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拜帖,自然不會是自個兒親手老老實實的交在這天鵬山小廝手上。
早在幾個時辰前,徐長安帶著李道一和汪紫涵便來到了這天鵬山下的街道上。就連徐長安都不得不說,這三山把下方的街道和集市管理得不錯,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來到了人間凈土。
至少說明這金鵬、赤象和玄獅在拉攏人心,管理人族和妖族這一塊上有些手段。雖然這些手段并不如當初湛胥的手段那般具有較強的迷惑性和煽動性,可能夠在無主之地中出現人族和妖族和睦相處的一幕,也著實不容易了。
哪怕知道這三位目的不純,但有了這三圣街,好歹能有更多的人族能夠在這兒存活下來。
至于為什么說這金鵬他們三人目的不純,其實很好理解。憑借他們三人的勢力和實力,這三圣街可以造成更大的影響力,甚至還能夠與人間凈土達成合作關系。
但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條件,那便這三位是真的希望人族和妖族能夠和睦相處的。
而不是現在這樣,在街道上建立了不少廟宇,專門用來供奉他們三人。
徐長安隱隱約約感受到了不對,知道這金鵬、赤象和玄獅三位并非什么善類,但具體哪兒不對,他卻暫時說不上來。
今日下午他便到了這三圣街,在街道上找了一農戶,把汪紫涵和李道一安頓下來之后,便換上了一襲黑衣,制作了一封拜帖,還找了一件黑色的大氅,給自己套了上去,甚至還用上了當初姜明交給他偽裝術,在臉上做了點手腳。
雖然當年那本就不精細的偽裝術現在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了,而且面對是逐日境,哪怕偽裝得再好也沒用。但徐長安還是用了,好歹能給他一點心里安慰。
之前李道一提出來的那個問題,切中要害。
不管是他自己還是九剎,對方或許都見過畫像,知道模樣。所以,徐長安并不打算和他們見面,既然是刺客,那就得有點刺客的樣子。
所以,徐長安留下拜帖的時候并沒有讓這天鵬山的小妖見到自己,只不過是將混沌之力偽裝成了一道黑芒,輕輕的劃過了他們的脖頸。
他下手頗有分寸,只是讓這些小妖心生畏懼罷了,等這些小妖摸了摸脖子之后,一抬眼便能看到這懸浮在空中的拜帖。
他們遭遇了這事兒,被徐長安一嚇之后,哪里還敢懈怠,急忙拿著拜帖上了山,這才遇上小白與金展陽他們聊天的那一幕。
金展陽吩咐完之后,看得這小妖一臉的為難,便眉頭一皺,聲音也冷了幾分。
“怎么?難道做不到?他一個刺客而已,難不成還要我們兄弟和小白兄弟一起下山迎接?”
這小妖哪里敢回答,雖然他不知道該怎么把自己主人的意思傳給這位刺客,但也不敢繼續問下去了,只能戰戰兢兢的鞠了幾個躬,急忙跑下山去了。
看著這小妖遠去的背影,小白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骨頭,幽幽的說道:“你們可還真舍得放棄,要知道這可是逐日境的大妖啊。要是你們拉攏了他,可謂是如虎添翼。”
金展陽看著小白面前的酒杯已經空了,又給小白續滿了,這才說道:“九剎不過是下境逐日而已,還談不上如虎添翼。再說了,他一個敗軍之將,還要我出門相迎嗎?”
“別說是他一位逐日境,今日下午十幾位逐日境眼看著就要投在我們盔下,結果因為一個叫韓仙兒的女人跑了,我們都沒生氣。區區一個逐日境,我會在乎嗎?”
小白拿起了酒杯,抿了一口酒的他動作突然停滯了下來,如同被人控制住了一般。
過了會兒,他才緩緩的放下的酒杯,眼中全然是凝重之色。
雖然和這三位相處的日子算不得太久,但小白也算得上是勉強了解他們三位的了。特別是這位金大哥金展陽,他做事從來不做無準備之事。
既然他這么說了,看來是有足夠的信心對付徐長安了。
“你有足夠的信心對付徐大哥?”小白的聲音中多了幾分凝重。
“你說呢?”金展陽沒有回答他,反而拿起了酒杯,帶著滿眼笑意輕輕的抿了一口。甚至,他還伸出了猩紅的舌頭舔了舔杯子的邊緣,讓小白不由得想起了吃人的毒蛇。
玄青子拂塵一甩,一陣青光閃過,拂塵便被他收了起來,隨后還說了一句“無量天尊”,一臉微笑的看著小白問道:“怎么,你當真認為你的徐大哥無敵?”
還沒等小白問答,玄青子接著說道:“你的徐大哥的確不錯,區區扶月境就能夠斬殺逐日境。可想對我們三圣山作威作福,還是差了點。”
“行了,和他直說得了。當初他老爹照顧過我們三家的爺爺,我們也不該瞞著他啊!咱們啊,還是要報恩!”穿著金色袍子,長得肥頭大耳的地包天笑得額頭上都有皺紋了。
甚至,他還有些不耐煩的打了一個哈欠。
玄青子看了一眼金展陽,金展陽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反正這事兒之前算是一個秘密,但不久之后就不算了。
“你猜一猜,我們兄弟三人為什么要好好的打理三圣街。甚至有人說過,我們這地方啊,可是小人間凈土!”
小白之前從劍獄峰一聲不吭的跑了過來,也是聽到了這個傳聞。再加上老黑對他們的長輩都有大恩,他就尋思著能不能再來為徐長安尋找一方強大的助力。
可畢竟是要來這無主之地,劍獄之中最為混亂的地方。若是自己和他們打了招呼,當時又處在羅剎鳥一族和劍獄峰結盟的關鍵階段,若是他將此事同汪紫涵說了,汪紫涵肯定會想方設法的找人來保護自己。
這樣不方便自己行動不說,還會直接讓劍獄峰的高修為者分散開來,不能集中力量保護徐辰樂和徐辰安。按照輩分來說,他可算是叔叔。哪怕他出現意外,也不允許小辰樂和小辰安出現意外。
正是出于這個考量,小白才會一聲不吭離開劍獄峰,一個人來到了這無主之地。
剛來到的時候,這三位的表現都還熱情,再加上三圣街的迷惑,讓小白以為他們是這無主之地中的一股清流,是有情有義的好漢子。
甚至,因為與金錦兒接觸之后,二者之間產生了愛意。
當他們的事兒被金展陽知曉之后,金展陽倒也沒有責怪他們二人,反而是無比的支持。一來二去,小白便完全的信任了這三兄弟,把自己與徐長安的關系和盤托出。甚至,還請他們去幫忙。
對于這個請求,金展陽雖然答應了下來,可卻一直不行動。甚至他還說,他們等到關鍵時刻再出手,這才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小白也沒多想,畢竟這個借口也勉強說得過去。
可后來隨著徐長安蘇醒的消息傳了出來,他們的態度就發生了改變,不僅污蔑自己做了那等不顧倫理之事,甚至還想把“道德敗壞”的名聲由他轉移到徐長安的身上。
甚至,三圣街不少百姓還真的相信了這種說法。
看著面前的三位“老哥哥”,小白嘆了一口氣。雖然他跟著徐長安和李道一行走了不少江湖,也見過不少心思歹毒的人,甚至還斗過湛胥這類聰明的人,裂天這類霸道且霸氣的人。論聰明和善于偽裝,湛胥算得上是天下之最了,論霸道和霸氣,裂天也是獨一無二。按理說小白經歷過這么多,對著三兄弟應該早有防備才對。
但聽到和看到的江湖,聽到和看到的人心,和自己輕聲經歷的人心,還是有所差別的。
小白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搖了搖頭。以前他以為這三人好好的打整三圣街是因為他們的理念,還有他們心中所想,都和徐長安差不多。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絕對沒那么簡單。
這三位,自然也不會是什么心善之人。
玄青子得意的笑了笑,眉頭一挑,還捋了捋自己的胡須。
“你好好想一想,我們為什么要搶奪人口來三圣街,為什么還要立廟?甚至,我們對百姓還不錯。”
小白低下了頭,良久之后他終于抬起了頭,眼中帶著一絲驚駭,聲音也有些顫抖。
“你……你們三人距離登神境,只差信仰之力了!”
小白能夠猜出來并不意外,畢竟玄青子給了他那么多的提示了。而且,他們在三圣街上還立了不少廟,廟宇里供奉著的,便是他們自己。這事兒倒也不意外,畢竟他們三人的確也算是庇佑了這三圣街,所以便也沒人懷疑。
只見玄青子笑著點了點頭,他那縷胡須還得意的翹了起來。
“對,但也不對!”
玄青子笑著說道,又給小白倒上了一杯酒。
“若是我們三人都達到了那一境界,那劍獄峰算什么,我要你們劍獄峰的典獄長來幫我舔鞋底!”地包天氣哼哼的說了一句。
小白雖然震驚,但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勁,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們和劍獄峰有仇?”
金展陽笑了笑,看著如同白紙一般的小白,無奈的說道:“你爹沒告訴你,他究竟是怎么幫了我們三人的爺爺嗎?”
小白一愣,搖了搖頭。
“劍獄峰當初抓住了我們三人的爺爺,要處死他們三位老人家,是你父親,當時的圣獸求情,他們才逃得一命!所以啊,你放心,我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老爺子的話,我們三人還是會聽的。我會盡量想辦法把你和徐長安的契約給解除了,若是解除不了,那也不算是我們三人害了你!”
說話的是金展陽,他笑瞇瞇的說道。
小白聽得這話,只能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隨后用手撐住自己的頭。他此時在心里已經罵了老黑幾百遍了,老黑還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譜。他只是和自己說了,三山上的人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就沒告訴他這人情是怎么來的。早知道和劍獄峰有關,就算是給他是個膽子,他也不敢像一個愣頭青一般跑過來啊!
“所以,你放心,明日我們不會殺你,只不過會把你死了的假消息傳出去。我等著劍獄峰,等著徐長安來報仇!”
金展陽說這話的時候,眼中露出了一抹殺意。看得出來,他對劍獄峰的恨意已經深入骨髓了。
“那你為什么又要誣陷我?”
小白還是不解,按理說他們完全沒必要弄這么一個名聲讓自己背著的。
“這只是受人之托而已,帝俊讓我們這么做的。具體是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金展陽沒有絲毫的隱瞞,直接說道。
“那帝俊到底給了你們什么!”小白得知了這些事兒之后,突然有些慌亂了起來。之前他對徐長安有著絕對的信心,但現在這么一聊,他才發現事情沒他想象的那么簡單。
“一條坦途大道!”
玄青子立馬回道,臉上的笑意怎么掩飾都掩飾不了。
“行了,你放心吧。除非必要情況,否則我們不會殺你。畢竟,人族是人數最多的種族,若是沒有仁德忠義這塊招牌,恐怕在劍獄中我們也湊不到足夠的信仰之力啊!”
今日他們三人倒也沒什么事,只不過白天商量了一番之后,便決定把這些事兒告訴小白。按照他們的習慣,哪怕要殺人,也得讓對方死得明明白白的。
嘴上雖然說著不殺小白,可若是小白因為徐長安而死,那就怪不得他們了。
至于怎么獲取信仰之力,他們之后還會有一連串的計劃,包括怎么斬殺徐長安的同時又愚弄人族,讓這數目最大的族群為他們立廟,幫助他們進入逐日境。
“好了,這幾日你就好好的待著。”
三人說罷,也算酒足飯飽了,正準備起來之時,金展陽的眼中突然閃出了危險的光芒,冷哼一聲。
“朋友,既然來了,聽也聽夠了,怎么不出來?”
“莫非,是嫌棄我們三圣山的酒水不好?”金展陽頓了頓,接著說道。
他話音剛落,突然平地起風,眾人只是瞇眼的功夫,便看到了不遠處多了一道穿著黑色大氅的人影,手里還拿著一柄長長的鐮刀。
看到這人的模樣,金展陽臉上露出了微笑。
若是他沒猜錯的話,此人便是“九剎”。
他之所以讓小廝去告訴九剎自己上來,之所以對小白毫無保留,就是為了震懾這九剎。
倘若是真的九剎,恐怕小廝還沒有下山,他便會直接上來。至于山上他安插的探子也好,長老也罷,自然也發現不了他。
若是九剎被發現了,被追殺了,那他也不會出言相救。若是連他沒有特意防守的天鵬山都上不來,那只能證明這“九剎”空有盛名在外,不值一提。
即便投靠了他,也沒有任何的作用。
他們方才那番話,是給小白說的,也是說給要投靠他們的“九剎”的。倘若這“九剎”識趣,知道他們的真實實力和建造三圣街真正的目的之后,便會老老實實的當個小弟。
“金老大果然厲害。”徐長安的聲音一變,盡力的模仿九剎,甚至還顯得有些嘶啞。
金展陽只是點了點頭,對于這“九剎”過了他的第一關,他還是有些滿意的。
“既然來了,何不露出真面目,喝杯酒水?”金展陽閉上了眼,輕輕的說道,方才他用了修為,一股力量猶如一陣風一般悄無聲息的來到了這“九剎”的身旁,想查探清楚這“九剎”究竟是何模樣。
可沒想到,當他的那股力量悄悄的過去之時,如同琴弦一般,被人輕輕的一撥,便如同水波一般,蕩漾了開來,完全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怎么,金老大還要看看我長什么樣子?一名刺客,是靠手中的武器殺人,不是靠臉。而且,刺客露臉,始終太危險。”這就是徐長安想要的說辭,若不是之前李道一提醒了他,面對這種情況,恐怕他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可你在劍魂山指揮魁的時候,已經露過臉了。”金展陽也沒生氣,只是站了起來,看向了徐長安的方向,輕聲說道。
“所以,你確定那就是我真實的模樣嗎?”徐長安說這話的時候,用上了本音。他用聲音的變化,來告訴金展陽一個道理,那就是刺客的容貌和聲音都不可信。
金展陽果真是吃這套,只見他拿起了桌子上的酒壺,直接朝著徐長安丟去,不再強求看他的容貌了。
“請!”
徐長安倒也不客氣,只見這酒壺還未到,酒便溢了出來,最終形成了一股小溪,進入了徐長安的嘴里。
剛開始看到這“九剎”的時候,小白就皺起了眉頭,莫名的覺得有些熟悉。
當徐長安用出他原本的聲音之時,小白立馬露出了笑容。
徐長安的聲音,他可是很熟悉。甚至,他們兩人在心里又建立起來了聯系,徐長安讓他稍安勿躁,配合他們就行。
聽了徐長安話的小白心砰砰直跳,強行抑制住了心中的激動。
他就知道,徐長安不會放棄他的!
小白低著頭,此時金展陽三人的注意力全都在“九剎”的身上,自然沒人關注小白。
“九剎兄弟,不知道你此番前來,所為何事啊?”
看著徐長安喝完了酒,金展陽故意問道。
“自然是來投靠諸位大人的,三位即將進入登神境的大人!”徐長安的聲音又變了,對于他的聲音變來變去,金展陽三人已經見怪不怪了,懶得去思考這個問題。
“那具體怎么個投靠法?”玄青子雙眸一亮,立馬問道。
“自然就是幫三位大人排憂解難!”既然知道了三人中有人即將進入登神境了,徐長安便放低了姿態,老老實實的說道。
“我們自然是缺少像九剎兄一樣的英才,可你幫我們做事,你想要什么呢?”玄青子他們可不是小孩子了,不會相信天上掉餡餅的事兒。
徐長安深吸了一口氣,顯得有些沉重。
“給我支持和人手,我去殺了劍獄峰的李義山和小夫子。當然,還有羅氏兄弟和所謂的長安王妃!”
聽到這個理由,他們并不意外。畢竟,當初這九剎唯一的朋友血屠就是死在這些人受傷。而且,九剎刺客生涯的失敗全都在這群人身上。
不管是為了仇恨,還是作為刺客的驕傲,這個理由都無懈可擊!
“其實,我們的敵人都一樣。”金展陽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
“不過……”隨即他話鋒一轉,接著說道:“現在我們可不打算對他們動手,現在對他們動手,是愚蠢的做法。”
“我知道,你想要放出他死了的消息,讓徐長安和劍獄峰憤怒,順便把無主之地的勢力團結起來,隨后一統劍獄。”徐長安淡淡的說道,他也沒想到,才潛入進來,便聽到了這三人全盤的計劃。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幸運的是他知道了這幾個人的計劃,不幸的是他還得陪著他們演戲,鉆入了半步登神境的老巢,若是自己被認出來,想要帶著小白全身而退,恐怕沒那么容易。
所以,現在的每一步,都必須萬分的小心。
“我能等!”徐長安接著丟出了三個字。
聽到這三個字,他們三人都以為這“九剎”是被他們震懾住了。而且,“九剎”從出現到現在的表現,他們三人都十分的滿意。
“不過,既然你想投入我們的盔下,可得讓我們看看你的實力。你既然知道了我們的實力,知道了我們的企圖,我們三兄弟自然是不收廢物。有實力的人,才能陪著我們三兄弟踏平劍獄峰!”地包天一雙小眼睛瞇了起來,懶洋洋的說道。
“還請三位大人吩咐!”
徐長安知道他們的意思,不就是想讓自己先去替他們辦事,當做投名狀嗎?
“那好,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有一個人,我不想看到她繼續活在世上。”
“誰?”徐長安聽到“明人不說暗話”差點笑出聲來,刺客本來就不是“明人”,而且他們三個狡詐之徒也算不上“明人”。
“撫仙湖,韓仙兒!”金展陽聲音破冷,嘴角出現了一抹冷笑!
徐長安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好,那這韓仙兒的頭便是小人的投名狀!”
說罷,徐長安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