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翎駭然轉身,只見身后站著一名身穿灰色長袍的女子,昏暗的夜空下,看不清對方的容貌,只感覺身材修長,說話的語氣卻是充滿了期望、無奈,又有一絲的落寞。
他沒有輕易動手,對方的修為看不透,顯然在自己之上。沉吟少許后問道:“前輩,我想你是誤會了,在下并沒有打算覬覦云嵐宗的傳承。”
女子幽幽一嘆說道:“我知道,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吧!”
說完,就朝著典藏閣后側走去。
程翎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轉過閣樓,就有一片小樹林,程翎跟著她走了進去,不到片刻在樹林中看見一座簡單的木屋。木屋不大,外側用籬笆包圍,里面還種植了一些草藥。
女子帶著程翎進入籬笆內,雙手就在外面打下幾個封禁。程翎神識一掃,就知道那是隱匿禁制,而且設置禁制的手法與手札中記載的大致相同,心中一動,大約知道這女子的身份了。
女子帶著他進入木屋當中,房間燃著幾盞油燈,頓時亮堂了許多,居中位置還放著幾張靠椅。她示意程翎坐下,自己也找了一張木椅落座后,才上下打量起程翎。
程翎也在觀察那女子,見她雖然只穿著暗灰色的長袍,臉上卻很是清秀,細細的眉毛,吹彈可破的肌膚,筆挺的鼻梁和小巧的嘴唇,看上去與二十多歲的年輕少女差不了多少。
一頭烏黑油亮的頭發垂落胸前凸起,寬大的長袍下依稀能看見玲瓏凹凸的身材。這女子與葉依琴有七八分相像,只是葉依琴并沒有用法術保存自己的容貌,任憑它受歲月侵蝕。
兩人觀察片刻,女子才顫聲說道:“他......,過的可還好?”
程翎心中一動,看來這女子應該是喜歡吳青陽的,不然不會如此激動,還盡力保持自己的容貌。沉吟少許后便說道:“他已經放下自己心中的執念,按現在來說,尚算不錯。不過前輩,既然你知道,為何又隱身不見?”
女子嘆道:“有時候,我很厭惡自己的這張臉,為什么長得和葉依琴如此相像。可自從見了他,我卻是慶幸,能有這樣一張臉龐。”
“他是我見過最癡情的男子,每一次在他身旁都讓我感覺到幸福和溫馨,雖然我知道他心中的那個人不是我!”
程翎疑惑道:“可現在前輩已經徹底明白過來,他還拜托我尋找你的下落,為何你不愿意現身相見?”
女子苦笑搖頭,說道:“不是不愿,而是不能。我沒有勇氣站在他面前,當年是葉依琴看破我對他的感情,讓我代替她,從而設計得到玄門傳承。我不知道,當他面對我之時,會是怎樣的情感。是痛恨、是厭惡、還是嫌棄?”
“前輩為何只想到這些,你當真知道吳前輩的心思么?沒有為自己爭取過,又怎知最后的結局?”
“爭取?我如何爭取?從小,就只是葉依琴的影子,你一定奇怪為何我們倆的容貌會如此相像吧,那只是因為我和她是孿生的姐妹。當年宗主在荒郊野地 揀到我們,因為她的資質比我更高,修煉進境更快,就這樣我淪為了她的替身。”
“作為替身,我完全沒有自主能力,只是為了她的存在才活著。無法獨自離開宗門,沒有自己的細想和喜好,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在云嵐宗內孤苦一生。”
程翎一驚,問道:“為什么無法離開?”
“云嵐宗先代宗主在我身上種下禁制,只要我離開她一段距離,就可以感應到。哈哈......,什么修仙之道,什么人間仙境,都是謊言,他們所做的事情實在讓人惡心!”
程翎惡寒,從冰獄中他就感覺到云嵐宗絕不像外間所傳一般是一片凈土。如今看這女子的表現,顯然見過許多齟齬的事情。心頭涌起一陣的不舒服,淡然說道:“前輩,若是相信我,或許晚輩能幫你解除禁制。”
女子一愣,搖頭說道:“沒用的,這種禁制是先宗主親自設下,憑你的修為根本無法破解!”
程翎淡然道:“未必,只要你愿意相信,即便我無法破解,難道吳前輩也不能么?除非你準備余生繼續做葉宗主的影子,否則就要鼓起勇氣,求個明白。”
女子心神一顫,說道:“你......,要讓我去見他?”
“難道你不想見?吳前輩在雷靈峰,想必你也知道,憑葉宗主的能耐根本不敢朝我師傅撒野。況且,吳前輩已經有了離開凌微星的打算,若他的心中真有你的存在,離開凌微星去往更廣闊的天地,不是更好么?”
女子身形微顫,眼中露出一絲渴望,又有一絲的懼怕,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程翎繼續說道:“前輩,世間萬物皆有命數,在晚輩的理念中,每個人都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要心中堅信這一點你的命運才能由自己掌控,不然永遠都只能做別人的扯線傀儡。”
這幾句話程翎說起來毫無阻滯,因為在二十一世紀的地球身處的就是那樣的環境。但是女子可不同,只感覺振聾發聵,師長、姐妹、同門,這些人一直都把自己當成影子,何時在意過她的感受,這許多年來,也只有在吳青陽的身邊才感覺到片刻歡愉。
沉默許久,她最終說道:“你有很強的道心,枉我癡活了這數百載年月,還沒有你看得透徹。罷了,這件事情讓我煎熬百年,已是成為了夢魘,與其在絕望中沉淪,不如求個明白。”
“你叫程翎是吧?這么多年了,幾乎忘記了自己的本名,以后也不要前輩前輩的叫的,就喚我葉梵吧!來吧,看看我身上的禁制你能否破解!”
程翎略一點頭,手指輕輕搭上她的手臂,只感覺柔若無骨,一股沁人的清香在鼻尖縈繞。這樣一位女子,隱匿在黑暗當中這許多年,可想而知,吳青陽帶給她的改變有多大。
她保存自己的容貌,雖然外在的打扮沒有什么出彩,仿佛和黑夜都融為一體,但本身對自己是多么在意。那冰冷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灼熱的癡心。
仙元力從她手臂當中探入進去,很快就感應到那股封 禁存在。當下仔細用神識觀察了一番,緩緩的退了出來。
葉梵緊張的看著他的臉色,見眉頭緊鎖,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又感覺到瞬間破滅,一顆心沉到谷底,低聲嘆道:“若實在不行,那就算了吧!”
程翎眉毛一挑,說道:“你身上的禁制很復雜,要想完全破解需要很長時間。晚輩只能想辦法暫時壓制,讓葉宗主感應不到你的存在。待尋找到吳前輩,或許能幫你徹底解除。”
“當真?”葉梵精神一振,又燃起一絲希望。
“自然是真的,但是我們一定要做好準備,趁葉宗主不注意的時候離開云嵐宗,這樣她才感應不到你的位置,你有辦法能避開她的視線,逃離宗門么?”
葉梵眉頭一皺,說道:“這個有點難,雖然護山大陣被破,可沿途還是有許多陣法存在,沒有宗主和圣女令牌是無法輕易離開的。”
程翎腦中靈光一閃,圣女令牌?自己身上不正有葉芷凝留給他的弟子令牌么?兩者如果是同一個物件,要想離開不就易如反掌了?
當下,他便將那塊令牌拿了出來,問道:“前輩請看,這是不是圣女令牌?”
葉梵睜大眼睛,驚喜的說道:“不錯,正是這個令牌,程翎芷凝的令牌為什么會在你手上,莫不是你們......?”
程翎擺手,說道:“不要誤會,我和葉師姐沒什么關系,只是為了探聽葉宗主的口風,這才拿著她的弟子令牌前來云嵐宗。”
他便將此行的目的,還有葉芷凝和張銳新的委托一一都說了出來。
葉梵頓時釋然,又對葉芷凝的勇氣十分欣賞,悵然說道:“芷凝是一個好孩子,當年我沒有他那樣的勇氣。不過要想和逍遙宗的弟子結為道侶,絕不是簡單的事情。”
“為何?”
“他難道沒對你說過?”
“吳前輩只是告訴我他們的過往,還有因為當年兩名弟子的事情,兩大宗門產生很大矛盾,具體什么緣由并沒有明說。”
葉梵便將當年之事詳細的告訴了他,最后還補充道:“經此一事,云嵐宗和逍遙宗勢成水火,芷凝當時剛剛出生,不知道其中原委,即便葉依琴同意了,任逍遙想必也不會輕易松口。”
程翎恍然,真相竟是如此,看來這一次的任務還真不是那么輕易能完成的。反倒是來到云嵐宗之后,幾個支線任務完成得不錯,時間過去將近五個月,不能再遷延下去了,一定要盡早動身。
否則,星主府的那位可不好交代啊!
想到此處,再不遲疑,對著葉梵就打出一長串手印。他施展的正是生死禁,葉梵體內的禁制是一種控制禁制,只要切斷和葉依琴之間的聯系,她就無法感應到葉梵的位置。
遺憾的是這種手法只能治標,感應禁制是暫時屏蔽住了,但本身還要受到禁制之力的糾纏,若不能全部化解,她體內的生機會逐漸消散。因為這種禁制就像寄身一般,葉梵作為寄生者,沒有足夠的養料供應,最終只能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