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箭!
彌加驚駭的看著半空里那密密麻麻的箭支,頭皮一陣發麻,要是自己一個不小心只怕立時就會變成草原上的一只刺猬。
“舉盾!”
一聲命令不暇思索的從他的口中冒了出來,然而,話音出口他便一呆,自己是與厥機待久了染上了一身笨病嗎?
草原兒郎們殺敵時往往仰仗的都是他們的一身蠻力和那精湛的騎術,什么時候見到過草原鐵騎舉著盾牌沖鋒的樣子?更何況,眾人才剛剛吃了王黎的一頓下馬威還處于懵圈的狀態,就算是手中有盾牌,難道還能指望他們像張郃大軍那樣擺出一副龜殼大陣防守的密不透風?
果然,等到箭雨已經落在頭頂之時他們才從剛剛的失意中反應過來。
兩三千余勇士站在窟窿前,仿佛小受一般瞪著無辜的眼神眼睜睜的看著利箭穿過自己的前胸、后背、胯下以及戰馬,看著鮮血從自己的傷口處噴薄而出,這才慌了手腳,驚叫著哀鳴著提起馬韁就向四面八方散開。
可惜,王黎并沒有給予他們充足的時間,也沒有給予他們足夠騰挪的舞臺,兩三千兵馬困在窟窿前橫沖直撞,東一榔頭西一棒槌也沒有一個固定的方向,就像是沸水中的餃子一樣在水面上沉沉浮浮起起落落。
有的被自己的隊友給撞下戰馬,有的徑直沖進了窟窿中,有的剛剛從馬背上掏出一枚粗糙的木盾就被他人搶了過去,還有的被敵軍的箭支射了一個對穿血灑滿一地。
如果用四個字來形容的話,那就是慘不容睹!如果還要在這前面加上四個字的話,那就是真特么的慘不忍睹!
“兄長,快走!”
適才,彌加已經對素利生出了一絲警惕,但他也知道現在是唇亡齒寒生死攸關的時刻,他一個人可扛不起匈奴的大旗,他一個人也絕對走不出王黎的伏擊。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只有將素利和厥機都牢牢的綁在自己的戰車上,自己這架戰車或者才能沖破樊籠得返自然。
彌加挑飛眼前的利箭,在馬背上猛地一拍沖到素利身前,朝著素利和厥機一聲大吼,將二人從慌亂中喚醒,然后再化身為一塊銳不可當的鐵錐拽著二人的馬韁向己方的陣營鉆了回去。
或許是三人在軍中威望頗高的緣故,或許是匈奴人等級森嚴的原因,見到彌加三人回轉,那亂做一團的陣營竟然不由自主的給他們開了一條細縫,任由三人以及他們的親衛回轉后軍。
而素利和厥機卻好似兩只迷途的羔羊,默不作聲的隨著彌加前行,直到從危險中離開他們的腦子才正常的運轉起來。
“我干你先人!”“姓王的,老子與你不死不休!”
看著前方兒郎們的慘狀,想起自己二人差點就成為了王黎的箭下亡魂,素利和厥機二人組騎在馬背上站在后方破口大罵。
真特么的有出息,你們真特么有種就站到前方去指著王黎的鼻子罵啊!
彌加暗暗的白了二人一眼,正欲上前勸上兩句,卻覺得眼前的箭雨驟然間稀疏了起來。如果說之前的箭勢還是塞外嚴冬的霜雪暴雨的話,那么現在就更像是江南三月里的煙雨。
利箭在眾人的視線中越來越慢,越來越稀薄,最后落到窟窿前也只剩下聊聊數支。
眾將士們情不自禁的一陣歡呼,雖然他們的眼前還有袍澤的遺骸和戰馬的尸身,雖然他們的身上也帶著窟窿和殘血,但是依舊阻擋不了他們對于生命的渴望。
他們終于從魔抓中逃了出來!
“素利,本將軍知道你等常懷虎狼之心,對我漢室江山垂涎三尺虎視眈眈,本打算將你們悉數誅殺于此替我大漢死在你們手上的無辜冤魂報仇雪恨。
無奈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將軍也不好違背天道,今日便放你們一條生路。若是你們還敢自視勇武入侵我中原,那么這洞中的尸骨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鑒!”
王黎冷冷的掃了對岸的敵人一眼,剛才還喜極而泣的勇士們齊齊打了一個寒顫,就連厥機那廝也就將罵聲調到了最低分貝,生怕王黎盯住他不放。
“兄弟們,撤!”
見素利、厥機和彌加三人不敢出頭,而他們麾下的騎兵也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王黎這才淡淡的點了點頭,朝張郃大軍揮了揮衣袖,翩翩然轉身離去。
一語出,萬箭至。
一語畢,風雷停。
就像徐志摩在《再別康橋》中寫的那樣: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除了滿地的賊酋和殘血。
彌加直看得發呆,眼前也仿佛冒起無數個小星星。
這才是男人!
這才是真正的勇士!
可惜,有些人就是記吃不記打,眼瞅著王黎和張郃大軍從視線中消失,剛剛才逃出生天的素利見到窟窿中袍澤們的尸身橫七豎八的呈現在他的眼前,再度激起了他血液中的獸性,也再次萌發出了一雪前恥的念頭。
“老子出道以來,還從來沒有過今天這樣狼狽,近三萬控弦之士竟然被王黎打了一個措手不及足足損失了兩三千人,那狗賊居然未傷及分毫。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老子今日就此收兵,以后還如何威懾草原,如何統兵打仗?”
彌加聞言一呆,而厥機同樣也是一滯。
倒不是說他二人就此失去了勇氣,實在是王黎那廝太猛了,兩戰下來就已經在他們的心目中樹立起了一種不可戰勝的形象。
試想一下,他們三人雄赳赳氣昂昂的率領三萬草原鐵騎出征昌黎,本來還想將王黎怎么樣的。結果呢?他們還沒有見到昌黎城池的影子,甚至連從昌黎吹過來的風是什么味道都還沒有聞到,他們就已經先后敗在了張郃和王黎的手下,他們的隊伍同樣也損失了一停半。
而素利卻還想再殺王黎一個回馬槍,你讓他二人情何以堪?
“二位兄弟,我們都是長生天的勇士,信奉的是草原狼的兇悍和隱忍不屈,你們該不會一戰便嚇破了膽吧?”素利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循循善誘,就像是握著一顆棒棒糖伸到彌加二人眼前。
“我們的確才吃了一場敗仗,兄弟們也損傷慘重。但是你們莫要忘記了,剛才我們只是突逢驟變被王黎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否則他王黎又如何能夠傷及我等?”
厥機的眼神漸漸活了過來,素利心中一喜,繼續說道:“我們現在還剩下兩萬五千余勇士,兵力遠超王黎大軍。我相信,只要我們能夠與王黎正面交戰,倒下的一定就是王黎!”
厥機的心漸漸回暖,而彌加的思維也同樣被他帶到一旁,目不轉睛的盯著素利:“那依兄長之意該當如何?”
“該當如何?自然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素利看著二人,斬釘截鐵的說道,“適才我軍的敗相已生,而王黎的勝利之勢同樣已成,只要他再來一個沖鋒,我軍就必敗無疑。
可是王黎那廝都干了些什么呢?說了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連到手的功勛和戰績也拋之一旁,便領著他麾下的大軍淡淡然的離開此地,你們說這是為什么?”
彌加二人如好奇寶寶一樣問了一句:“為什么?”
“當然是因為他接到了順義王攻打臨渝關的消息,他不敢在此與我們耗下去。”素利握緊拳頭狠狠的在空中砸了一下,振奮的看著二人,“我相信這路上再也沒有任何伏兵,只要我們這個時候再重新殺上去,同樣也能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殺上去!”
“殺上去!”
果然,什么樣的將領帶什么樣的兵,一聽素利的這番分析,將士們再度被昌黎城中那明晃晃的珠寶綢緞給迷了雙眼,早已忘記了剛才還在慶幸王黎放過他們一馬,一個個舉著武器怒睜著雙眼歇斯底里的嘶吼起來。
“好,既然諸位兄弟的意愿都是痛宰王黎狗賊,那本將軍就滿足兄弟們一次。兄弟們聽我將令:殺!”素利神色一振,威風凜凜騎在馬上,活脫脫一副勝利的模樣,哪里還有吃了敗仗的慘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