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轉眼便至,天氣已經進入了隆冬季節。臨安雖處江南,入冬的時間較之北方晚了一個多月,但是若論冬日的寒冷,卻也自有其令人難以忍受之處。
北方的寒冷是直接而凌厲的,北風如刀,嚴寒似劍,那可一點不夸張。寒冷就像是一柄利刃,直接砍到人的血肉身體里,叫你碎裂成片片。南方的寒冷卻是另外一番情形,南方的寒冷天氣會像是用刀片在你身上切開小孔,然后將寒氣吹到你的骨頭里。那是一種折磨,一種讓你無處可逃的冷到心里的感覺。無論你身在何處,那種寒冷都無處不在。
臨安城在進入十月中之后,天氣便急轉寒冷。整座城頭都開始氤氳著煙塵,家家戶戶都開始燒柴取暖,無論晴天還是陰天,城池上空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東門清泰門外,每天都有數以千計的大車載著高高的柴垛進城。正如臨安當地民謠所言‘清泰門外柴擔兒’,此刻正是如此。想一想,城中百萬百姓生活取暖,一天下來得消耗多少柴火,出現這種情形也不足為奇了。
方子安最近清閑了不少。自搬回家宅居住后,方子安便蝸居在家很少出門了。不是因為天氣太冷之故,而是方子安自己覺得需要靜下心來好好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最近一段時間事情出的太多,做的事也太多,加之出了些意想不到的狀況,方子安認為自己或許需要好好的整理整理,想一些事情了,理一理思路,讓自己的心不要那么浮躁。
十一月初七上午,方子安正在廊下曬太陽讀書的時候,老黃送來了秦惜卿的書信。信上要方子安即刻趕往卿園,王爺和史浩在卿園等著見他。
方子安連忙前往在,巳時過半抵達卿園。來到后宅廳中時,果見趙瑗和史浩兩人坐在廳上喝茶,秦惜卿也坐在一旁。
“子安來了。”秦惜卿看到方子安忙起身迎到門口,趙瑗端坐不動,史浩卻笑著站起身來。
“在下見過王爺,見過史大人。”方子安忙上前行禮。
史浩笑著還禮道:“子安,好久不見,你又精神了些。”
方子安笑道:“多謝史大人,史大人倒是清減了些。”
史浩微笑道:“是啊,凝月也說我瘦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許是我這段時間太忙碌了些。”
方子安點頭道:“史大人要保重身體才是,多多歇息。身體是本錢啊。”
趙瑗在后方沉聲道:“史大人要為本王出謀劃策,操勞的很,哪能如你那般閑適的很。”
方子安愣了愣,笑道:“說的是,能者多勞,倒也是實情。”
趙瑗擺手道:“坐吧,來時后面沒有人盯梢吧?”
方子安道:“王爺放心,我兜了幾個圈子的,確定無人盯梢才進來的。”
趙瑗點點頭道:“你現在跟秦坦結仇,我怕你身后會有他的人盯梢。咱們在卿園見面,那可是要極為小心的。”
方子安道:“在下明白。”
方子安落座,秦惜卿沏了熱茶端來,方子安剛要道謝,便聽趙瑗道:“子安,今日叫你來時有些事要告訴你。最近朝廷里發生的事情,你可知曉?”
方子安茫然搖頭道:“朝廷里發生了什么事?我怎會知曉?”
趙瑗道:“估摸著你也不知道,史先生跟他簡單的說一說吧。”
史浩應了,轉向方子安簡要的將最近朝廷里發生的針對秦檜翻舊賬以及秦檜反擊,將李顯忠等一干人等都找茬貶斥的事情說了一遍。
方子安聽了整件事后甚為驚訝,眉頭緊皺。
“這件事現在已經平息了,所有參與彈劾的官員都被秦檜處置了,倒是沒死人。但是秦檜的氣焰又長了幾分,朝中和他作對的又少了十幾人。哎,這件事現在弄得有些糟糕。子安,關于此事,你有什么看法?”史浩最后說道。
方子安苦笑道:“史大人,你問我這些事怕是并無意義。我怎么看并不重要。”
趙瑗皺眉道:“叫你說你就說,本來本王和史先生是來跟惜卿說這件事的。后來史先生和惜卿都說聽聽你的想法,這才叫你來的。他們都說你看事比較明白,本王也想著聽聽你的高見。”
方子安聽趙瑗的口氣似乎有些焦躁,心中若有所動。
“既然王爺有命,在下遵命便是。這件事……怎么說呢?李顯忠那幫人也太草率了吧,簡直可以用愚蠢來形容。讓人難以置信。”方子安開口道。
趙瑗和史浩都愣愣的看著方子安,秦惜卿忙輕聲提醒道:“子安,不要這么說話。李大人是朝中重臣,抗金名將。其余幾位大人也都是忠良之臣……”
“忠良之臣也不能沒腦子啊。”方子安攤手道:“要彈劾秦檜,居然不準備充分的證據,那也敢上書彈劾?秦檜這么多年雄踞朝堂,那是隨隨便便便被彈劾倒的么?若無確鑿的鐵證便輕易啟釁,那不是擺明了給人當靶子么?那個李顯忠更是好笑,既要彈劾秦檜,便該知道秦檜是怎樣的人,被人反咬一口拿他之前的經歷做文章,一句‘四姓家奴’便扛不住了,居然主動辭官,這算什么?賣隊友么?簡直可笑。”
趙瑗喝道:“方子安,不要胡說。李顯忠豈是你能隨意羞辱的?注意你的言辭。”
史浩也道:“子安,好好說話。”
方子安點頭道:“好吧,好吧。我的意思是,你要彈劾秦檜當年南歸之事,總得弄出些鐵證來吧。什么新的證據都沒有,那還說什么?若是皇上認為秦檜是金人的細作,當初他南歸時便砍了他腦袋了,還等到今天?當年就是因為證據不足才讓秦檜有了今日,你如今要舊事重提,怎也要弄出些新意來。”
史浩皺眉道:“說的也是,這次彈劾似乎翻得還是老帳,并無新的證據。可是,確實并無鐵證啊。又如何取得?”
方子安笑道:“沒有也得有,沒有的話可以造假啊。”
“造假?你胡說什么?”趙瑗喝道。
方子安道:“王爺,我可沒胡說。他們既然手里沒有新的證據,便只能捏造證據啊。比如秦檜寫的勸降信,不是說遺失了么?完全可以找人偽造一封啊,就說是找到了當年當事之人,找到了這封信。信上盡可多寫些詆毀大宋詆毀皇上之言,得把水攪渾啊。渾水才能摸魚不是么?秦檜必是要否認的,那便容他查啊,還能查出來個什么不成?這邊一口咬定,秦檜只能忙于自證清白,還怎么騰出手來反擊?就算扳不倒他,也得潑他一身臟水啊。就這么干巴巴的彈劾?說的都是老調常談,秦檜甚至都無需辯駁的,這算什么?這也太草率馬虎了吧。這些人也太老實巴交了吧,難怪全部被秦檜給處置了,太好笑了吧。”
趙瑗和史浩驚愕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驚訝。他們似乎都完全沒有想到方子安居然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但那驚訝不是責怪,反而是有些恍然。
“子安,你這豈非是知法犯法么?那些忠良之臣怎會做出捏造事實的事情來。那是違背他們的立身原則和朝廷律法的,非正人君子所為啊。”史浩緩緩道。
“正人君子?”方子安笑道:“史大人,恕子安放肆,我只問你一句,秦檜是正人君子么?”
史浩道:“顯然不是。”
“那不就結了,秦檜就是個奸詐陰險的小人,你跟這種人講什么道義,堅持什么原則?猛虎吃人,你還跟它講道理不成?怎么能宰了它便怎么來。挖陷坑,設陷阱,做繩套,用刀砍,用槍刺,用火燒,用石頭砸,甚至是用手摳,用牙齒咬。總之,怎么能宰了這吃人猛虎便怎么來,還講什么原則?就是因為那些所謂忠良之臣太愛惜羽毛了,所以秦檜才有今日。以前那些忠良之臣被秦檜害死那么多,很多還是手下擁兵千萬的武將,卻就這么被秦檜這老賊給屠戮了,真是教人想不通。就算犯下大罪,也得除了這個奸賊啊。何為忠臣?忠臣便是什么都不做任由奸臣橫行,最后把命搭上么?最大的忠便是不惜己身,敢為國除害,哪怕最后自己被朝廷斬了也要除了那禍害,這才是最大的忠。”方子安沉聲道。
座上三人都驚愕無言。
史浩緩緩道:“子安所言不無道理,但也失之于激進過甚。照你那么想,豈非人人都能打著大忠之名,不顧朝廷法度胡作為非了?那豈非亂了套么?”
方子安也意識到自己話說的太過了,一桿子打了一船人,有些想當然。真實的情形其實沒有那么簡單。
“我的意思是,對付秦檜不用跟他講道義。對付無賴便要用無賴的法子。他能捏造證據和罪名害人,別人也可以這么干。那才是對付他的法子。你跟他講規矩,他卻不跟你講規矩,那還怎么斗?”方子安道。
史浩點頭道:“你之言讓我們大受啟發。這一次他們似乎準備的并不充分。但是現在事情已經如此了,褒貶此事也沒什么意義。現在秦檜聲勢大張,局面有些不妙啊。”
方子安看了一眼趙瑗,輕聲道:“王爺和史大人可莫要告訴我,你們參與了此事。”
趙瑗沉聲道:“我們參與了啊,我在父皇面前替李顯忠他們說了話,減輕了他們的處罰。”
方子安怔怔的看著趙瑗道:“王爺,你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么?秦檜若知道此事,怕是要立刻將矛頭對準你了。我估摸著,他要找王爺的麻煩了吧。”
史浩在旁嘆息道:“子安你還真說對了,秦檜確實開始找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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