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馬縱橫,被鮮血染紅的大地上出現了銀白色的影子。
馬嘶、猿啼、人狂喜。
痛快、悲涼、歡呼。
各類聲音混雜在了一起,比起長安的平康坊都熱鬧不少。
軒轅熾看著被鐵浮屠沖擊,攪碎的猿猴們,心頭也不由得一緊。縱然他征戰無數,可這種場面也是第一次見。
長城之外,便是一馬平川的平原,要繼續往西一百里,方有連綿不絕的雪山。
在這長城之外,最適合縱馬踏四方。
猿聲啼不住,大地更加的紅了,鐵浮屠的盔甲上染了不少的紅色;就連鐵浮屠統一用的長槍,都被鮮血染紅,甚至此時的長槍都不那么鋒利了。
長槍自然依舊鋒利,不過此時卻要花費極大的力氣方能刺進這些雪魔猿的體內。
并不是這些雪魔猿的防御力增加了,而是這些長槍的槍尖上被凝固的血所包裹了起來,與其說是長槍,倒不如說是一根長棍。
但就是這樣的長槍,依舊毫不留情的刺入了雪魔猿的體內。
而且越困難,這些鐵浮屠們越興奮。
他們好久沒有這么痛快的殺過了,這本就是為了戰爭而誕生的重騎兵,但天下太平時,他們便只能沉寂下來。
這一戰,喚醒了他們的嗜血,他們的戰斗之魂。
整片戰場上,到處都是雪魔猿的殘肢斷臂,雖然它們能夠修行,可作為普通族人,沖在最前方的雪魔猿們,驚慌之下,哪里還是這鐵浮屠的對手,更何況,這鐵浮屠的防御力之強,當初在北蠻的時候李義山、陳桂之和裴長空便試過了。
沖在最前方的雪魔猿,大多都才到了通竅境,只有少部分匯溪境。
由于人數眾多,且又破不開這鐵浮屠的防御,故此被鐵浮屠沖殺了一陣之后,這些雪魔猿全亂了。
其實它們的人數也不少,若是勠力同心,說不準也能抵抗這八千鐵浮屠。
但雪魔猿終究是雪魔猿,沒有人族的紀律性,率性對上鐵浮屠的那一撥雪魔猿一亂,頓時所有的雪魔猿都亂了,甚至還有不少匯溪境的雪魔猿來不及凌空而立,就活生生的被刺死了。
這一面倒的屠殺,一直從太陽初升的辰時,維持到了午時。
那雪魔猿的老頭看得這一幕,心頭仿佛在滴血,但他被羅家的人纏住,根本沒辦法出手,只能看著自己的后代被人當成雞羊一般宰殺。
此時陽光正烈,加上幽州天氣炎熱,被重甲包裹的鐵浮屠也是難以支撐。
軒轅熾見狀,心疼的看了一眼這鐵浮屠,隨后滿意的點了點頭。
就這幾個小時的廝殺,他們八千鐵浮屠至少斬殺了數萬的雪魔猿。
他拿起了一面黑旗,旗子上繡著一座銀白色的小塔,旗子一招展,所有的鐵浮屠便有序的朝著幽州長城之內退去。
甚至一名鐵浮屠士兵拿起了長槍,準備刺向沒了抵抗力的小雪魔猿,都收回了手。
這小雪魔猿若是按照人族的年齡來計算,也不過七八歲而已,它本來以為自己要死了,可突然間這長槍便收了回去,只是那長槍的主人冷冷的看了它一眼。
這小雪魔猿睜開了一愣,它原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它伸出了毛茸茸的小爪子,掐了掐自己的臉,這才確定自己活了下來。
它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只看到了那一隊隊騎兵的背影。
不過,帶著銀白色,冰冷的鬼臉面具的鐵浮屠,在它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等到部隊收攏,回到長城之內時,這整片戰場安靜了下來。
死一般的寂靜,甚至就連烏鴉和禿鷲都不敢聒噪了。
整片大地又變成了鮮紅色,到處都是殘肢,如同人間煉獄。
天上的老人看到這一幕,眼中的眼淚不爭氣的落了下來,而羅家的人也不再出手。
兩人靜靜的站著,良久之后,羅家的人嘆了一口氣,幽幽的說道:“袁長老,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你們雪魔猿死了數萬,人族也折了數萬。”
這長老的背更加的佝僂,他看著下方的這一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他倔強的搖了搖頭。
“你們人族殺了我族族長,即便我雪魔猿的兒郎都戰死,老夫也要告訴所有族群,我雪魔猿一族,不好欺負!”
羅家的長老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這雪魔猿一族的長老也沒有管他,佝僂著背,便急忙離去,他此時不想和面前這人有太多的糾纏,他要趕回去,看看自己的徒子徒孫們。
羅家的長老也沒有阻攔,看了一眼這巍峨的幽州長城,看著這被鮮血染紅的大地,沒由來的心里一緊,隨后隱去身形。
當鐵浮屠進入長城之后,頓時迎來了陣陣歡呼。139
這些日子,幽州長城守軍太憋屈了。
雖然看著是他們贏了,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其實他們根本沒有殺那么多的雪魔猿,可對方的損失卻每日都在增加。而且,他們戍守幾十年,偏偏就是這段時間,不停的有人挑釁,身邊的兄弟也一個個的倒下。
他們的心中都憋著氣,鐵浮屠一騎未折,便取得如此大勝,可謂是替他們出了一口惡氣。
軒轅熾此時坐在了軍營大宅里,何晨與王樸站在一旁,而潘美則是跪在了地上。
潘美身上的傷口都還在流著血,他頭埋得很低,雙手捧著一柄刀,高高的舉過頭頂。
“屬下,知罪!”
潘美的聲音有些緊,仿佛胸膛中憋著什么一般,說出這句話之后,他松了一口氣。
“何罪?”軒轅熾淡淡的問道,他如今摘下了手套,右手的大拇指沒了,光禿禿的,就像是被人砍斷后只剩下樹樁的樹一般。
何晨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那只右手,心里了然,想講些什么,卻看到軒轅熾轉頭對著他一笑,他只能又閉上了嘴。
“嗯?”潘美沒有回答,軒轅熾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滿。
“屬下有敗軍之罪!”
“好!”軒轅熾說著重重的放下了茶杯站了起來,他指著潘美說道:“你知道就好,第一,我圣朝士兵,皆為我圣朝子民,若有困難,自有我圣朝照看,你潘美說破天只不過一個守將,為何不及時上報?”
潘美的頭埋得很低,恨不得鉆進地縫里。
“第二,若有戰,一天三報,須有守將大印。這么多天過去了,你的戰報呢?”
潘美的身子抖了抖,整個人都快要趴在地上了。
“第三,為將者,當統帥全軍,若是將被對方斬首,就算再多的士兵,也不過是烏合之眾。為將者,若非必要,當做好統籌而不是像一個傻子一般的提著刀到戰場上嗷嗷叫!”
聽到這話,原本一臉緊張的王樸頓時長舒了一口氣。
潘美此時渾身發抖,軒轅熾說的這三條,每一條他都沒有辯駁的余地,更沒有理由,也沒有臉去辯駁。
“還有你,身為隨軍參謀,智謀之士,你起到了什么作用?這幽州長城的堅固程度比起長安來說也差不了多少,而且這兒也有大陣,為什么要出去打?”
一番話問得王樸啞口無言,他立馬下跪,跪在了潘美的旁邊。
潘美知道王樸跪了下來,縱使再沒有資格,也抬起頭來說道:“回將軍的話,是屬下一意孤行,和王軍師無關。”
軒轅熾冷哼一聲,“你倒是講義氣!但錯就是錯,不然軍法何明?”
“潘美、王樸二人聽令!”
兩人聽到這話,身子一震。
“潘美敗軍之罪,為將不智;王樸職責有失。但念其二人守衛幽長城勇氣可嘉,故做出以下處決!”
軒轅熾掃視了一圈二人,便接著說道:“革除潘美將軍之職,降為百夫長!王樸原為鎮西將軍參軍,左遷為士兵,編入潘美盔下!”
聽到這話,潘美抬起了頭,眼中有淚,隨后狠狠的磕了幾個頭。
軒轅熾沒有理會他,接著說道:“這戍守幽州長城的人選,陛下早就有了。”說著,從寬大的袖子中拿出了一封圣旨放在了桌上,看了一眼潘美。
“待會把大印交上來,圣旨自己看吧!”
說完之后,軒轅熾便離開了。
看得軒轅熾離開,王樸則是笑著對潘美說道:“恭喜將軍!”
潘美一愣,“何喜之有?”
“新的鎮西將軍必然是曾經的大皇子,此番對于將軍來說,軒轅將軍并沒有責怪于你,反而是有意栽培!”
“此話怎講?”潘美急忙問道。
潘美老實的讓何晨都看不下去了,他直接打開了圣旨念了一遍,二人急忙跪下。
果然,這新的鎮西將軍便是軒轅熾。
“真是個榆木腦袋,不培養你,那為何給你一個百夫長配一個參軍,你好大的面子!”
雪山。
窮奇看到來人眼睛更加的紅了,他聲音嘶啞,這一次沒有跑。
“好,老子和你這白虎算算總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