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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月夜城隍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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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漢長歌風起青萍第102章  月夜城隍廟星隕孤城,劍斷黃沙。

  當傅燮身死漢陽的消息從涼州傳來,天下一片悲鳴。

  皇甫嵩雒陽扶額長嘆,王德玉清河月夜懷思,就連那荒淫無道,正忙于修建裸游之宮的天下之主漢靈帝也輟朝三日,暫停游宮修建以寄哀思,甚至親自下詔追謚“壯節侯!”

  而這一切都和任紅昌無關。

  她只是一個弱女子,一個躺在雒陽城邊城隍廟中饑餓難耐的弱女子,梨花帶雨幽閨弱質,毫無縛雞之力。哪怕她也曾有一顆赤子之心,哪怕她的心里還一直住著一個類似傅燮的飛將軍。

  但,這一切對現今的任紅昌來說,真的是太遙遠了,遠的不可觸及。

  從南到雒陽,僅僅二十天的路程,她已經走了整整四年,她也從碧玉之年走到了雙十年華。

  她退去鉛華,從南的黃巾之亂中走出來,卻又差點走進了土匪窩;她抹了一層厚厚的鍋灰走出冀州,卻又差點被當做了黃巾叛軍的奸細,在天子腳下的小平津給擋了回去。

  她也曾沿街要過飯,夾雜在逃難的流民中四處奔波,她也曾給大戶人家打過短工,甚至還在河內門閥劉家當過兩年多的女傭。

  一路的風餐露宿半饑半飽,甚至惡徒潑皮的調戲和意欲不軌,將她磨煉成心智堅強的姑娘;一路的逃難大軍,流亡庶民和那賣兒鬻女甚至換子而食的慘劇,也讓她的心靈更加的柔軟。

  當她終于走到雒陽之時,卻又打聽到她的飛將軍原來并不在雒陽,而是已經前往并州任職主簿。當然,她不知道的是,她的飛將軍其實也不在并州,而是就駐扎在河內,她與他已經擦肩而過。

  所以,她病倒了,就臥在雒陽城邊的城隍廟里。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棱落在城隍廟里,落在那頭戴發冠身披紅袍莊嚴肅穆的城隍爺身上,也落在案桌上那供奉的祭品之上。

  那是一團菠菠,一團由鼠曲草搗碎搓揉后制成的菠菠,色青光暗,并無半點溫度,也無一絲賣相,就好似一張暗青色的抹布被人胡亂的揉成一團,放置在城隍爺眼前。

  任紅昌借著月光爬了起來,在一旁的石槽中借了一些水,將自己的手和臉清洗了一遍,掙扎著走到城隍爺面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三個躬,哆哆嗦嗦的向案桌伸出手去。

  手還沒碰到菠菠,便聽得大門“哐!”的一聲豁然中開,兩個黑衣人闖進城隍廟中。一個獐頭鼠目,一對齙牙露出唇外,仿佛《水滸傳》中矮腳虎王英一般;一個臉色慘白,一對桃花眼四處亂竄,又似小霸王周通一樣。

  那二人見到廟中只有一個弱女子亭亭玉立于前,而且那女子除了臉上略有菜色,容貌和身段卻是國色天香凹凸有致,那腰身更是楚腰纖細盈盈一握。頓時大喜,直向任紅昌圍了過去。

  任紅昌手中握著菠菠,背靠著案桌,警惕的看著漸漸逼上前來的二人,怒罵道:“此乃天子腳下京畿重地,你們光天化日之下想干什么?”

  這特么的是光天化日?姑娘你是色盲吧!

  “王英”看著門外的月光,臉上露出一絲淫笑:“美人你可說錯了,此時分明就是子夜時分,正是為兄和美人睡覺的時間,哪里來的光天化日?”

  “你們想干什么?你們若是膽敢非禮…”任紅昌指著二人,一步一步的退向案桌,

  靠在案桌之上,臉上神色頗為驚慌。

  “若是非禮,你能怎么樣?”王英嘿嘿一笑,擦了擦了嘴角的口水,“小美人你不用擔心,為兄這不是怕你一個人不敢睡覺嗎?為兄是特地趕過來給你暖床的!”

  “極是極是!”看著任紅昌,“周通”吞著口水,雙眼放光,喉嚨一上一下急促波動,“美人你可是私自從家里逃出來的?莫怕!為兄乃是雒陽的地頭蛇,就是何府尹見了都要給為兄幾分薄面,你有什么事情都給為兄講一講,為兄這就來安慰安慰你!”

  剛剛才跪拜了城隍爺,難道連城隍爺也不保佑奴家了嗎?

  任紅昌心中大急雙手在身后案一陣摸索,急忙抓起案桌一盞長長的銅燈抱在懷中,指著二人道:“你二人莫要過來,若是再過來就休怪奴家不客氣!”

  “奴家?”王英和周通抬頭怪笑一陣,復朝著任紅昌擠眉弄眼,神情一片猥瑣,“美人是要怎么個不客氣呀,就讓兩位兄長來領教一番可好?”

  “無恥!”任紅昌柳眉倒豎,手中的銅燈向那王英砸了過去。

  見銅燈直楞楞的飛過來,王英縱身一跳躲過那銅質的兇器,淫邪一笑正待上前,卻見燈油騰空四處飛灑,措不及防,數點滾燙的燈油直接濺在自己的臉上,立時起了數個大泡,錐心的疼痛。

  還真是日了狗了,整日里打獵卻被雀兒啄了眼!

  王英抱著臉慘叫幾聲,暴跳如雷,抬起頭來再看向任紅昌之時眼中已只剩下一片奸邪和惡狠狠的目光:“小娘們,今天不讓你好好嘗嘗老子驢大的本錢,你就不知道馬王爺有三只眼?”

  “你敢!”任紅昌緊緊的抱著燈座,咬牙切齒的指著王英罵道。

  “給老子按住她,老子今天非要弄得她欲仙欲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王英嘿嘿一笑,朝那周通怒斥一聲,一個跨步撲上前去一把抓住任紅昌的左手。

  任紅昌掙扎不開,淚水落下,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趁著周通還未反應過來,右手背到身后,握住背上所藏的短刃。剛剛觸及刀柄,周通已奔了上來,緊緊的捏住其手堅硬如鐵,再借力一拉,王英大手一松,任紅昌已被周通雙手緊緊的鎖在懷中。

  王英陰惻惻一笑,在任紅昌臉上輕輕捏了一把,湊近鼻子一聞嘿嘿淫笑幾聲,又道了一聲好香,就向那緊縛的高峰攀去。

  任紅昌怒目圓瞪,一聲凄叫,頭往后重重一磕,正巧砸在周通的鼻梁之上,直砸的周通眼冒金星,雙手氣力盡失,順勢一掙已逃出周通雙手的背縛,一頭撞向那王英。

  “何方宵小,膽敢欺辱良家女子?”

  突的門外一聲厲喝,一道銀光破空而至穿過窗欞一箭射向王英,正中其太陽穴。

  那銀光力量之大速度之快,轉眼間便帶起一蓬濃濃的鮮血,從王英另一面的太陽穴穿出,“叮!”的一聲插在一旁的木柱之上,入木三分。

  待看那物時,只見半截箭身和一簇箭尾還停留在木柱之外,箭尾依舊上下抖動不已,而王英已倒在地上。汩汩的鮮血如溪流一般從傷口處流了出來,在那王英腦后和身下肆意蔓延,將案桌之下染成紅色一團,身軀和四肢兀自在血泊中顫栗著。

  任紅昌雙腿一軟向地面倒去,還未觸地便覺身子一暖,一條身著黑色大氅的男子已飄至身前,一把將自己撈起扶穩放在地上,一手已揮刀向周通劈去。

  風起,刀至,飛起好大一顆頭顱!

  任紅昌感受著男子胸前的溫暖,覺得亦如將軍那胸懷一般,竟似有點不忍離去。直到心情漸漸恢復平靜,才睜開男子的護佑,起身朝那男子福了一福,拍著胸口嗪首低垂:“多謝恩公相救,恩公的大恩大德紅昌沒齒難忘!”

  那男子只是擺了擺手,并不說話,卻朝門外深稽一禮。

  原來門外還站著三五個人,俱是一襲黑色大氅,腰胯鋼刀,背上斜背著一張短弓,將一老者擁簇于前。

  那老者五旬上下,戴高冠著青衣,鼻梁高挺雙眼凌厲,頷下長須無風自動,容貌偉岸氣度雍容。

  任紅昌這才明白,那男子雖則救下自己不假,不過卻也是因眼前這老者的使命,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那男子不過是老者手中的一把刀而已。

  刀固然重要,但那老者才算是自己真正的救命恩人。

  任紅昌朝男子感激的看了一眼,疾步奔出門外,盈盈嬌軀拜倒在地:“奴家臨洮任紅昌,多謝恩公救命之恩。今夜若非恩公,紅昌此時已定遭毒手。

  紅昌懇求恩公大名,愿為恩公立下長生牌,朝暮叩拜日夜香火,以求恩公福壽無雙,長命百歲!”

  “紅昌姑娘勿需客氣,老夫也不過是順手而為不足掛齒!倒是你一介女弱,為何不在臨洮老家,反而千里迢迢孤身一人趕赴京師?”老者點了點頭,虛扶了一下問道。

  “稟恩公!”任紅昌起身再度福了一福,擦掉臉上的淚痕苦笑一聲,“紅昌雖系涼州臨洮人氏,自幼卻已許給并州九原郡呂家。四年前,紅昌隨舅姑遠赴京都尋覓夫婿,在南時因舅姑生病修養,于城中偶遇蛾賊,舅姑為蛾賊所殺,只留下紅昌一人孤身西進。

  時冀州亦為朝廷所封鎖,紅昌慌不擇路,東走西奔,于沿途又多遇兵荒災禍,兩三百里地四年間才輾轉至此。”

  “你那夫婿可曾覓得?”

  “不曾!”任紅昌搖了搖頭,黯然道,“紅昌只記得他如今又去了并州軍中!”

  那老者見任紅昌行事大方,說話有理有據,身世也頗為可憐,嘆了口氣說道:“老夫乃侍御史王允,紅昌姑娘,既然你暫時還未找到你的夫婿,你先到老夫府上安頓下來,再做打算可好?”

  “恩公…”

  “紅昌姑娘,你也切勿再恩公長恩公短了,老夫不過舉手之勞而已。你千里尋夫,一路風餐露宿風塵仆仆,卻行必矩步干脆果斷,頗有男兒之風,又何必再作女兒之姿?”

  王允朝任紅昌看了一眼,揮了揮衣袖打斷了她的話頭,覺得這姑娘實在令人喜愛,并無半分矯揉造作,毫無雕琢的痕跡,仿佛清水芙蓉般,點了點頭接著說道:“老夫膝下僅有三子和三個侄兒,卻并無一貼心之女。

  紅昌,老夫憐你身世可憐,性格持正做事果敢,心思堅定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今日與你相遇城隍廟,也算得上是一種緣分,你可愿拜在老夫膝下?”

  聽著王允溫和的話語,再看著王允眼神中的點點慈祥,就像見到自家長輩一般,任紅昌頗為感動,直覺得數年顛沛之苦今日終能遣懷,心中無限的委屈也頓時涌上心頭,晶珠沿著眼眶簌簌往下直掉,兩膝一屈跪立塵土,雙手張開撫在額上,匍匐于地:

  “孩兒紅昌拜見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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