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個腦袋自然便有上百名戰士,而戰士這種怪物就像是春天的草叢,割了一茬還有一茬,割了一茬再長一茬,只要戰士們心中還有戰意,任他拼盡全力也于事無補。
雖然楊昂和閻圃早已定好以退為進反客為主之策,但是他仍然不愿意還未與馬超和太史慈一戰便逃之夭夭。
畢竟,他是張魯最為倚重的大將,他的骨子里還流淌著屬于自己的驕傲。畢竟,真敗才是佯敗,為了這一戰他已經搭上了數千兄弟的鮮血,又怎能再讓他們用死亡換來的機會付之東流呢?
“兄弟們給我殺,將賊子全部趕下去!”
楊昂大刀一揮,原地一跳越過身邊的親衛,一刀將一名剛從箭跺口跳下來的敵軍斬成兩段,鮮血順著刀刃汩汩流下,碗大的頭顱從脖子上掉下來,沿著墻角滴溜溜的亂滾,一雙永遠也合不上的眼睛里滿是不屈。
“楊昂狗賊,我干你奶奶!”
看著袍澤慘死在楊昂的刀下,數名王家軍的士兵如狼似的嗷叫幾聲,將鋼刀往口中一塞,一口咬住,騰出雙手在箭跺口猛地一撐飛躍而下,順勢在地上一滾,火速站起來,雙手已握住刀柄向楊昂撲殺過去。
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適才,雙方將士隔著城墻便已經打得難分難解你死我活,現在自然就更不用多說,他們的敵人就站在對面數米之外,仿佛一伸手就可以夠到,心中的仇恨、怒火與不甘再也壓制不住,數百名、上千名士兵宛如兩道激流一樣狠狠的撞擊在一起。
刀槍四舉,血肉橫飛。
一名中原兵剛剛從箭跺口跳下來,一員漢中兵就已經縱身撲了上去,鋼刀劃過中原兵的腹部,聽得“刺啦”一聲,鮮血飛濺,中原兵的腹部早已中了一刀,刀口約莫一尺來長,紅的綠的還在蠕動著的場子順著縫隙擠了出來。
中原兵怪叫一聲,雙眼如電,直勾勾的看著那名漢中兵。傷口的劇烈疼痛讓他的臉顯得格外猙獰,汗水如瓢潑大雨般冒出來,與殘紅的鮮血混合在一起,很快就將他的衣甲浸了個遍,渾身上下濕漉漉的,仿佛剛從血水中爬出來的兇獸。
忽然,中原兵將腸子向里一塞,整個人向下一蹲一刀飛出,將那名士兵的雙腿砍斷,然后趁著那士兵倒下之際迅速補上一刀,再飛身撲到士兵身后,一把抱住另一名漢中兵,雙腿一彎一縱,便似兩塊纏繞在一起的巨石轟的一聲落下城墻。
“特么的,都是瘋子,一群瘋子!”
一名略顯青澀的漢中兵突然大叫一聲,中了魔似的舞著刀劍在陣前打著圈。
許是關內少有戰爭的緣故,許是那士兵還太年輕,中原士兵的壯烈沒有激起他的仇恨,而他的兩位同袍的慘死卻讓他心底的防線瞬間失守。
或者這就是后世所謂的戰爭創傷綜合征。
可惜,任憑那士兵如何發癡發狂,中原兵們也并沒有向他投去半分的憐憫,他們看向楊昂、楊任以及關內所有士兵的目光中除了怒火,還是怒火。
兄弟已赴國難,他們豈能偷生?
“長槍之勢,一往無前,有我無敵!”
“殺!”
站在箭跺口的中原兵齊齊一聲怒吼,用他們手中那鋒利的白蠟槍、紅纓槍、鳳嘴刀、環首刀以及滿身的鐵甲組成一條恐怖的死亡繩索,橫亙在眾人面前。
氣勢磅礴,殺氣森然。
他們在馬上貫頤奮戟擐甲揮戈,他們下了馬一樣令人敬畏。
中原士兵還沒有清醒過來,便覺得背心一涼,幾把長槍從他的胸口鉆了出來,槍尖上一片猩紅,仿佛還帶著些許臟器的碎片。士兵凄然一笑,努力的將頭向后一轉,一把鋼刀驟然從他的脖頸處劃過,一顆頭顱飛起,士兵已徹底的陷入昏暗。
然而,這還只是開始,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要想再關上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越來越多的士兵出現在箭跺口,出現在楊昂的視線中。
其中更為關鍵的是,馬超和太史慈二人身前已經堆放了數十名漢中士兵,他二人的腳下、身前和身后已是一片空白,二人傲立于彼,便像是掌控著太極陣圖中的陰陽陣眼一般,給人一種隨時都可能沖殺過來將他們就地湮滅的感覺。
“楊任,快護著軍師離開此地!”
楊昂一刀劈斷身前的數把長槍朝著楊任一聲大喝,人已幾個疾步騰空而起,落在閻圃的身邊,順勢將大刀一蕩,逼退涌上前來的幾名敵軍,一把拉起閻圃轉身就向關內奔逃。
見識了馬超和太史慈的風范,楊任早就沒有了和二人一較高下的勇氣,聽到楊昂的一聲怒喝,急忙將身子一轉,腳下一蹬,便如一條游魚一樣從人群中滑了出去,跟在了楊昂的身后。
兵敗如山倒,兩員大將和軍師的離去讓漢中士兵失去了最后的依仗,他們就像是峨眉山上的猴群一樣,瞬間就將長刀短刃給收了回來,加入到逃跑的大軍之中。
“嗚嗚嗚!”
悲壯的牛角和鉦鼓聲在關內響起,聲音凄涼秋瑟悲絕婉轉,陽平關驟然間像是降了一場大雪一樣,漢中士兵們的心頭升騰起莫名的哀傷,好像突然失去了什么,又突然間意識到了什么,雙腳微微一頓轉頭看了一眼原本屬于自己的城關,然后一個轉身,化作一匹匹脫韁的野馬快步踏進通向南鄭的那座城門。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不知道這號角代表了什么,也不知道這悲傷是不是意味著漢中兵與陽平關以及生死最后的訣別。
跟著閻圃從南鄭來的士兵跑了,楊昂和楊任的親兵以及嫡系也跟著跑了,城頭上還剩下的殘兵敗卒們再次看了離開的袍澤們的背影一眼,然后舉起刀劍斧鉞飛蛾撲火一樣沖進王家軍的陣營。
他們的行動是如此的決絕,他們的眼中卻都流露出無盡的悲哀以及深深的疲憊。
“殺!”
馬超一槍挑飛一名沒有逃走的漢中兵,朝著城頭上的西涼精銳一聲怒吼,人已如展翅的大鵬一般越過眾人的頭頂,將虎頭湛金槍一撈,順手一擲,長槍閃電般飛過人群狠狠的插在即將要消失的楊任的背影之上。
聽得楊任一聲慘叫,然后便見一只大手從城洞里伸出來將楊任拉了回去,徹底的消失在人群之中。
馬超心中微微一嘆,太史慈卻早已帶著百十名將士來到城門之上,一腳踢飛一名飛身過來的漢中兵,一槍刺在他的喉嚨上,一聲怒嘯,挽起城門的鐵索猛地一拉,士兵們也緊跟著他的步伐將繩索握在手中齊齊向上一提然后勒在自己的手腕上。
機括聲響,陽平關的城門緩緩上升,露出一條通往關內的陽關大道。
王黎大旗一揮,二十余萬大軍蜂擁而入,仿佛陽平關下的滾滾漢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