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氣三時作陣云,寒光一聲傳刁斗。
雖然已近子時,襄平城頭卻依然沸反盈天。
袁尚剛剛被太史慈一箭射落頭盔,神色一冷,袁氏一族的暴虐因子驟然從心底竄了出來。
老子雖然不是你太史慈的對手,但是你如今與我還隔著一堵高大堅實的城墻,老子就算是把這里攪他一個翻天倒海,你太史慈也只能干瞪眼。
心動不如行動,說到不如做到。
袁尚瞧了瞧掉在腳下的利箭,吐了一口唾沫,馬韁一提,戰馬一聲長嘶,一腳將頭盔踢出丈外,手中的長劍猛然出鞘。
青色的劍光沖天而起,一條虛化的長蛇一聲吟嘯驟然飛起,在空中微微一頓,身子一扭,長長的舌信已然如寒冰一般向王茂才撲了過去。
這一劍幾乎已經是袁尚的巔峰之作了。
他雖然沒有太史慈狂風驟雨般的殺戮,也沒有趙云變幻莫測的槍術,甚至他手中的劍也比不得太史慈的紅纓槍和趙云的亮銀槍亮眼,但他是河北名門袁氏一族的少公子,他有他的驕傲,自然也有他的殺招。
一劍出,風云變。
青色的光芒帶著森然的殺氣夾雜在銀色的月光和亮紅色的火光中,仿佛一頭巨獸般撲面而來,渾身散發著恐怖的氣息,王茂才雖然也曾與獵戶一起闖蕩過江湖,但他僅僅只是一名兼職的屠夫,袁尚的劍法終究并非是他能夠抗衡的。
腳下輕點,屠夫急退,長蛇卻如影相隨。
眼見屠夫避無可避,眼見屠夫就要喪身在袁尚的劍下,一柄長刀猛地從城門口飛了過來。“哐”的一聲插在城墻的縫隙中擋在屠夫的身前,火光四濺。
執金吾校尉王淦飛馬來到城頭徑直沖向大刀,拔刀在手,睥睨四方。一列列執金吾和羽林軍跟在王淦的身后來到城頭上,手握長矛利劍橫在兩方人馬中央,取弓在手彎弓搭箭,將一支支碩大鋒利的利箭瞄準眾人。
“所有人通通住手!”
“所有人通通住手!”
王淦一聲高喝,又有一隊執金吾從內城走了上來分列成四隊人馬,手中握著一根根亮晃晃的長矛,兩只腳一前一后站定,身子微微向前低伏,做好隨時沖鋒的準備。
袁紹和王茂才雙方人馬俱是一驚,卻也看出這王淦并不是來攪合的,倒像是勸架一般。只不過他王淦無論如何代表的也是陳留郡王一方,他來勸架似乎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吧。
眾人稍稍一疑惑,王淦已經將刀插在地上,從懷中掏出一卷金黃色的圣旨高高舉起,目視眾人。
“陛下有旨:農者國家之根基,商者江山之命脈。因朕之過失致使百姓反目農商沸騰,襄平城中骨肉相殘。今蒙太傅管寧當頭棒喝,朕幡然醒悟。
只要爾等放下手中武器,朕赦爾等無罪。同時大開城門,放爾等前往太史慈投靠。至于爾等城中的父老妻兒,需等朕與衛將軍王黎商議后再放歸城外與爾等團圓!”
話音剛落,袁尚和王茂才等人皆是一副吃驚的表情。
袁尚吃驚于陳留郡王居然為了這幫泥腿子下了罪己詔,甚至還愿意放虎歸山,雖然他的心底至始至終都不承認那什么鳥屠夫、獵戶和游俠兒是老虎。
而王茂才和獵戶、游俠兒等人卻是吃驚于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明明他們敗相已生,只要再過兩三個時辰他們就都有可能步了何酸丁的后塵。那驅民如狗如羊的鳥皇帝居然在這個時刻大手一揮輕飄飄的幾句話便放過了他們。
一個個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場中的王淦以及那幫執金吾和羽林軍,嘴巴也大大的張開,仿佛可以吞下鴕鳥蛋一樣。
城頭上為之一靜,時間好像也因此凝固。
直到一道“哐當”的聲音落入眾人的耳中,城頭上的氛圍才再次活泛過來。
一桿竹槍從百姓的手中掉落在地上,接著又有百十把鐮刀鋤頭也落了下來,上百名老百姓緊緊的擁抱在一起喜極而泣,也有數百名百姓蹲在地上抱著尸骸痛哭流涕。
“大哥,你聽到了嗎?陛下寬恕了我們殺官造反的罪孽!”
“兄弟,我們又活過來了!”
“兄弟們,陛下已經饒恕了我們,我們可以去城中尋找孩兒他媽了!”
聲音時起彼伏,有的在哭喊,有的在嘶叫,有的興奮的摟在一起,還有的在歇斯底里的大笑著。
城頭上亂做一團,一道平淡的聲音再次從內城傳來,管寧亦步亦趨緩緩的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王茂才,你等還不放下手中的武器,難道真要等到人頭落地才想起這一茬嗎?”
“先生,你讓我們將手中的武器放下?你這不是讓我們把性命交在那幫畜生的手中嗎?”
聽見管寧指名道姓,王茂才、獵戶和游俠兒等人陡然一驚,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而農夫、漁夫以及小商販等殘存的一千兩百余精壯百姓卻早已拜服于地,跪拜和求救之聲絡繹不絕。
“小民見過幼安先生,還請先生救我等一救!”
“幼安先生,你還記得狗娃嗎?我是狗娃啊,還請先生救我等一條性命!”
唇槍舌劍、言出法隨,不外如是。
王茂才、獵戶和游俠兒對視一眼,苦澀的嘆了一口氣,手中的殺豬刀和長弓短劍已經垂了下來。
管寧僅憑一句話就讓城頭上的老百姓放下了戒備,足見其在襄平城甚至遼東的威望有多高,或許就連曾經的遼東王公孫度也無可比擬,他們還有什么能力繼續鼓噪百姓們與這些犬牙火并?
當然,老百姓心中的憤怒和仇恨是否消除,饒是管寧學究天人卻也看不清眾人的心思。
管寧淡淡的走到袁尚身前,將他手中的長劍輕輕一按:“我中華兒女已經死了太多的人,將軍就不要再造殺孽了!管某奉陛下旨令初時太史慈大營,還請將軍盡快安排!”
袁尚卻也有些呆了,他陳留郡王究竟什么意思,難道他忘記了昨日傍晚時分城下大軍口中的“活捉二賊,生啖其肉”嗎,難道他忘記了太史慈以箭刻下的“陳留不死,蒼天何為”的誓言嗎?
為什么,為什么在這個緊要關頭他要背叛自己,在自己的胸前再添一刀?
迷茫、無力、痛苦在袁尚的眼神中逐一閃現,最終化作一縷玉石俱焚的瘋狂。袁尚手中的長劍猛地一緊,便聽見陳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手中的長劍重新回到了鞘中。
“放心吧,事情只是出了一些變故,陛下并沒有拋棄你,將來陛下還要仰仗你開疆拓土名留史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