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大相公第二八六章問詢仁美坊東,一座普通的小院里。張孝祥靜靜的坐在堂屋里一動不動。他的發髻有些散亂,眼眶有些發黑。昨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自從家中出事之后,他已經好幾個晚上徹夜難眠了。
張孝祥知道發生了什么,那突然降臨的災禍絕非偶然。那日自己拒絕了曹泳的提親之后,只過了幾天,家里便出事了。父親殺了大伯母?張孝祥怎也不會相信這是真的。父親的官職是伯父張邵恩蔭所受,父親對大伯母自然是感激不盡。就算沒有恩蔭授官之事,父親和娘親也對大伯母尊敬侍奉,待若上賓一般。因為張家是書香門第,張家每個人都懂得孝悌忠信禮義廉恥,那是張家每一輩人都會教育下一代的家訓。父親又怎么會做出殺害他的嫂子的事情來。
得到消息之后,張孝祥第一時間便是想要回蕪湖老家去弄清楚此事。可是,他被告知即刻停職歸家,等候案件查清。在此之前,不許他離開京城半步,不許他寫信或者派人去打探。張孝祥據理力爭,自然無果。現在他不得不回到家中呆著,他的小院外,前后門都有人日夜守著。實際上他已經被軟禁了。
張孝祥便是在這種痛苦焦灼和恐懼的狀況下過了三四天,真可謂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張兄!張兄!”正處在一種極度疲勞狀態,低著頭盯著地面發呆的張孝祥突然聽到了有人輕聲的叫喊。他抬起頭來訝異的朝著后門口聲音來處看,后門外陽光刺眼,讓他眼睛都有些刺痛,但他沒有看到任何人。
張孝祥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這幾天時間來自己幾乎沒有睡,也沒怎么吃東西。身體虛弱之極。也許是幻聽了吧,畢竟這時候誰會來找自己。誰又敢來找自己。
張孝祥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緩緩站起身來,準備去房中喝些水,好好的睡一覺。他知道,自己再不睡覺歇息的話,怕是要死在這里了。
“張兄!張兄!”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張孝祥吃驚的循聲看去,這回他看清楚了,在后門旁的陰影里,站著一個人。正朝著自己招手。張孝祥揉了揉眼睛再看,果然是個人影。因為后門外陽光光線熾烈,那人站在門口陰影之中,自己居然沒看出來。
“誰!”張孝祥低聲叫道。這個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后門進來,自己居然沒有任何的察覺,這讓他有些驚恐。
“噓,莫要大聲。張兄,我是方子安,你還記得我么?你院子前門有人,我不能現身。你去將大門關上。”方子安低聲急促的道。
“方子安?”張孝祥怎么不記得方子安,那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第三名探花,自己還拜讀過他的詩文。“你……你怎么來了?”
“莫說了,照我說的做。”方子安急的直揮手。
張孝祥忙來到大門口,院子外那名監視自己的人正從圍墻外探著頭往屋子里瞧,張孝祥哐當一聲關上了門。轉身往后門口找方子安的時候,發現方子安已經不見了蹤跡。他正錯愕間,旁邊廂房里傳來了方子安低低的招呼聲。
“我在這呢。”
張孝祥愣了愣,忙轉頭看去,方子安已經站在東廂房里朝著自己擺手了。自己轉身關門的當兒,他已經無聲無息的進了房了。
張孝祥忙進了東廂房,方子安一把拉住他,輕輕關了房門。又探頭從窗口往院子前面看了兩眼,發現院墻外那監視之人因為張孝祥關了門,所以推門進了院子,正朝著屋子走來。
“打發了他,就說你要睡覺。”方子安低聲道。
張孝祥點點頭。門外傳來那監視的差役的說話聲。
“狀元郎,狀元郎!關門作甚?你可莫要耍花樣。上面有命,我們也沒辦法,千萬別叫我們為難。”
張孝祥沉聲道:“莫來煩我,我只是關門睡覺罷了。我不教你們為難,你們也莫來吵我。”
“哦哦哦,好好好,你只管睡,只要不搞花樣便成。”大門口那差役聞言說道,轉身退到院子外,坐在門口臺階的陰涼處。
張孝祥這才轉身,看到方子安正拱手向自己行禮。
“張兄,方子安有禮了。”方子安沉聲道。
“你是怎么進來的?后門口也有人守著呢。”張孝祥忙還禮道。
方子安道:“我一位同伴將他引開了。我便溜了進來。張兄,你的事我聽說了……”
張孝祥臉色晦暗,嘆息一聲道:“方兄,坐下說話吧。”
方子安點頭坐在一張凳子上,張孝祥也緩緩的在方子安對面的凳子上坐下,輕聲道:“多謝方兄來看我,我在京城沒有親朋好友,整個京城只有張兄一個人來看我。”
方子安輕聲道:“張兄,你臉色不好,看起來很虛弱。好幾天沒睡吧。”
張孝祥苦笑道:“你既知道我的事,當知道現在這個時候,我怎么睡得著?”
方子安緩緩點頭,沉聲道:“張兄。你家中發生的變故,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張孝祥皺眉道:“什么?”
方子安道:“張兄,難道你不覺得你家中發生的事情很蹊蹺么?我聽說你拒絕了曹泳的提親,之后便突然發生了變故。事情似乎很有些蹊蹺。”
張孝祥沉吟不語,他不知道方子安突然說這個是什么意思,他還不知道方子安的來意,所以不肯隨便開口。
方子安道:“張兄,我是來幫你的。不光是我,朝廷里還有人在關心著你的事。我們想幫你。你大可對我放心。”
張孝祥看著方子安片刻,緩緩搖頭道:“幫我?多謝了。誰也幫不了我了。”
方子安忙道:“張兄,萬萬不可氣餒。我們對你的事做了一番分析,覺得這里邊大有貓膩。顯然是有人在故意整你。我今日來,便是想問問你一些情形,好讓我們能進一步的幫助你。”
張孝祥看著方子安皺眉道:“方兄,你我萍水相逢,并不算有交情,你能來看我我已經感激不盡了。這件事,你怕是幫不了我的。”
方子安搖頭道:“張兄,你我確實不熟,但是我來可不是幫你張孝祥的,我是來幫我大宋的狀元郎的,是來幫著正義之事的,是來幫大宋的。我大宋朗朗乾坤之下,堂堂狀元郎,怎能被奸賊們肆意構陷。我幫的不是你,是天下正道,你明白么?我知道我來的突兀,但是我就是來了,因為我們知道有人在害你,我們不能袖手旁觀。請你相信我,莫非你以為我會害你不成?”
張孝祥怔怔的看著方子安半晌,眼眶里涌出淚花來。沉聲道:“方兄,在下……在下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你能說出這些話來,我張孝祥便是死了也值了。好歹還有人說這些公道正義之言,朝廷官員還沒有全部都變成營茍之輩。”
方子安點頭道:“朝廷里當然不是百官盡墨,雖然此刻奸賊佞臣們逍遙自在,但是那只是暫時的。我們不會讓他們永遠的跋扈得意下去的。終究要清算他們的。”
張孝祥點頭道:“對,終究要清算,還我大宋郎朗乾坤。”
方子安道:“那么,你可以回答我的問話了么?”
張孝祥點頭道:“方兄請問。”
方子安點點頭,沉吟片刻,輕聲問道:“你相信你爹爹殺了你的伯母么?”
張孝祥猛然站起身來,滿臉激憤。方子安忙擺手道:“低聲,低聲。”
張孝祥瞪著方子安壓低聲音吼道:“我爹爹怎么會做這種事?我張家書香門第,我爹爹脾性溫和。我伯母是個性格溫婉賢良之人。我爹爹和娘親待伯母尊敬有加。常言道長嫂如母,我爹爹怎么會做出這種事來?決然不會。”
方子安點頭道:“好,我信你。張兄,千萬不要生氣,我之所以要問這些,是因為我要去你老家一趟,暗查此案。所以我必須得知道一些情形。這是唯一能救你的辦法,你明白么?”
張孝祥驚訝道:“你要去我蕪湖老家?”
方子安點頭道:“我們認為一定是賊黨害你。他們抓不到你的把柄,便在你家人身上動手腳。現在有傳言說,他們打算治你爹爹殺嫂通敵之罪,若是罪名成立,你也必受牽連。他們不讓你離京,把你困在京城,便是不肯讓你回去查出真相。你在京城一切蒙在鼓里,他們便可以隨意編排罪名,到時候你百口莫辯。我只要去查明案情,找到人證物證,便可為你爹爹洗脫罪名,你便也不必受牽連,你明白么?”
張孝祥看著方子安,雙目中流下淚來。拱手抽泣道:“方兄,你若能查清真相,便是救了我爹爹救了我。我張孝祥沒齒不忘。賊子們真是狠毒啊,居然要攀誣我爹爹通敵之罪,這群天殺的狗賊。我張孝祥和他們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