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之前有著極大的預期,但是在抵達泉州城東南鄭家府邸一帶的區域之后,方子安還是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在抵達泉州東南街市之后,首先讓方子安側目的便是矗立于一處叫做涂山街街市東側的一座金碧輝煌的建筑。
那不是一般的建筑,那是一座有著尖頂洋蔥頭一般高聳的巨塔,有著巨大拱門和奇形怪狀文字和花紋裝飾的巨大廟宇。斑斕的彩色圖案在夕陽的光輝之下絢爛奪目,遠遠看去像是神話之中的殿宇一般神秘而縹緲。巨大的拱門橫亙如彩虹,恢弘而莊嚴。
車隊經過的時候,恰逢那廟宇內外正在做一種奇怪的儀式。成百上千的百姓在廟宇中傳出的怪異的哼唱之音中匍匐于地,頂禮膜拜,表情虔誠之極。
方子安見到這副場景,心中驟然一緊。這和后世的某教的寺廟以及禮拜的行為何其相似。在大宋這片土地上,歷來都是儒釋道盛行的國度,而眼前這種宗教則并不廣泛,只集中于西北小部分地區。泉州地處東南沿海,不知何時居然有這種宗教盛行于此,而且看起來頂禮膜拜的都是當地的百姓,這說明已經扎根本地了。
騎在馬上的鄭伯平倒是沒有下馬進行禮拜,但他卻雙手捧在胸前行禮,口中嘰里咕嚕的哼著些什么。睜眼時,見方子安看著他,鄭伯平笑了。
“方大人定覺得有些奇怪是么?不瞞方大人說,我泉州百姓信奉回回教。我鄭家也是回回教的忠實信徒。眼前這座寺廟便是我鄭家出資建造,為了泉州信奉回回教的百姓所建造的。方大人是否覺得有些困擾,這回回教其實跟你們佛教道教一樣,只是一種精神上的寄托罷了。不足為奇。”
方子安呵呵笑道:“鄭東家說的極是,不過是一種信仰和寄托罷了,我并不以為有什么驚訝的。我只是奇怪,在泉州這個地方,回回教居然如此盛行,出乎我意料之外。”
鄭伯平笑道:“一切自有定數,很多事皆非人所能預測的。”
方子安點頭表示同意。
除了這金碧輝煌的回回廟和意料之外的信教百姓之外,讓方子安更為驚訝的便是接下來他所看到的一切。進入涂山街后不久,一座巨大的拱形牌樓橫亙在前。與其說是一道牌樓,還不如說是一道巨大的門戶。那牌坊上寫著大隘門三個巨大的大字,進入這道牌坊大門之后,整個街道陡然抬高數尺,增闊數丈,而接下來的景象讓方子安目瞪口呆。身后的大隘門之外是熙攘百姓來往的長街,而一門之隔的門內寬闊的長街上空無一人。兩側古樹參天,綠蔭森森,周圍的氣溫仿佛瞬間降了十幾度。原本炎熱的汗流浹背,此刻卻感覺到了一絲寒意。街道旁古木之側已然不是正常的街道店鋪,而是兩道灰色的高墻掩映在樹木之間。方子安目測之下,高墻起碼有兩丈左右,上方還建造有偽裝成角樓的哨塔,有人影出沒于墻頂之上。那顯然是如城墻一般的圍墻,上面是能行人且防守的。這對于大戶人家而言其實倒也算不得什么,方子安驚訝的是鄭家這是直接切割了泉州的城池格局為自己建造了一處居住的禁區。涂山街一分為二,半邊是街市半邊是鄭家府邸,這得有多么大的財力和權勢才能做到。就算是京城皇室的府邸,怕也做不到占據鬧事街道封閉街區成為禁區的做法。
街道兩側的高墻之下,有身著黑袍身背兵刃的巡邏人馬出沒。這些人的衣著并非地方廂兵,穿得黑袍號服背后寫著大大的‘鄭’字,那應該是鄭家的私人武裝了。
“鄭東家,我若沒猜錯的話,這里怕已經是你們鄭家的府邸所在之處了吧。不是說明日才去貴宅拜訪么?莫非現在便要去叨擾?”方子安沉聲道。
鄭伯平呵呵笑道:“方大人,我鄭家府邸還離得遠,這里確屬我家私產范圍,但卻只是別院罷了。前面不院有一處別院,是我鄭家專門招待客人的居處,很快就到了。”
方子安微笑點頭,心中更是驚愕不已。原來搞了半天這里還不算是鄭家正式的府邸所轄范圍,只是別院而已。別院應該便是鄭家府宅周圍的附屬建筑,由此可見鄭家私產所轄的范圍有多大。半條街還不夠,整個東城的一半怕都是他鄭家的產業了。由此,方子安對泉州鄭家的財力和實力的認識再上了一個臺階。
車馬終于在一處花木掩映的紅色門樓之前停了下來。那大門倒是中規中矩的大宋式樣,朱門獸首,銅環燦然。門楣上掛著匾額,上書棋盤園三字。大門已經敞開,七八名仆役垂手站在門口迎候。
“這是我家別院棋盤園,仿造東南園林而造,方大人自臨安來,應該能住得慣。請方大人和兩位夫人今晚權且將就一晚,倘若不滿意明日再行安排。”鄭伯平拱手道。
方子安笑道:“多謝了,我瞧著挺好。鄭家別院,必是精美絕倫。有勞費心了。”
鄭伯平笑道:“普通別院而已,我已經命人安排好了你們的住處,進去后自有仆役引路安排。天色不早,方大人今日游玩一天也累了,在下便不進去叨擾了。明日上午,在下再來聽候差遣。方大人,在下便先告辭了。”
方子安忙拱手還禮,鄭伯平笑著轉身在仆役的侍奉之下登上豪華馬車,一行人很快消失在長街樹蔭之中。
“方大人請,老朽陳青竹,是這棋盤園的管事。老朽給大人引路。”一名青衣老者從門內走出,笑瞇瞇的拱手說道。
方子安笑道:“有勞陳管事了。我的隨從人員他們在里邊么?”
那老者忙道:“貴屬皆已安置妥當,都等著大人呢。大人夫人請隨老朽前來。”
方子安和秦惜卿沈菱兒舉步進門,身后大門哐當關閉。園子里的精致相當的不錯,夕陽西下,庭院之中回廊亭閣假山花樹錯落有致,風格上確實是大宋江南園林的風格。只是過于堆砌,顯得有些太過奢華。沿著回廊往北,過了前方正廳,從側首竹林石道走了數十步,前方一道垂門掩映在綠竹之中。里邊也傳來了嘈雜的說話聲。
“喂。你們鄭家的主子呢?怎地說話不算話?說好了接我家大人來此跟我們一起的,怎地現在還不見蹤影?莫非你們是搞什么花樣?茶水拿走,我們不渴。我可告訴你們,我家大人是朝廷戶部侍郎,那可不是好惹的,你們倘若存著什么壞心思,可休怪我們不客氣。再給你們一炷香時間,倘若我家大人還沒到的話,我們便要離開這里了。”
“將軍……將軍稍安勿躁,我家二東家已然去請了。一會便到。將軍和諸位耐心等候便是。我們怎會有什么壞心思?豈敢得罪諸位朝廷來的人?請諸位來這里是讓你們住的更舒適罷了。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少扯那些沒用的,一炷香,人不來咱們便走。你們要敢攔阻,刀子可不長眼。”
里邊吵吵鬧鬧的聲音傳來,老者陳青竹轉頭苦笑道:“方大人,你瞧,您要是再不來,怕是要打起來了。”
方子安哈哈大笑,快步進了垂門,大聲道:“趙剛,咋呼什么呢?鄭家如此好客招待咱們,可莫要不識抬舉啊。這園子可比客棧好了百倍了。”
院子里正吵吵鬧鬧的眾人正是趙剛和隨行護衛。蔣政坐在樹蔭下正自喝茶出神。眾人見到方子安到來,盡皆大喜,紛紛趕來相迎。
“大人,這鄭家……”趙剛湊上來要說話。
方子安擺手道:“有什么事一會再說,現在我只想喝茶歇息。”
晚飯很是豐盛,雖非接風宴席,卻也差不了多少。園中仆役端上來幾十盤菜和數種酒水上來,豐盛美味。沈菱兒加著小心,用金針試探了一遍,這已經是她的習慣了,但方子安卻不以為然。自己此來尚未同鄭家人見面,他們也并不知自己的來意,怎會有什么敵意?飯菜里下毒是不可能的。不過沈菱兒的小心自然是必須的。
吃了晚飯,蔣政和趙剛來見方子安。兩個人也都經歷過方子安來時所受到的震撼,從那牌樓大門進來之后,他們也知道了鄭家財力和勢力之大,所以說的都是這些事。方子安問他們有什么感覺,是否覺得鄭家有什么敵意或者是有什么讓人覺得詭異的地方,他們卻又都說不出來。不過有一點三人達成了共識,那便是鄭家的勢力絕非之前所想象的那般。不是沒有預想到鄭家在泉州的勢力之大,而是完全沒有預料到鄭家的勢力和財力會大到這種地步,甚至百姓的口碑也是如此的一致。
“大人,你當真要跟鄭家談什么條件么?跟鄭家要利,怕是不合適吧。”蔣政再一次向方子安提醒道。
方子安呵呵笑道:“這么肥的一頭羊,怎能不宰一刀?”
蔣政瞪著眼看著方子安心道:“那是羊么?那是老虎是大象啊,到這時候你居然還想著撈一把,你這是要錢不要命,與虎謀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