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人快人快語,倒也是真性情。偽君子比真小人更加的可惡。夏大人便是真小人,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絕不藏著掖著。倒是讓方某有些佩服。”方子安微笑道。
夏良棟尷尬的笑,聽起來方子安似乎在稱贊自己,但被贊為‘真小人’卻也有些高興不起來。
“方大人,真小人也罷,偽君子也罷,總之,本官的心思都跟方大人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本官來到防隅軍中任職,卻也不想做兩袖清風名垂青史之人,只是想活的自在些,這難道有錯么?方大人既然來了,這好處嘛……本官自然也不能獨吞。所以,本官要說的話是,咱們兩個精誠合作,有好處一起拿,不要鬧得那么不愉快。正所謂和氣生財。你說是不是?再過幾年,你方大人肯定是要高升的,在防隅軍衙門也是臨時將就,何必要弄的大伙兒都不愉快,你說是不是?”夏良棟終于毫不掩飾的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方子安沉聲道:“夏大人的意思是,好處可以分給我?”
夏良棟微笑點頭道:“正是此意。只要方大人不同本官對著干,有本官的好處,自然有方大人的好處。我夏良棟也是官場上混了不少年的人,懂得和氣生財的道理。”
方子安咂嘴道:“這么個小小的衙門,那又能有多少油水?何況你恐怕也得給其他人好處才成。否則,別人不會壞你的事么。”
夏良棟伸著脖子低聲道:“方大人看來也是懂的,好處自然大家占,無非是占多占少罷了。重要的人便多給些,不重要的人便用蜜糖涂涂嘴,嘗個甜頭也就罷了。當然,本官可不會虧待方大人。我和方大人可以平分好處,咱們平起平坐。至于方大人所擔心的,這小小的衙門能有多少油水嘛,嘿嘿,我只能說,絕對超過方大人的想象。只要動腦子,地皮也得刮出三層油來,哈哈哈哈。”
方子安也伸了脖子過去,裝作興趣滿滿的樣子道:“愿聞其詳。”
夏良棟呵呵一笑,擺手道:“方大人便不必問了,總之,方大人若是愿意和本官合作,本官包你好處多多便是。”
方子安坐直身子,呵呵笑道:“夏大人看來還是不相信我啊,罷了,我也不問了。免得夏大人覺得我另有企圖。”
夏良棟搖頭道:“本官可沒別的意思,本官只是不想說的太明了罷了。你方大人是讀書人,很多事你聽了會覺得不開心的。總之,只要方大人肯合作,每年我可以分給方大人這個數。”
夏良棟伸出了手掌,在方子安眼前晃了晃。
方子安心里一驚,詫異道:“五千兩?這……這么多?”
夏良棟哈哈笑道:“不多,不多。方大人可還滿意么?”
方子安嘆道:“太厲害了,咱們的俸祿全部算起來,一年也不過三百兩左右。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防隅軍衙門,居然能有這么多的油水。這令我更加好奇這些銀子是怎么弄來的了。夏大人,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不如你跟我說說這斂財之道如何?將來……或許我也用得上。”
夏良棟先是一愣,旋即更是大聲狂笑。指著方子安道:“沒想到,沒想到,你方大人居然還打著這樣的主意。你不是之前說,你為官是為了朝廷效力,為國家盡忠么?怎地?現在說實話了?”
方子安嘿嘿笑道:“你又何必非要揭人短處。”
夏良棟笑的打跌,狀極無禮。良久才喘息道:“方大人,咱也不繞彎子。說實話,本官還是有些信不過你。倘若你真能讓本官放心,本官便也什么都不瞞著你。畢竟……這等事可不是什么好事,倘若本官全部告訴了你一些內情,你回頭翻臉不認人,把本官給賣了,本官豈非要死在你手里?”
方子安眼神閃爍,咂嘴道:“夏大人心眼真多,真不像是武人出身。”
夏良棟擺手道:“莫說那話。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本官摸爬滾打這么多年來的經驗。話說,本官現在算是明白了一些事情,就算是當年和金人浴血廝殺,那也沒有在官場里這般提醒吊膽。起碼在戰場上還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被誰殺的。可是在官場之中,有時候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不知道被誰給害了。”
方子安點點頭,沉吟片刻道:“那么夏大人豈非永遠都不會真正的相信本官?本官又怎么讓你相信呢?”
夏良棟微笑道:“倒也簡單的很。保守秘密的最好辦法便是參與其中。一個人殺人,被旁觀者看到了,旁觀者會去舉報。但倘若旁觀之人也參與殺人,他便死活都不會去泄露殺人之事了。方大人,倘若你想得這好處,便要做些讓本官相信的事情,本官便會毫無保留的跟你分享一切的秘密。因為,我們成了一條繩上的蚱蜢之后,我自然不會對你有什么戒心了。”
方子安笑道:“要我送個投名狀是么?但不知我該怎么做?”
夏良棟想了想道:“這樣吧,也不讓你太為難。你是衙門主薄,手里有核查上報我防隅軍人員的權力。每半年衙門都要上報兵額供上面核查。你知道,多一個兵額,便多一份餉銀發放下來。我防隅軍兵士的餉銀雖不高,一個月只有二兩多一點。然而,一個人雖然不多,十個人呢?一百個呢?一個月雖不多,一年呢?呵呵,那可是一個龐大的數字。我想要你多報一百五十名兵額上去。這對你而言舉手之勞。你覺得如何?”
方子安立刻便明白了,夏良棟這是要自己弄虛作假,虛報兵員吃空餉。一百五十個人,一個月三百兩銀子,一年便是三千六百兩銀子的巨款。果然是空手套白狼,無本生利。只這一下,便有這么多的賺頭,簡直讓人咂舌。
“這個……風險太大了,萬一上面核查出來,那可麻煩了。你我烏紗帽都要丟的。”方子安皺眉道。
“這你放心,你只需要報上去,剩下的自有本官來應對,絕對不會有任何的差錯。本官會安排的妥妥當當的。你想,本官也要在報上去的名單上簽字的,也要一起擔責的,本官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么?你只管做便是。你若連跟本官聯名的膽量都沒有,本官還怎么相信你?你又憑什么能分得五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夏良棟輕聲道。
方子安心中暗自發笑,到此刻為之,方子安才算真正明白了夏良棟的目的是什么。表面看起來夏良棟似乎是拉自己入伙,讓自己和他成為一丘之貉,便于他繼續中飽私囊,盤剝得利。但是,方子安卻嗅到了其中不尋常的意味。自己只要按照他的吩咐這么做了,便再也洗不清了。這吃空餉的事在軍中可是極為嚴重的事情,自己這么做的后果不堪設想。如果夏良棟是秦家的人,自己只要這么做了,便會立刻被抓住把柄,離死便不遠了。夏良棟的目的恐怕正在于此。
“如何?你能答應這件事么?舉手之勞,便可讓本官相信你是自己人,今后咱們兄弟坐鎮于此,白花花的銀子落入口袋,過逍遙日子。就像這武夷新茶,咱們想喝便也能喝到,也不用看著眼饞,咱們有銀子,什么都好辦。”夏良棟極力鼓動如簧之舌說道。
方子安一副躊躇猶豫的樣子,輕聲道:“夏大人,你說的都對。不過我心里著實有些害怕。這樣的事我還沒做過,心里著實有些發顫。這樣吧,容我考慮考慮如何?容我緩一緩,好好想一想。”
夏良棟皺眉道:“這有什么可想的?”
方子安起身道:“不不不,得想一想。夏大人你放心,我不會亂說話的,我只是需要想一想。那個……這公房還是你呆著,我還是先在前面的廂房里呆著的好。給我三天時間,到時候我再給你答復吧。”
夏良棟臉色陰沉道:“你這是什么意思?方大人,這可不好。”
方子安拱手道:“沒什么特別的意思,夏大人不要多想。我真的只是心神不寧,不能決斷。”
夏良棟緩緩起身來,神色變得冷漠起來,淡淡道:“也好,你去想吧,三天時間,你可要想好了。三天后你給我答復。”
方子安點頭稱是,拱拱手轉身快步離開。夏良棟站在屋子里,透過長窗看著方子安離去的背影,臉上陰云密布,捻須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