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觸并不知道那人就是劉璋帳下的一名神射手,是張任埋伏在林中的奇兵之一。
但是,他已經察覺到了危險。
這就是沙場宿將和初哥的區別了,初哥或許會仗著一時的頭腦發熱蠻沖,而久經戰陣之人卻不會這樣,審時度勢、當機立斷永遠是檢驗一名主將合格的標準。
很顯然,焦觸的武藝和手段雖然不怎么好,卻絕對是一名合適的將領。
不能戰,那就退!
“前軍留下,其他兄弟后撤!”
一聲令下,焦觸不退反進,兩把吳鉤提在掌中,對準吳班胸前以鉤化斧,欺身而上。一瞬間,吳鉤便如活過了一樣,鋒芒上彌漫著無邊的兇戾之氣,在空中落下無數的虛影,道道虛影都斬向吳班的要害。
以進為退、壯士斷腕。
以小博大、委曲求全。
這是焦觸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也是最容易保全大部隊的戰略謀策!
將士們已經陷入混戰之中,要想讓所有人都安全的離開,除非吳班的腦子進了水,看在他們辛辛苦苦爬了一陣大山累著了的情況下饒他們一命,否則絕無可能。
令出法隨,和川軍早就攪在一起的漢軍將士齊齊應了一聲,中軍和后軍數千把長刀、鋼槍、利劍猛地向前一刺,迅速將馬韁一勒撥轉馬頭便脫離戰陣抽身而去,將敵人留給了前軍的袍澤。
哼,到手的鴨子還能讓你飛了不成!
吳班一聲冷哼,身子一扭如游魚一樣閃過直面而來的寒芒,接著雙腿微微一曲一彈,跳到虛空,手中的長刀猛然一挑,高高舉過頭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向焦觸。
定軍山早已大亮,山坳里卻還有著稀疏的暗影。
但是此刀一處,山坳里頓時亮了起來,就像是一道閃電、一道颶風在林中穿行,很快的便來到焦觸的眼前。
“狗賊受死!”
一縷斷發從額間飄落,焦觸雙腳向后一瞪,一聲怒吼,吳鉤舞做一團旋風,蕩開迎面而來的颶風,飛身撲上,與吳班再次激戰在一起,為已經離開的中軍和后軍將士拖延時間。
寒風乍起,殺意頓生。
刀如蛟龍出海面,鉤似潛龍騰深淵,人若雙獅爭領地,聲像雷霆巨鐘鳴。
一道道牙酸的聲音撕裂方將士們的肌膚,一把把鋒利的寒芒刺進勇士們的胸膛,鮮血如潮水般流淌,斷肢殘臂和刀劍鉤叉在山坳里堆積。
近三倍的川軍男兒堵在山坳前猛攻,卻并沒有讓焦觸麾下的前軍將士后退半步。
面對川軍瘋狂的進攻,他們宛如撲火的飛蛾般用自己的身軀和戰馬的硬骨鑄造成一條長城擋在川軍的刀鋒之前。面對著寒冽的刀芒、冰冷的血劍眼也不眨,奮力的張開著自己的胸懷,將自己手中的刀劍插進敵人的胸膛,也讓敵人將武器刺入他們的肋下,任由鮮血噴濺兀自強撐不倒。
不管你在西川是排的上名的大將,還是在西川留下了傳奇之歌的游俠,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
向死而生,以命搏命。
他們要用自己的生命為袍澤們爭取更多的生機。
一個倒下去了,另一個迅速補上來,一對倒下去了,另一雙撲過來。
長城永不倒!
長城永不缺!
約莫半個時辰,七八千余中軍和后軍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川軍的視線中。
待川軍校尉和軍司馬打算親自出馬突破對手防線的時候,他們才發現他們的“箭頭”依然磨平,兩支軍團之前已經留下來一條猩紅色的壕溝。
兩千余將士的遺體和他們手中的殘刀斷劍擺在他們的面前,打成了一條叫做“遲疑”的分界線。
殺敵八百,自損三千。
是的,是殺敵八百自損三千,不是殺敵三千自損八百,焦觸麾下的兒郎們爆發出驚天的戰力,以不足六百的傷亡硬是活生生的阻擋了他們半個時辰,拼掉了他們近一千三百余名勇士。
校尉和軍司馬微微一愣神,激斗中的焦觸便憑著敏銳的直覺發現了這可能就是他們逃出生天的唯一機會。
雙鉤向上一架,架住吳班的長刀,然后趁吳班不注意猛地一腳踢在他的下腹,也不管這一腳是否可令吳班斷子絕孫,怒吼一聲拔出雙鉤轉身就走:“全軍撤退!”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焦觸旗下剩余的兩千余貔貅將手中的武器向對面的敵人兇悍的一刺,一聲咆哮,如翻滾的長江水在瞿塘峽兩側高聳的巖壁上猛烈的一撞,雙腳一退,翻身掉頭,離開了廝殺的戰場。
他們的身后還有千余袍澤和兄弟的遺體,但是他們依然走的義無反顧。
處處青山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尸還。
戰死沙場本來就是戰士們的選擇,又何必一定要選擇什么所謂的風水寶地?更何況,今天你們戰死在敵疆,明天我們就敢舉起大旗將這里劃到我們的國土。
兵如風,旗如龍,焦觸領著兩千將士旋風一樣脫離戰場向后飛馳,只看得吳班怒火中燒臉紅筋暴,狠狠的踢了校尉一腳,手中的長刀向前一揮:“給老子追,老子要是今天沒有見到焦觸那狗賊的腦袋,老子就拿你的腦袋相抵!”
川人雖然善于爬山涉水,卻終究少了戰馬的協助,焦觸和麾下將士們依靠戰馬的腳力追上了中軍和后軍。
“咚咚咚!”
剛剛離開山腳,一陣連珠炮在前方炸響,前方的密林中轉出一支軍隊,數不清的大軍如蟻群一樣從林間涌了出來,一員大將輕跨戰馬手提長槍疾馳而來,雷霆般的喝聲在眾人耳中鳴響。
“前方的狗賊,速速下馬投降,否則休怪我張任生吞活剝了你等!”
這下要命了,來者竟然是趙云將軍的師兄,后有追兵,前有堵截,看來焦某今日便要喪身此處了!
焦觸心中微微一嘆,搖了搖酸痛的手臂,一股悲涼且壯烈的情緒從胸腔中蹦了出來,吳鉤一提,厲聲喝道:“兄弟們,你們怕死嗎?”
“不怕!不怕!”
“以身殉國,我等之幸也!”
“有甚害怕,十八年后我等還是一條好漢!”
“好,不怕死便好!”焦觸猙獰一笑,馬韁猛地一提,吳鉤一樣徑直沖向張任,“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兄弟們,今日本將軍若是星隕此地,你們就以張副將為首繼續沖殺,如果張副將步了本將軍的后塵,那你們就聽王校尉之令。今日我們要讓川軍看一看我大漢鐵軍的風采!”
“死戰!”
“死戰!”
將士們高舉兵器齊齊怒喝,一道道戰意交織在他們前方的道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