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南行煙雨城第一百一十五章是非簿時下大威帝國,市井百姓,鄉紳貴胄,人人活得痛快,過得自由。
可是這當官的嘛......
唉,難搞!
真不知道那些寒窗苦讀十數年,期盼有朝一日魚躍龍門把歌唱的士子,腦袋里想的是什么。
以前嘛,當官便是掙錢,不論立身何處,行走何方,都會有無數人敬仰,欽佩。
可現在不行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胸懷浩然正氣,耗盡心思將歪事行得端正,惡事做得穩當,可謂是天衣無縫,完美無缺。
撈的是滿嘴油膩,要啥有啥。
理論上來講,就算是神,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能夠將世間每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里的腌臜,從黑暗里拽到陽光中。
因為這天下人嘛,都是為了活命,為了更好的生活,這才愿意兵行險著,朝著黑暗中稍稍靠攏一點。
行事之人都說不好是非對錯,各有各的說法,各有各的解釋。
不過毫無例外,大家伙都不愿意對外人說出自己心底的腌臜齷齪。
自然不會有人知道,何時何地何時行了何事。
你說我做錯了,可以,麻煩您拿出證據,指著證據好好說話。
但是讓人很奇怪的,便是偏偏會有人知道,誰和誰,在何時、何處,行了何事,人證物證樣樣齊全。
稍加問責,無話可說。
稀里糊涂之下,當官的掉腦袋,湊熱鬧的入大獄。若是不夠格當場掉腦袋,雖然沒人管,但是不代表沒人聽。
某本被官場眾人稱呼為“是非簿”的冊子之上,會詳細無比的記錄著為官期間的所作所為。
在這些官場中人的眼中,做得好的、對的,會在冊子之上落得一個鉤,做的不對的、壞的,那就是個血紅的叉了。
攢夠了叉,自會有斷頭刀一把,準時準點,搬家送行。
至于斷頭刀執刀人嘛,無人知曉,不過據江湖傳說,便是那高座玄安,不理朝政的景霄大帝。
也不知人家到底是怎么知道這么些,連當事人都不是很清楚的情報的。
難不成這天下人都是他的線人?
就算如此,我自己還能出賣我自己?
那我他娘的有病?
此時的晏郎,便很懷疑,自己是非冊上的紅叉,已經瀕臨某個點了,只需一個小小的失誤便能喜提大大的驚喜!
他很慌,絞盡腦汁回想著任職以來處理的每一件事,說過的每一句話,遞出去的信函,做出的決定。
百般冥想,萬般苦思......晏郎還是覺得自己做的都沒錯,或許某些事情的處理有所瑕疵,但不值一提。
如果這都要砍頭,天下人沒幾個能活。
晏郎很難,苦著臉站在原地,顧不上大雨滂沱之后的額頭打濕了衣衫。
小小的眼睛里,大大的困惑。
“大人,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自己哪兒沒做好!”
寧景玄杵著下巴笑呵呵:“哦,是嗎?要不你再仔細仔細想想?也許是一句話呢?”
晏郎苦著臉,抬頭胡亂抹了一把臉,一咬牙一跺腳,將頭一搖,脖子一橫:“沒有,要頭一顆,過錯沒有!”
寧景玄玩味一笑:“人,怎么可能不犯錯呢?不過這錯嘛,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可以改,有的沒法改。”
“像那種沒法改的,能怎么辦?還不是只能用列位的腦袋,祭奠祭奠過錯之后的惡果嘛,可以改的,發現了就改,不就得了?”
這時,一旁聽得一臉迷糊的莫真,沒來由的插了一句:“如果是那種,起初很小,但是過了些年,變得比天還要大,怎么辦?”
寧景玄打了個響指:“簡單,你就抱拳恭喜閣下,喜提斷頭刀一把!”
晏郎一哆嗦,癱倒在地,莫真啊了一聲,寧景玄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攤手無辜道:“要不然,為什么要通過層層考試,這才安排人上任當官?你以為是玩兒嗎?”
“沒有腦子的,當然不可能當官,你要是沒腦子,那你當什么官?!”
溫子念弱弱提了一句:“那,當將軍呢?”
寧景玄抽了抽嘴角,笑瞇瞇道:“溫兄弟此話何解?”
“哦,沒腦子...可以當將軍嗎?”
“當然不能,不過我很好奇,溫兄弟所指的是?”寧景玄皮笑肉不笑的盯著溫子念,有些好奇也有些忐忑。
“哦,沒有,順嘴一體!”
寧景玄暗中松了口氣,要是這小子說自己沒腦子,這是該打還是該賞,打的話...不知道能不能打得過,賞的話.....
豈不是承認自己沒腦子了?開什么玩笑,帶著八九百人就敢深入十萬里大山,你說我腦子不好?
不過也是,腦子好的人,去那地兒干嘛......額,不過話說回來......
“晏大人這是怎么了?”
晏郎癱坐在地,心如死灰,喃喃道:“我知道自己不聰明,好不容易混到一官半職,只是自己笨鳥先飛,足夠用心刻苦,有失誤,做的不好,這我知道,可是......”
說道此處,晏郎實在是憋不住心底的委屈和不干,哇的一聲便嚎啕大哭了起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在何時何地,什么事兒之上,犯了如今看來,已是滔天大禍的過錯啊!”
“啊——老天爺,你為何這般捉弄我啊!不是說天道酬勤,皇天不負有心人嗎?老子何處做的不好?何處做錯了?!”
寧景玄面色古怪,眉頭緊皺,站起身走來走去,繞著嚎啕大哭的新陽城城主兼任縣令,轄下統帥著十八個鄉鎮的晏郎,疑惑不已。
思索無果,一手叉腰,一手捏著下巴歪頭盯著正大光明的牌匾,嘀咕道。
“本將軍,什么時候說他做錯了?”
晏郎立即止住哭聲,抬頭望來,小聲道:“大人,哦不,將軍,您說什么?”
“我說你做錯了嗎?”
“你沒有嗎?”
“我有嗎?”
“他沒有,我作證!”莫真有些心煩這漢子殺豬的嚎叫,揉了揉眉心,替寧景玄做了個證。
溫子念林曦連連點頭:“是的,沒錯,他沒說你做錯了!”
寧景玄一歪頭,認真無比的看著晏郎:“對啊,我...本將軍只是讓你好好想想,你們家圣人不是說,吾日三省吾身嗎?”
晏郎默不作聲,抬頭盯著寧景玄。
小小的眼睛里,大大的幽怨。
“所以說,小人是非簿上的叉,還不夠砍頭的數咯?”
“是非簿?”寧景玄反倒是迷糊了起來,皺著眉頭思索片刻,腦子里對于是非簿的解釋,空無一物。
好在不恥下問的道理,寧景玄懂得幾分,彎腰盯著晏郎,認真詢問道:“什么是‘是非簿’?”
晏郎怔住:“不是說,每個當官之人,在陛下哪兒都有個記載是非的小冊子嗎?所言所行,所作所為都會有個勾和叉,做的好了,打個勾,做的不好了,打個叉。”
“只要是紅叉攢夠道一定的程度,便會有一柄斷頭刀從天而降,一刀剁掉腦袋!”
寧景玄楞了楞,回過神還是很疑惑:“這......什么時候有的?我怎么不知道?”
某些人,差點沒笑掉大牙,捂著肚子直打滾,大呼笑死朕了,哎呦喂,快死了,愛妃救我!
晏郎使勁撐起勉強看得見的眼珠,死死盯著寧景玄,怪叫道:“您...您不是陛下的親...家人嗎?這您都不知道?”
寧景玄深思片刻,搖搖頭:“不知!”
晏郎剛剛止住的汗水,又開始淌了起來,伸手一個勁的擦著汗水,雙目無神,口中碎碎念道。
“完了完了,連大將軍都不知曉此事,陛下的賬本可真夠深的,自己人都不知道,那么今日安排大將軍下來,是不是自己真的犯了什么事兒,若是發現就有得救,沒發現就要死呢?”
寧景玄此事也沒了什么心思繼續逗弄逗弄這小縣令窮城主,他也開始琢磨起著所謂的“是非冊”了。
若是真有這樣的冊子,那么誰是記錄之人?以什么樣的標準評判一件事的對錯,一個人的好壞?
又是用什么,斷定此人該死,此人有錯無罪,此人雖無錯,但當殺!
這很玄乎,寧景玄便很苦惱。
他倒是不害怕什么是非簿上也有自己的名字,某些人不理朝政不納妃,整日里閑著就是記賬砍頭。
無不無聊嘛。
可別因為某些事的跟腳之上有毛病,以至于未來某日動搖根基。
要知道,如今的大威,得來不易啊!
寧景玄揉了揉額頭,沒好氣的揮了揮手,將晏郎趕了下去:“好了,以后的事,本將軍無從知曉,但是眼下,你沒事,做得都很好,不用砍頭。”
晏郎有氣無力的爬了起來,低頭哦了一聲,病懨懨出了大堂,留下一行人大眼瞪小眼,滿臉的迷茫。
“小莫,你聽說過‘是非簿’嗎?”
“嗯,以前在茶鋪里聽到過,說這是咱的皇帝陛下,用來辯是非,明善惡的冊子,要是誰誰誰所行不正,欺負這家,打壓那個了,就會天降正義斷頭刀,搬走腦袋正律法!”
寧景玄聞言怪叫一聲:“啊?還有這事兒?”
三人皺起眉頭,歪頭盯著寧景玄:“你不是和他一路的嗎?這你都不知道?”
“這...你們也知道,本將這不是剛從山里出來嘛,還真不知有這么一會事兒呢!”寧景玄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三人翻了個白眼,懶得多說什么,這還自家人,自家人都不知道自家事兒?
笑死個人。
不過極遠處的戈壁中,某個漢子,揉著肚子捏著下巴,嘀嘀咕咕道:“是非簿?這個好,這個不錯,不失為一種得當的解釋!要不要昭告天下?嗯,不行,得讓這些人,老老實實辦事,貼貼心心治國!”
“你又在那里嘀咕什么?過來吃飯了!”
“哦,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