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戲？
江憲搖了搖頭，老黃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涌起一絲后怕的神色，沉聲道：“鬼戲，說的是鬼在唱戲，深夜之中，它們搭建戲臺，自演自唱。而進入它們唱戲場地的人，或是被它們當作觀眾，或是當作伶人，邀請演出曲目。”
“但這戲哪是那么好看好演的？”老黃的眼中閃過一絲悸動，沉聲道：“這些人，會迷失自我，渾渾噩噩，變得瘋癲瘋狂。很多人即便逃出范圍，也會瘋癲而死”
黑云掩月、地獄花、鬼戲……
江憲腦中吸收整列著這些訊息，看了眼船屋的方向：“鬼戲……在船屋里？”
“當然。”老黃點頭：“你要是白天去，不會碰到，但白天……”
白天的船屋查不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江憲明白老黃話中含義，道：“老爺子，你也應該見過鬼戲吧？”
“我？”老黃頓了一下，吧嗒吧嗒的抽了幾口煙，眼神變得深邃起來：“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洪門中多次探測船屋的，又有幾個沒見過那鬼戲？”
“只是一些人活了下來，一些人死了，另一些人瘋了。如此而已。”
老黃的面色看著平靜，但江憲還是從話語中感受到了一絲顫音。
抽了口煙，老黃緩聲道：“當年我年輕，但紅單填的早，早早就入了圈立了些功勞，那時已是紅棍。”
江憲愕然看了對方一眼，當年就已經是執法的紅棍了，黃老頭地位果然不低。
“也在船屋中帶過隊，沒什么收獲，卻也沒遇到危險。”老黃自嘲的笑了笑道：“知道內部的鬼戲傳聞時，鬼，江湖上的把戲而已。雖然嘴上沒說，心里我對之前幾個帶隊的，是瞧不上的。”
他臉上的肌肉開始顫抖，收斂了笑容，凝重道：“直到那一天……十年前的端午，正好輪到我端午值夜，到了定好的時間，我帶著一隊十二人的弟兄開始進入船屋。”
“我開前路，兩人斷后，其余十人分別觀察左右。這樣周圍情況都能看清，相互之間也有照應，起初和平日沒什么差別，但過了一陣之后，我耳中突然聽到了一道聲音。”
老黃停頓了一瞬，看著江憲道：“那是一道很細微的聲音，卻很尖銳，有些像唱戲，隱隱約約，就像響起在腦海里，抬頭看去，黑夜里周圍又明明沒有一個人，怎么都忽略不掉！”
“當時我心中生出警惕，告訴他們打起精神。但繼續走了三五分鐘，后面突然有人喊我。”老黃倒抽了一口涼氣，仿佛回到了那個恐怖的夜晚，手握緊了煙袋鍋，沙啞道：“但那個聲音，我從未聽過！！”
“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又尖又細！但偏偏聲音很小，就像……有人貼在我耳朵背后在說話一樣！”
老黃的聲音情不自禁地拔高，全身都作出了一種本能戒備的神色：“我回過頭，忽然發現……之前斷后的兩人全都不見了！”
江憲目光猛然一凝，老黃剛才的敘述，他們的探索方法并不高明，但勝在穩妥簡單，幾乎相互之間都能關照到，但偏偏是這種情況下發生了問題。
滋啦……死寂之中，老黃點燃煙袋鍋，狠狠抽了一口，吐出朦朧的煙霧：“沒有聲響，沒有打斗痕跡，就好像是從來沒有他們兩個人一樣。”
江憲眉頭皺起，看了一眼窗外黑暗中的船屋，仿佛是一張巨口，在吞噬著一切。
老黃繼續道：“當時我立刻感受到了壓力，其余人也有些心慌，畢竟無聲無息消失了兩個人……但沒人壞了洪門規矩，誰都沒亂，只是齊齊看著我。”
“我告訴他們，繼續前進。任務還沒完成。大家重新布置陣形，繼續向前，這一回，斷后的人變成了三個。”
“隨著我們前進，耳中那聲音越來越大，但內容并不清晰，我仔細聽也沒聽出那聲音在說什么。”
“直到穿過一間屋子時，我突然感覺不對。”老黃死死咬了咬嘴唇，沙啞道：“船屋雖大，但那只是和宅院比，它并不是園林。而我們走了這么久，竟然還沒看到出口！”
江憲神色一閃道：“鬼打墻？”
老黃狠狠吞了口唾沫：“是的，我當時也是這么懷疑。于是我回頭準備讓他們做標記，但……”
他深吸一口氣，顫抖得閉上了眼睛：“三個！”
“我身后只剩下了三個人！”
江憲瞳孔驟然收縮：“只剩下三個？沒有人提醒你？告知你？”
老黃沖著江憲沉沉的點了點頭，他無比確定的道：“是的，只剩下了三個，而且剩下的這三個，在我回頭問他們其他人哪去了，才驚覺周圍只剩下我們四個人。”
江憲暗暗吸了口氣，這已經不僅僅是讓人消失了，還讓周圍的人忽略了人數的變化！影響了人的思維思緒！
“并且……”老黃抽了口煙，眼神變得幽深：“在我詢問之后，突然感覺到，脖頸處有人吹了一口冷氣。”
“但身后，空無一人！”
江憲沉默的看著老黃，老黃面上露出苦笑：“沒有騙你，攬山海的人也不是這點事就能嚇退的，當時我身后真的空無一人。但是……我耳朵背后，卻是濕的！”
“有什么東西，在我耳朵上舔了一口！！”
“當時，我真的怕了，手都顫抖了一瞬，你能理解嗎？”
江憲點頭，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身上，又有幾個人不會恐懼？
人類最強烈的恐懼，便是面對未知的恐懼。
老黃緩了口氣：“這時候我沒再考慮任務，出去，離開這里，越快越好！”
“我們兩兩背靠背，相互能看到對方，然后一起向著門口挪動腳步。”
“但沒超過一分鐘，我對面的那人突然瞪大了眼睛，驚恐的看著我們，然后猛然跑了起來，從一個門沖了出去。”
“這一下讓我愣住了，和他背靠背的那人也回過頭來，然后……他露出了同樣驚恐的表情，同樣的沖向了一旁的們，跑了出去。跑之前還沖我們喊了一聲：‘快跑’。”
“我心中一驚，還沒等回頭，就聽到一聲怪叫在身后響起！和我背靠背的人一下子竄了出去！”
江憲微微皺眉，老黃繼續說道：“我心中一驚，回過頭，沒有看到那竄出去的人影，原本應該在正前方的大門，消失了。”
“消失了？”
“對，我們打算一開始走的大門，消失了。”老黃點頭：“我看著那面墻，壯著膽子上前，無論是推拉拽，那墻都紋絲不動。”
“就在這時候……鐘聲響了。”
“鐘聲？”江憲神色微動：“是你之前說的黑云掩月？”
“對，就是黑云掩月時的鐘聲。”老黃來到窗口，看著天空，渾濁的眼睛中透出回憶之色：“當鐘聲響起的時候，從進入船屋后一直在耳邊的聲音，有提升了一個層次。”
“仿佛是從一把二胡，變成了敲鑼打鼓，吹奏嗩吶。”
“聽到這聲音的同時，我渾身寒毛突然豎起。”老黃轉過身，影子在燈光下拉的很長，他遮擋了光線的須發讓這張布滿溝壑的枯黃面龐多了幾分陰森：“仿佛，在身后……”
“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
“一直盯著我！”
他聲音有些干澀：“然后……我看到了鬼！”
“看到了……鬼戲臺！”
“那是一個紅色的戲臺，周圍掛著白色的幡布，兩邊的柱子上點著慘綠的火燭，周圍還有白色的燈籠漂浮……”
“戲臺上全是刑具，虎頭鍘，繩索，銅柱，刀劍……扮演鬼的……都是一些紙人，而那些慘白的紙人，正死死盯著我！”
老黃雙手微顫：“我那時候，才察覺到，我們從進入船屋后，聽到的那些聲音，就是從這些鬼口中傳出來的！所以我之前怎么仔細聽，都聽不懂說的是什么。”
“但最后，我也聽懂了它們一句話……”
老黃重新坐回椅子上，看著江憲道：“那句話是‘你也一起來啊’！”
當——！
窗外鐘聲響起，老黃的手不由的一抖，他深吸了口氣，壓下內心的驚悸，看著江憲：“當時我頭皮發麻，手腳有些酸軟，但還是壯著膽子，向前邁了一步。”
“我想看看，這折騰我，讓我隊員消失逃跑的鬼，到底是怎樣的！”
“但是……我失敗了。”
老黃眼中浮現出一絲懊惱，隨后緩緩的拉開自己的上衣。
江憲瞳孔猛然收縮，在那拉開的上衣處，一塊拳頭大小，明顯有些凹陷的疤痕極為醒目的，讓他的身體看起來并不協調。他看向老黃的面龐：“這個傷，難道是……”
“對。”老黃點頭，聲音有些沙啞：“我上前一步，但還未來到戲臺前，突然一道鬼影閃過，我便感覺一股劇痛。”
老黃的嘴上露出苦澀色笑容：“當時我就明白，真要接近戲臺，我很快就會死去，這樣毫無意義。”
“而我不能就這么死了，我要把消息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