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服、吳子蘭、吳碩、種輯和吉平五人的影子在靈思皇太后的腦海中走馬燈一般的提溜轉,看上去誰都有可能,待真正思索并解惑時,卻又始終抓不住若隱若現的那根線頭。
“微臣王校尉與太醫吉平關系頗好,時常結伴而行!”
太后一陣煩悶,突然聽得禰衡插了一句,心中驟然一亮,就像是快下雨時烏蒙蒙的云層下閃過一道光澤豁亮的閃電,整個腦海剎那間明亮起來,眼神也如春后雨打過的芭蕉一樣光潔。
不錯,王子服的確沒有任何理由背叛哀家,但是那吉平卻不見得就一定沒有,前幾日哀家提拔他為博士的懿旨不就是給那荀文若封爻了嗎?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不滿哀家沒有拿到博士之位所以才將王子服與他私下的話悄悄的散播了出去。這家伙真真的該死,眼界竟然如此淺薄,難道就不能體諒一下哀家的難處嗎?
一道狠絕的殺意在那雙鳳眼里閃過,靈思皇太后一巴掌將石桌上的那盤黑白棋打翻在地,然后使勁的用她那雙繡著牡丹花的雙歧履在棋盤上踩了又踩蹂了又蹂,就像是踏著吉平的臉一般,直到某一刻才長舒了一口氣,抬起頭來溫和的看著禰衡,眸子里滴著春天般的翠。
“禰愛卿,哀家與你等唇亡齒寒,事情已然至此,也似無可挽回。你心中可有什么謀策,且與哀家說來聽一聽?”
禰衡略加思索,便向靈思皇太后諫道:“太后,我們的謀劃已經大白于天下,我等數人也為朝中重臣不容,我們的隱忍已經徹底落空,如果未來我等還想要繼續執掌軍機,恐怕朝中沒有一個人會答應。
既然如此,我們何妨干脆將事情擺在明面上直接發動兵變,卸了朝中諸臣的權力,然后因勢利導,一面以利益相誘,一面以生死威逼,將他們都劃入我們的陣營中?
這樣一來,就算日后王德玉從遼東回到京師,想在朝中搬弄是非挑撥離間,甚至撥弄風云一家獨大,他的身旁也再也沒有一親信之人可與他撐腰,到時候他還不是太后您手中的一盤野菜,任您拿捏想吃就吃!”
一番話說得靈思皇太后花枝亂顫春心萌動,呃,野心萌動。靈思皇太后微微一想,也覺得禰衡之計或許正好能夠破掉眼前的這種被動局面,看著禰衡的目光也越發的輕柔:“正平先生不愧是天縱之才,此計果然大妙。
不過,哀家手中目前除了王校尉、吳校尉和你之外并無多少大才,執掌軍機之人更是少之又少,而雒陽的城門校尉、巡防營以及北校五營中屯騎、步兵和射聲卻又都在閻忠和荀彧的手中,此局又當如何破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凡我大漢的男兒皆是太后之臣陛下之臣,太后又何須擔心手中力量不夠呢?”禰衡直起身來呵呵一笑,“太后可還記得當年王德玉帳下的劉辟?”
“你說的可是那個蛾賊?”靈思皇太后雖然深藏深宮,卻一直對德陽殿中的那把龍椅念念不忘,因而對王黎麾下的將士也格外的關注,禰衡這一提,她便想了起來。
“正是此人!”禰衡點頭應道,“當年劉辟與龔都、徐石、高升以及裴繼皆是太平道麾下最勇猛的將士,又都是在同一年加入了王黎的大軍。
這些年來,王黎重用龔都、徐石和裴繼數人,唯獨對劉辟不聞不問。永安三年,劉辟隨毛玠入主河東,以偏將之身協助毛玠管理一郡直至今日。
說起來,他劉辟早早便投靠了王黎,也算得上是王黎的心腹之臣了。再加上他在這河東的這兩年謹小慎微兢兢業業,深得河東太守毛玠看重,我等都以為他或許將成為黃巾中的另一桿旗幟。”
隨著黃巾軍的覆滅,當年追隨張角起事的頭領先后戰死,而投效朝廷或者諸侯的張燕、楊奉以及韓暹等人同樣也成了亡魂,如今還能夠屹立于朝中的確實也只有禰衡說到的這幾位。
靈思皇太后向禰衡投去一絲贊嘆,暗贊禰衡心細如發,居然還能夠從王黎的袋子中找出這么一位妙人來,輕輕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頓時如綻放的牡丹一般,將整個芳林園都照的透亮。
這老娘們雖然已經年近四旬,卻依舊風韻猶存哪!
禰衡雙眼緊縮,心中一跳,立即眼觀鼻鼻觀心,將那一絲雜念跑到腦后繼續說道:“可惜,王黎卻并不如是想,而是硬生生的將劉辟按在偏將的位置上兩年都不曾動一下。
從而也導致了龔都、徐石和裴繼等人皆先后升任雜號將軍位列四平之下,而劉辟至今仍然只是一名小小的偏將,他能夠活動的區域除了河東之外再無他處。
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劉辟與龔都、徐石和裴繼皆是同時加入的王黎大軍,如今他人皆位列于劉辟之上,作為當初的袍澤和兄弟,劉辟卻又如何能夠忍得下去?
微臣想,如果陛下能夠親手寫一封詔書,親調劉辟前來雒陽并將雒陽的城防托付于他,那劉辟肯定欣然前往,成為陛下的彀中之臣也!”
這就好比一群大學生,畢業后在職場上奮斗了幾年,等到同學聚會時張三卻發現當初和他一般甚至還不如他的李四、王二已經成為了某個國際大公司的中層干部,而他卻依然只是一個過著朝九晚五天天苦逼加班的碼農,你讓張三如何想?你讓張三又如何不生出怨懟憤懣之情?
靈思皇太后心中一動,然而聽到需要自己那個不孝子親手寫一封詔書,一張臉瞬間又掉了下來。
自從當初從白馬寺回來以后,天曉得劉辯是不是吃錯了藥,好好的一國之君不想當,除了在朝堂上當一個人云亦云的點頭啄米的小雞之外,整日里不是研究什么《四十二章經》就是口吐芬芳,盡道“阿毗曇”、“因果循環”等等佛教之語,頗有幾分舍身成佛的意味。
若不是看在劉辯乃是她親自骨肉的份上,她早就一巴掌把他給按到了水里,害得現在天下之事、龍椅之事全是靈思皇太后自己一個人幫著打理。
不過,要那個臭小子寫上一封詔書倒也不是一件難事,靈思皇太后暗忖了一番接著問道:“這劉辟的確值得我們下一番力氣,不過除了他之外,禰卿手中可還有其他人物?”
“云臺十八將耿弇之后少府耿紀忠心為國,光祿大夫金日磾之后金旋之子金祎丹心赤忱,還有司直韋晃乃心王室。他們都是忠于太后忠于陛下的干臣,若是加上他們幾個,大事可定也!”
禰衡從懷中掏出一封奏折遞給靈思皇太后,神情和言語間顯得格外的激動。
當然,靈思皇太后更加的激動,這才是所謂的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連連夸贊了幾個好字,靈思皇太后朝禰衡猛地一點頭。
“明日除夕,再等半月就是上元,上元節諸臣將于哀家和陛下于北宮外共賞花燈。禰卿,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哀家就將這一切托付給你了,還望你一片赤誠,切莫失了哀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