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山山腰,涼亭。
王黎和郭嘉二人披著長袍坐在涼亭中飲著酒,賞著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皇甫靈兒靜靜的靠在石桌上,給他們默默的續著酒。
“奉孝,子龍他們應該已經到涼州了吧?”
“按日程算,應該已經到了。”
“你說雒陽那邊孟德他準備好了嗎?”
“不管有沒有準備好,都應該在這一兩日了。”
“為什么?”王黎把玩著手中的酒樽,抬起頭來看著郭嘉。
郭嘉將手中的酒樽高高揚起一飲而盡:“因為再過三五日我們就要進攻長安了。他必須在我們攻擊長安之時讓我們得到消息,這樣我方軍心大亂,他才有機可乘。”
王黎飲了一口酒,將手中的酒樽放在石桌上:“孟德此人最是多疑,你說這些天我陪他演了這么一出戲,與他爭與他吵,他心里會不會也起了疑心呢?”
“不會!”郭嘉將酒樽再度遞給皇甫靈兒,“就算會,現在他也是騎虎難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是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啊。他如此,我又何嘗不是呢?”王黎嘆了口氣,悠悠的看著樽中的酒,“可惜,再等三五日,我王黎與他曹孟德就只能執手相看淚眼了。”
戌時,雒陽河南府府衙。
荀看著眼前的錢糧、工事、軍隊訓練等報告以及前方的戰報,揉了揉額頭將手中的報告遞給閻忠:“伯敬,這征西將軍韓暹和征南將軍李樂又開始打報告催要軍糧了。
他們營中工事和軍隊訓練費用每次也是一給就是五天的量,這才過去兩天,他們就又開始叫屈了。征東將軍田遲和征北將軍胡才的軍隊人數比他們還多,結果卻一聲不吭,看來韓暹和李樂的部隊都是大肚漢,怎么也吃不飽。”
閻忠掃了手中的報告一眼,又遞給了一旁的毛和荀攸,眼神中閃過一絲譏誚:“是啊,他們都是大肚漢哪,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們心中的貪欲哪里填得平哪!主公以前做了一首打油詩,說的就是他們這種人!”
“什么詩?”
“終日奔忙只為饑,才得飽食又思衣。置下綢緞身上披,舉頭又嫌房屋低。蓋下莊園并大廈,床前卻少美貌妻……”閻忠冷笑一聲站了起來,“文若,這幾日他們都接觸了哪些人?”
“羽林軍軍候趙淵,城門校尉王頎、太仆魯道及大鴻臚周奐數人。”荀翻了翻手中的信息頭也不抬。
閻忠卻搖了搖頭:“應該還有一人。”
“誰?”
“惠妃!”
荀一驚,抬起頭來:“惠妃?她那么蠢嗎?當年她與張讓等人合謀何大將軍,主公想著她畢竟是先帝嬪妃,就放了她一馬,甚至連她的那個弟弟趙淵…你是說羽林軍軍候趙淵就是受惠妃的指使?”
“不然,你以為趙淵一個區區軍候在陛下登基后一直默默無聞夾著尾巴做人的小人物,為何最近怎么卻突然跳的那么厲害?”
“你是說他是有意暴露出來的?”
閻忠點了點頭:“惠妃當年和王美人情同姐妹,視陳留郡王為己出,總是拼了命為陳留郡王打算。前番與張讓合謀是如此,如今,又令趙淵接觸韓暹等人同樣如此。
如果我們通過趙淵這條線抓住了韓暹等人,她也就在我們和陛下之間插了一根刺,給我們一種陛下可能和曹孟德、韓暹是一條線上的人的錯覺。有的人總是自以為是,當別人都是傻瓜,想想也是悲哀啊。”
“那如今怎么辦?”
閻忠白了荀一眼:“還能怎么辦?通知他們收網 吧!田遲將軍今日‘出’了一趟城,皇甫將軍也‘臥病’床榻數月,該演的戲碼,我們已經演了。機會既然來了,我們就總不能辜負惠妃的心思吧!”
“我是說惠妃。”
閻忠搖了搖頭,荀攸卻從書山中抬起頭來:“可以仿效董太后舊例!”
“什么舊例?”
“送惠妃出宮!”
閻忠點了點頭,看著窗外一片漆黑,長嘆一聲:“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今夜雒陽無月,正適合殺人!”
戌時,雒陽征南將軍韓暹府上。
韓暹、李樂及五六名心腹將校正圍在案桌前,案桌上擺放了一張皇宮的地圖。
韓暹看了看眾人說道:“兄弟們,當年我們嘯聚山林之時是何等的快樂,灑脫?大碗吃酒大口吃肉。但是我們自受招安以來,兄弟們吃不飽穿不暖,還處處被那軍規條例的限制不得自由之身。
老子與李樂兄弟商量決定投靠河內,河內郡太守曹操已經答應我們兄弟二人,等老子捉住天子拿下雒陽之后,就將河內讓于老子和李樂兄弟,到時候我們也去管一管一郡、一縣,你們覺得如何?”
“嘿嘿,老子這輩子就是一個大頭兵,做夢也沒有想到竟然也有當上縣令的一天。將軍,啥也不說了我跟著你干,誰要是敢不去,老子一刀捅死他!”一名長得五大三粗的親衛將手中的刀哐的一下砸在案桌上。
“對,誰不去的老子們一人給他一刀!”
眾人拍了拍腰間的胯刀齊齊喝道。
“那好,老子就分配一下任務!”韓暹一拍案桌,兇神惡煞的掃了眾人一眼,“永安宮昔日已被那李儒驢日的一把火給燒了,當今天子和唐妃現在居于安福殿里,而皇太后則住在永寧殿中。
劉老蔫兒,王大錘,你二人各率們麾下一曲兄弟隨同李樂兄弟從北宮朱雀門進去,直取永寧殿,務必要將皇太后控制在手中。其余兄弟則跟著老子從白虎門進去,直奔安福殿抓那皇帝小兒,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眾人迸發出高亢的激情,那劉老蔫兒卻在一旁弱弱的問道:“將軍,我們各自手上只有一曲的人馬,能夠強攻進去嗎?”
“說你蔫兒,你就蔫兒是吧?”韓暹一巴掌拍在劉老蔫兒的頭上笑罵道,“田遲那家伙今日去城外視察去了,不在城中。而且那羽林軍軍候趙淵也是我們的人,朱雀門和白虎門早就換上了他的心腹兄弟,你還怕個鳥啊?”
劉老蔫兒嘿嘿一笑,韓暹一聲長笑,眾人魚躍而出。行到街面上大手一招,暗地里忽然涌出千余名士兵,仿佛幽靈一般墜在身后,然后悄悄的消失在街頭。
子時,雒陽皇宮北宮白虎門。
韓暹及麾下五百士兵剛到門下,宮內就傳來一聲夜梟的聲音。韓暹大喜,上前拍了拍門:“趙軍候,快開門,是老子來了!”
“將軍稍等!”
微弱的聲音在門那邊響起,接著又是兩道門栓和機括聲,白虎門緩緩打開,趙淵在門中招了招手,韓暹哈哈大笑一聲魚貫而入。
長長的隊伍剛剛進入北宮,還未來到溫飭殿門口,便聽得身后哐當一聲,朱雀門已然闔上。四周的墻壁上、假山中以及宮殿們口突然亮起無數火把,將四周照的亮堂堂的,數千的禁軍將士穿著厚重的鐵甲哐哐奔了出來,千余支利箭直指眾人。
“韓暹,你個忘恩負義背主的玩意,主公想賜你一場富貴一生平安,你卻非要與曹賊勾結企圖謀害陛下,今日你插翅難飛,你還有何話可說!”
一條精壯的八尺大漢一身 盔甲走到眾將士身前,手中一把開山大斧在火光中熠熠生寒。
韓暹一驚,面上露出驚懼之色:“田遲?今日,今日你…你不是出城去了嗎?”
開山大斧往地上一砸,田遲仰天一笑:“你家田爺爺不出城怎么給你們造反的機會啊?”
韓暹聞言頓時面如死灰,自己的行動早就在敵人的掌握之中,這仗還怎么打?打個屁啊!
劉老蔫兒已沖上前來,膽顫心驚的看著田遲:“田將軍,我愿投降,我要舉報韓暹和李樂同時造反,田將軍,李樂已經率人去攻打朱雀……”
話音未落,韓暹手中的長刀已經出鞘,一道光華閃過,劉老蔫兒的人頭已經高高飛起落在假山之下,一蓬鮮血噴出,洋洋灑灑落了一地。
知道自己也無生還的希望,韓暹一改神態,朝劉老蔫兒的尸骸呸了一口唾沫,兇相畢露:“不錯,姓田的,老子告訴你,你那主子王黎就是一個笑面虎,吃人不吐骨頭,老子早就想反了,你能怎么的?
今夜除了老子和李樂攻打皇宮之外,曹操的大軍同樣已悄悄的聚集在了雒陽城下!姓田的,老子今天大不了和你同歸于盡!”
田遲輕蔑的看了韓暹一眼:“韓暹,看在你臨死的份上,田某也不妨告訴你,朱雀門、白虎門還有蒼龍門全是田某的心腹兄弟,今夜不管你們是出現在哪個門口,你覺得你和那李樂還能走得掉?
至于你口中的曹賊大軍,雒陽城下的是曹操的謀士陳宮率領的兩千精兵,城中還有李典和曹軍五百兵士。你以為他們裝扮成流民和小商販玩一個暗度陳倉,白日渡江,隱藏在邙山或者客棧之中,幾位先生就不知道?”
韓暹放肆的大笑:“姓田的,老子還以為你有多高明呢,李曼成都進城了,你還敢在這里與老子嘰歪,你就不想一想這雒陽城中除了你還有誰可以敵得過那李曼成?”
田遲搖了搖頭:“說你蠢你還真是蠢,難道你就忘記了田某以前跟的誰啊?”
皇甫嵩?
韓暹一愣,田遲已轉身回到宮門口,大手一招,千余支利箭飛也似的從弦上射了出來,密密麻麻,鋪天蓋地。
同一時間,步廣里數家客棧大門同時打開,一列列黑衣人手執利刃背跨長弓從門中奔了出來,漸漸的匯合成一股黑色的洪流,在李典的帶領下直奔雒陽城谷門。
夜,格外的寂靜,除了眾人的腳步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突然,一聲濃濃的嘆息,一句“李曼成,你真的打算跟著曹操一條道走到黑嗎?”遠遠的從前方黑暗的街頭傳來,仿佛一把鐵錘一樣重重的敲在眾人心頭。
“誰?”李典一聲怒喝。
遠處的火把驟然亮起,一排排黑色騎兵不動如山,手中的利弩早已上弦,黝黑的箭簇散發著冰冷的寒芒。一員白發老將騎在馬上,銀盔黑甲,一桿長槍斜斜的拖在地上。
皇甫嵩!
那是大漢朝最后的名將皇甫嵩!
那也是大漢將校心目中的戰神皇甫嵩!
那更是“一日輪臺烽火急,白發亦煥英雄慨。莫言將軍長劍銹,年邁猶可豪且邁”的皇甫嵩!
李典的一顆心沉了下去,仿佛這雒陽城一般湮滅在無邊的夜色中。
ps:重新推算了一下時間,覺得當初王黎給趙云的時間還是少了那么幾天,第183章《觀景》中日期重新有所調整,原八日更為十日,十日更為半月。書友們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