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一揮,碩大的亂石、橫七豎八的樹木從亂石峪兩側的山腰上滾下來將峪口堵得嚴嚴實實,瞬間就在通向襄陽城的這條小道上筑起一座高約數丈厚約七八尺的“城墻”,蝗蟲也似的利箭跟著從城墻的那一頭飛過來,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梁綱約馬退了十余步,怔怔的看著在橫亙在前方小道上的那座“城墻”,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們來的倉促,手中并沒有趁手的諸如拋石機和云梯等攻城武器,要想迅速拿下峪口馳援襄陽,無異于癡人說夢。所以,他也只好拼命的搖旗吶鼓,催促著先鋒營亡命般的進攻。
然而,整整一個下午,先鋒營除了丟下了數百具尸體外,并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
關平一道劈翻身前的一名荊州士兵,擦了擦臉上的污血,朝身邊的親衛低語了幾句,戰馬一撥跳出戰場,順勢又是一鞭抽在馬背上飛速的趕回營中:“伯父,文聘悄悄的調了數千步卒入城,兒郎們快頂不住了,快撤吧!”
“你說什么?文聘的部隊不是駐扎在城外亂石峪附近的校場上嗎,他們什么時候入得城?而且文聘那廝不是正和你三叔在西城伏擊廝殺嗎,他麾下的士兵又怎么跑到東城來了?”
劉備正在和諸葛亮、王威以及伊籍等人商討如何擊破蔡瑁和蒯越的防線,聞言猛地一驚,開口便是一連串的反問,手中的油燈也哐當一下砸在地圖上,差點沒有將地圖給點著。
諸葛亮和王威也抬起頭來,目光中充滿質疑。
關平搖了搖有些酸麻的胳膊,苦笑一聲:“伯父,侄兒也是方才與對陣的時候才發現對面的士兵比之前蔡瑁麾下的將校更加的勇猛,一打聽方知這些人皆是城外亂石峪校場的駐守大軍。
原來,文聘和蒯越早就察覺了大公子的異常,那天夜里他們便開始調兵遣將。他們為了將我們拖在城中,一直隱忍不發。直到今日凌晨,文聘才悄悄傳令士兵們摸黑入城。”
劉備倒吸了一口冷氣,努力的壓抑著心中的不安,捏了捏拳頭目不轉睛的看著諸葛亮,眼神中帶著某種希冀:“軍師,文聘已經將亂石峪的士兵調入城中,你覺得我們還能夠翻盤嗎?”
“亂石峪的駐軍?”諸葛亮還未答話,王威的眉頭卻已經皺了起來,“坦之,你可確定是亂石峪的駐軍?你知不知道亂石峪現在還有多少人馬?”
關平遲疑了一下,咬了咬舌頭定了定神,接著說道:“剛才對陣的時候,大公子帳下的勇士明確的告訴關某,那些的確就是亂石峪的精兵。至于亂石峪具體還剩下多少人馬,關某委實不知,不過入城的士兵看上去應該不下七八千!”
不下七八千?
劉備再次一驚,臉色剎那間雪白如紙,諸葛亮的神色卻漸漸的平定下來:“王將軍,亮記得你昨日曾經說過亂石峪只有文聘父子三人鎮守,他帳下也不過只有一萬余人?”
王威點了點頭:“不錯,亂石峪的確只有文聘父子鎮守。不過文聘正在城中,亂石峪校場大營中應該只剩下文岱和文休二人。”
“如果只剩下這兩個乳臭未干的小兒,那我們倒不妨再冒一冒險。”諸葛亮低頭喃喃的說了一句,忽然抬起頭來看著劉備斬釘截鐵的說道,“主公,以亮之見,我們不如暫時撤到城北與三將軍匯合,再做打算!”
“軍師,你不是說過先敗后勝置之死地而后生嗎?如今形勢已然危急,為何你還要將伯父置于城中險地?如果你在擔心三叔,末將遣人前往通知便是,你又何必一定要死死的釘在城中呢?”
焦慮涌上心頭,關平的言語中已然帶了些許憤憤然。
諸葛亮微微一笑,并沒有計較關平的冒失,而是贊許的掃了關平一眼解釋道:“坦之,你說的固然有些道理,但是如果我們現在剛剛遇到一點困難就放棄襄陽,那么異日想要再此入主襄陽,必然會付出更大的努力以及更多的鮮血。
文聘有兩個兒子,曰岱,曰休。其中文岱乃是他的長子,文休卻是養在他的膝下。二人如今皆不到弱冠,雖然他二人都由文聘親自輔導,可是長成至今,他們都還未曾歷經戰火的打磨,妥妥的雛鳥兩只。
亂石峪統共只有萬余人,昨夜卻已去了八千,你想一下他們手中如今還剩多少士兵?如果文紀先生能夠掌握他們的詳情,一面遣人通知老河口的梁將軍,一面卻使人過黃渠河直接插入亂石峪的背后,以他二人的能力這亂石峪豈不是拱手送于主公?”
王威頷了頷首,關平也不再說話,倒是劉備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慮:“可是,如果文紀為了通知梁綱,直接取道老河口然后合兵一處從亂石峪入城呢?”
“所以,亮才說需冒一冒險!”
諸葛亮微微嘆了一口氣,“主公,現在便整兵前往三將軍的北城吧。這樣一來,進可攻退可守,即便到時候文紀先生真的走了老河口,我們也能安然的退出襄陽城不是?”
劉備亦跟著嘆了口氣,朝諸將揮了揮手,率先走出大帳。
劉備重振軍馬,一路上浴血廝殺,終于在丟下七八百名兒郎的尸體后于傍晚時分趕到了城北張飛的營地里。
然而,迎接他到來的并不是什么大勝之類值得慶賀的事情,而是一則讓他幾欲崩潰的消息:閻象與梁綱合兵一處,由老河口向襄陽城進擊,于亂石峪處受阻,暫不能過。
“文紀先生和梁將軍帳下約有八千余人,難道以他們的智勇短時間內也不能打通此處要道嗎?”劉備揉了揉腦袋,只覺得額頭兩邊的太陽穴砰砰直跳。
張飛搖了搖頭:“據城外的斥候來報:蒯良和劉先昨日傍晚便去了亂石峪處,他二人直接令守軍以亂石和橫木塞滿要道,將亂石峪打造成了一處絕壁,我軍根本就過不來!”
“都道兵貴神速,這閻文紀怎么就走了老河口呢!”
劉備憤恨的在案桌上砸了一拳,站起身來,眼中滿是疲憊和怒火。諸葛亮也微微有些黯然,他的算計再一次落空,而他和城中的士兵可能還會承受來自文聘與蔡瑁大軍的夾擊。
“報,啟稟主公,文聘和蔡瑁帳下近兩萬的大軍分別從城西和城南合圍過來!”
又是一聲急促的聲音在堂下響起,劉備頹然坐倒在案椅上,想著之前在豫州之時曾將梁綱和范強、張達三人棄之于原鹿和富波等地,而今想用梁綱的時候卻只能望“峪”興嘆,眼瞼一酸,一滴眼淚滾到唇邊,苦苦的澀澀的,竟如黃連一般的味道。
莫非這就是天意?
莫非這就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