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蠢笨的宮婦,居然敢趁著主公不在朝中興風作浪,還真以為主公的手上潔白無瑕沒有沾惹過鮮血嗎?簡直就是不知所謂、不知死活!
見閻忠頭也不回的離去,荀彧長嘆一聲,衣袖一甩亦步亦趨的的跟著走下臺階。
突然,閻忠的腳步一停,轉過頭來再次凝望了芳林園一眼,一絲疑惑浮現在他的眸子里。
“怎么了伯敬,可是有何了不妥之處?”荀彧跟著腳步微微一頓,與閻忠并排的站在臺階之下,眼神也不斷在芳林園以及身旁站立著的以及來回巡邏的士兵身上打望。
閻忠并未回答,眼中的狐疑卻愈發明顯:“文若,你覺得主公與董仲穎相比,誰更得軍心民心?誰又能真心實意的輔助天子,視天子和太后如當今至尊?”
這還用問?
荀彧不解的看了閻忠一眼:“董賊逆天無道蕩覆王室,驕忍無親暴虐已甚,且不說夜宿宮中壞了多少先帝的嬪妃,單說在雒陽城中肆意妄為殺老百姓已鑄京觀便也是犯下了滔天的罪惡。
這是連街邊乞食的小兒也知道的事實。他董仲穎有什么資格與主公相提并論?你閻伯敬一代名士主公的心腹之臣股肱手足,今日為何出此誑語?”
“不錯!”閻忠頷了頷首,“文若,既然大家都知道董仲穎和主公就是兩個極端。一個陰險狡詐殘暴不仁,一個胸懷坦蕩以人為本,待陛下和太后如至親,不敢有片刻的懈怠。
可是,為什么皇太后會突然提拔重要王子服、吳碩與吳子蘭等人呢?甚至還一意孤行不顧眾臣的反對將宮中的一名太醫給安置在了博士的位置上,她究竟在怕什么?難道她擔心主公會成為第二個董卓?”
宮中的太醫當然說的就是吉平,也就是歷史上著名的衣帶詔中的太醫吉平。這事荀彧自然知道,因為數日前那封反對皇太后擢升此人官職的奏折正是出自他的手筆。
想到這,荀彧心頭猛地一驚:“你是說有人挑撥太后?”
一道殺意在眸子里一閃而過,閻忠背手走了兩步,臉色漸漸平復如初:“雖然閻某暫時還不知道究竟是何方勢力,但肯定是有魑魅魍魎將手伸到了宮中!”
“還能有誰?除了曹操、孫堅、劉備、張魯以及劉璋等輩,還有誰見不得我大漢朝廷越發的爽利安寧?”荀彧冷笑一聲,將天下諸侯挨個數落了一下,“難怪主公會讓那酒鬼書信一封,讓我等火上澆油將這流言傳遍雒陽!”
閻忠點了點頭:“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等還是不如主公的一顆玲瓏心啊。所謂欲蓋彌彰,越是掩蓋的東西越是真實,還不如干脆燒上一把大火,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魎,一個個自然而然的就跳了出來。”
“我這就讓諦聽堂去查一查宮中的情況,順便查一下最近都有哪些勢力曾悄悄遣人入京!”荀彧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一絲冷厲的笑容。
“蠢貨!禰正平,你特么的簡直就是一個蠢貨!”
雒陽城太史大夫府上傳來一聲聲暴喝,孔融舉著一只白玉盤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對面的禰衡,虎目圓睜,一根根青筋在他的脖子上盤起,宛如十數條吐著舌信的爬蛇。
禰衡淡淡的抿了一口酒,神色淡然的看著孔融:“孔文舉,禰某都不著急,你著急個甚?禰某是挖了你家的祖墳?還是你在擔心因為此事會牽連到你?”
孔融心中的氣幾欲噴薄而出,一時之間卻又拿禰衡沒有半點法子。
原來,自從管亥兵圍北海以后,孔融雖得太史慈解了圍,卻也知道自己并非守城之人,于是趁著袁紹還未將目光轉移到青州,便寫了一封書信搭上王黎的關系千里迢迢來到了京師。
恰巧王黎同樣也看中了孔融這個孔子的第二十世孫的名頭,不但將其納入麾下,還舉薦其為太史大夫。
可惜,孔融做事不咋的,惹事卻是一等一的高手。
孔融性格寬容,不喜猜忌,反而非常重視、重用和提拔有才華的年輕人。因此這個比他小了二十歲的禰衡也就入了他的眼為了他的至交,他甚至還專門為禰衡寫了一封千古流傳的《薦禰衡疏》。
以至于禰衡的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時不時的在世人面前來一句“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仿佛不拿孔融和楊修出來比較和炫耀一番,他就不能說人話似得。
當然,從曹傲、劉表以及黃祖的角度來看,禰衡好像就一直都沒有說過人話。
看著禰衡那張年輕氣盛的面孔,孔融將手中的白玉盤輕輕的放在案桌上,嘆了口氣。
“禰正平啊禰正平,你往日里自詡飽讀詩書卻報國無門,老夫深以為然,便給了你一個機會,將你推薦給衛將軍帳下心腹尚書令荀文若和御史大夫閻伯敬二人。
本以為這下你總該收收心一門心思的為國出力了,可你卻懷刺在身不愿前往,還大言不慚的說豈能和殺豬賣肉的同朝為伍,硬是將這名刺揣的漫漶不清,辜負了老夫的一番情意。
好吧,這些事老夫也不想再提,就算是你不想上朝為官,只愿做一個尋章摘句歌舞辭賦的閑散名士,老夫也認了。但是,你為何偏要一頭撞進皇太后的那張破網中去呢?”
禰衡并不言語,依舊只是淡淡的看著孔融,將孔融只看得心里發毛,一腔怒火重新竄了出來,聲音也越發嚴厲和尖銳起來。
“你這個蠢貨,看看你們做的破事,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竟然想螳臂當車架空衛將軍?難道你不知道這是對衛將軍的侮辱和挑釁嗎?難道你不知道會惹來殺身之禍嗎?”
禰衡把玩了片刻,終于將手中的酒樽放到案桌上,一雙眼明亮的看著孔融:“文舉兄,禰衡一慣自視清高恃才傲物,除了你和德祖之外,天下再無人能夠入我之眼,你覺得我真的能夠看上王子服那般輕賤的玩意和一個揮舞長袖于宮中的婦人嗎?”
孔融一呆,半晌才呆呆的問道:“既然你看不上他們,那你為何還要與他們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禰衡嘆了口氣說道:“禰衡頂天立地,滿腹詩書無人可及,也曾想為家國效力為百姓做些實事。可是如今天下大亂諸侯遍野,就連漢室宗室陳留郡王也躍躍欲試打算從陛下處分得一羹,離我希望的海清河晏實在是差之太遠。
禰某無奈,只好出此下策,與一個小友合謀,向這大漢朝的滿池渾水中再扔進去一塊石頭丟下一把香餌,試探一下朝中之水有多深有多渾,希望能夠將這里面的牛鬼蛇神都給攪出來!”
孔融一頓,指著禰衡半晌才蹦出一句話來:“你說的這些老夫相信,可是只是一個小小的試探,你也要玩這么大嗎,非要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和他們幾個蠢貨綁在一起?”
“不瘋魔不成活,為了天下早日安寧,玩一把大的,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又有何妨?”禰衡哈哈一笑,朝孔融深鞠了一躬,轉身走出太史大夫府的大門,一道聲音遠遠的傳來。
“挖下深坑等虎豹,撒下香餌釣金鰲。文舉兄,你太無趣了,一點都不好玩,我還是找我那小友釣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