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漢長歌第435章 恩難酬,怨難酬,恩怨難酬看著王斷的面容,仇恨像怪獸一樣吞噬著崔十娘的心,她的雙眼已經快噴出火來。
自尋到王斷蹤跡之后,她與王斷已經有了好幾次交鋒,可惜每一次王斷都從她的眼皮底下順利的消失。
這一次,崔十娘再度與王黎聯手在天梯山上布下天羅地網,她本來以為王斷已是必死之身,卻不想王斷居然踩了一坨狗屎,在他將死之際突然從天上掉下兩個徒弟來。
其中,一個是王黎的親衛,而另一個卻是皇甫靈兒,她昔日的長安故交,王黎的夫人。
難道這一次又會重蹈覆轍嗎?
崔十娘悠然長嘆,眼中已經沒有了信心。她不知道王黎是否還會配合她們拿下王斷,也不知道一會如果大戰再起王黎是否會站在靈兒身邊,將刀鋒指向她們。
滿腹的心酸和折磨,崔十娘哀怨的目光投向王黎,王黎打了一個寒顫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知道崔十娘在看著他,也知道靈兒在看著他,甚至還有更多的目光投向自己,但他確實張不了嘴,饒是他自負聰慧,卻也知道這一刻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他與王斷,哦不,他與王越無話可說。
王越是他名義上的阿翁,他卻是第一次與其見面。
在“他”的記憶中,還在自己兒提的時候,王越就已經從遼東那座深山里飄然遠去,從此便只活在二伯與他的對話與阿母的思念和擔憂中。
而留給“他”的,除了這條生命外,也只剩下兒童時的記憶以及《莊子心經》及《白云十三式》這兩本書。
雖然這書成就了他那一身的武藝和劍術,但他卻真的提不起半分的感激和慕濡之情。
他想不通!
為何王越會成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為何王越就是那個當年殺害至兒全家的仇人?為何王越這么些年寧愿一直輔佐在袁術身邊與自己為敵卻不愿放下屠刀回歸家庭?
他雖然沒有說話,心中的卻痛苦萬分。
當然,他的痛苦并不是因為他與王越有多深的感情,而是一種糾結。
他不知道應當自己該以什么樣的面目面對王越,濫殺無辜的劊子手還是父親?他也不清楚自己處置王越后,又應該以什么樣的姿態面對朝廷和天下子民,大義滅親的朝廷前將軍還是“弒父”的不孝之子?他更不明白,他又將怎樣去面對守在家中的阿母和自己一直視若親妹的至兒。
在眾人理解或者不解的目光中,靈兒緩緩來到王黎的身旁,一雙芊芊柔荑拖住了他顫抖的雙手,還未開口,眸子里就飄起了三月的雨霧。
“王郎,靈兒既然已嫁入王家,你我夫妻自然一體,你的事便是靈兒的事。今日之事一邊是阿舅,一邊卻又是你的紅顏知己同盟故友,靈兒知道你頗多難出。王郎,今日可否讓靈兒越俎代庖暫時替你處置?”
言訖,也不等王黎點頭,靈兒翩翩起身來到崔十娘身前福了一福,兩行清淚脫眶而出:“崔家姐姐,靈兒知道師尊對你不住,因師尊之故致使至兒妹妹全家蒙難,妹妹一人流落江湖。
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尊于我而言無異于父母。我大漢朝以孝治天下,靈兒也不便言父過。靈兒與姐姐已相交數年,今日靈兒想求姐姐看在昔日同行的情分上應允靈兒一件事,可好?”
“你想讓本座放了這個殺我師門滿門的仇人?”
崔十娘臉色如月光一樣慘白,心中的委屈終于找到一個缺口噴薄而出,橫笛指著王斷放聲的尖笑,聲音宛若山間的夜梟,聽得人直瘆得慌。
笑著笑著,崔十娘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仿佛雨夜中受傷的小獸躲在草垛里輕輕發出的嗚咽,她的臉上早已經泥濘不堪,眼淚如同暴雨般灌注下來,一時不能停息。
見崔十娘痛哭,靈兒心里也不好受。
靈兒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輕輕拭了拭崔十娘的眼角,黯然道:“姐姐,昔日妹妹與你共赴長安之時,一路上也曾多見那些因戰火失去親人的人們,他們像落單的孤雁茍延殘喘,舉目無親,仿佛整個世間都和他們疏離了一樣。
妹妹知道你的痛苦,要你放棄復仇的確不易。但冤家宜解不宜結,姐姐,我師尊如今已有悔恨之意,姐姐可否容我師尊從此退出江湖不問世事,青燈古廟常伴一生?”
崔十娘又是一聲長嘯,一把打掉靈兒的手帕,眼中滿是譏誚之意:“靈兒妹妹說得輕巧,讓王斷從此退出江湖不問世事,可我那師尊滿門的血債又當如何?”
“父債子還,師有事弟子服其勞。昔日師尊欠下的血債,自有靈兒一力承當!”靈兒目含歉意,玉腿一曲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崔十娘身前。雖然還是梨花帶雨,聲音卻是堅定無比。
靈兒這一拜,除了趙云還守在王黎身旁,所有的白馬義從以及凌飛雁和曹正方等人亦跟著拜了下去,就連不明所以的楊鳳等人也恐王黎秋后算賬,齊刷刷的跟在白馬義從身后。
場中站著的除了王越、王黎父子、袁氏兄弟和崔十娘一行外再無他人。
開什么玩笑,那可是前將軍的夫人,他們的當家主母,當世之人誰還能夠當得起她一跪?
“哐”的一聲,龍泉劍落在地上,史阿滿臉淚痕,行到崔十娘身前,將靈兒攙扶起來拜了一拜,雙腿猛地一曲,就在靈兒剛才的位置上重重的跪倒下去。
“崔姑娘,我師姐出生名門,又為前將軍夫人,乃是天下至尊之人,身份貴重無人能比,絕不可因此事加責,師姐所言也不過是一時情切罷了,萬萬不得當真。
我史阿雖生就草莽,也知道江湖中講究快意恩仇,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你背負了師門的仇恨,我也背負了師門的恩義。史阿是師尊的關門弟子,受師尊的寵溺和關愛就是師姐也遠遠不及。
今日之事,師尊有過在先,史阿不敢求崔姑娘放我等一馬,卻也愿以命抵命,以我史阿的命換師尊一個茍活于世,換姑娘師門滿門的血債。還請姑娘務必應允!”
“還請姑娘應允!”
凌飛雁眾人一干吃瓜群眾不明所以,卻也跟著匍匐在史阿身后搗頭如搗蒜。
崔十娘凄然一笑,臉上的眼淚無論如何也擦不干凈。
有誰知道這十數年來她是怎么過的?
師門的仇恨和毗門教的振興就仿佛兩座大山一樣壓在她那羸弱的雙肩上,忽兒如毒蛇一般無時無刻的啃噬著她的靈魂,忽兒如長鞭一樣拼命的抽打著她的身體。
她曾在深夜里與暴雨為伴,也曾在深山里和虎狼共伍。
這十多年來,她踏遍了大漢的山川,就為覓得一點仇人的只言片語;這十多年來,她訪遍了大漢有名的武館和宗門,只為了讓自己的武藝更上一層樓,將來報仇之時多幾分勝算。
她知道王斷武功之高并非她的敵手,她也曾眼睜睜的看著王斷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了好幾次。
但是,這一次她已經準備的非常充分了,王黎的支持更讓她覺得他們不會再出現百密一疏的局面,而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袁術和王斷已經兵敗天梯山,再無任何的退路。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黎明時分太陽將出之際,一場忽然而至的瓢潑大雨遮住了她心中所有的陽光,她的眼前除了濃濃的雨霧便只剩下一片黑暗。
該死不死的王斷居然收了兩個徒弟,而他的徒弟居然是王黎的夫人,自己的故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