快一點,城外已經打起來了。”
“哦!伙計們!那行動吧!”大象旁邊的黑衣漢子立即抱著黑色木桶,將里面的黑色液體全都撒向了醫館。
這時,醫館里的武士們也走了出來,他們皺著眉頭看著這一切,然后一聲不響地離開了,其中一人背著萊修亞諾,霍德老管家也在他們中間。
是火油!終于,艾瑪聞出了空氣中的刺鼻味道,她想到了十年前那場燒毀了整個西城的大火!“不!”她喊。“不要燒我家的醫館,我祖父還在里面!”她哭喊的聲音越來越大,但沒人搭理她。于是她只好大聲叫著祖父,盼望那個老人能從沉睡中醒來。
很快,火油淋上了醫館的木門,灑進了醫館的大堂。“走,去下一個醫館。”騎象的第十七命令。
“該找的人已經找到了。其他醫館不用燒了。”第六注視帶著老管家和小仆人的武士背影說道。
“什么該找的人?”第十七疑惑。“你不告訴我具體事情我怎么知道,主人只是寫信給我讓我燒了約遜城的所有青樓和醫館,我就只管做事,如果主人發現我沒有燒的話,你給我擔責任?”
“隨你怎么做!動作快一點!記得叫第十一去城外集合,我在前面等你。”第六說罷離開,他一手牽著大黑狗,另一只一手拽著艾瑪。
“走!下一家。”第十七招呼他身后的囚犯。“記得每一家扔幾個爆炸藥罐,留一個人守在這里,看見信號,你們就開始點火!”他再三強調。
“那個小女孩好眼熟了。”一頭大象上的紅衣女子說道。她旁邊,是跟她穿著一樣,長相一樣的雙胞胎。“是早上褻瀆火神的那個小賤人!”終于,她認了出來,隨即對著騎像男子說道:“尊敬的引路者,請懲治那個褻瀆火神的小賤人!”
“別著急么!一切都在火神的掌控之下!”男子冷笑著說道。
“不……祖父……”街道盡頭,還回響著艾瑪撕心裂肺的哭喊。
約遜城中所有人仿佛都預感到了不詳征兆——此時街道上,沒有一個行人,街道兩旁,家家門戶緊閉!
老醫師獨自躺在漆黑的醫館里,他仿佛又做了那個關于大火的噩夢……
“艾瑪……艾瑪……”
“你在哪里……祖父給你做了很多藥包……夠你用很長時間啦……”
“祖父來找你來了……小艾瑪,你別怕……祖父這就來找你來了……”
在噩夢中的火海里,老人苦苦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