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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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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烽火城西百尺樓,黃昏獨上海風秋。更吹羌笛關山月,無那金閨萬里愁。

  這里沒有烽火,沒有海風,也沒有月亮。

  這里還是京兆郡長安城頭七月初的某個下午,天上也還掛著一輪明晃晃的驕陽,但透過城上的墻箭跺聽著城頭下的羌笛皇甫嵩依然感到全冰涼,古都長安的夏天也仿佛秋天一般寒冷。

  騎兵不過萬,過萬不可敵。城下當然不止萬余騎兵,而是整整兩三萬的西涼騎兵。

  站在城頭,看著城下旌旗蔽塵土遮天,看著城下霜矛雪甲銀鶻弓滿,看著在城下耀武揚威的西涼鐵騎,皇甫嵩就泛起一陣陣的心痛,這樣的軍隊,這樣的昂藏男兒怎么就都走到了大漢朝的對立面?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兮敵若云,矢交墜兮士爭先。”

  皇甫嵩扶著城墻長嘆一聲,轉頭對著蓋勛、夏育諸將說道:“騎兵過萬不可敵,西涼鐵騎擅于平原作戰,而不善于攻城,而三月至今已去百的時間,久攻三輔而不下,西涼騎兵氣勢殆盡。

  曹劌曾說過: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攻守轉換之勢必在旬月之間,因此我等務必死守防線,以待來的進攻!”

  “諾!”諸將齊聲應道。

  皇甫嵩擺了擺手,看著諸將凝重的神色,喝道:“本帥命令:軍司馬田晏率一萬五千精兵,沿扶風郡槐里、武功、國及陳倉一帶布防;

  護羌校尉夏育率一萬五千精兵,布防馮翊及北地郡的富平、泥陽及頻陽一帶;

  漢陽長史蓋勛及其余諸將隨本帥死守京兆郡的長安、池陽、槐里一帶,務必不得使西涼一兵一卒越過防線。

  待旬月之時叛軍疲憊之際,全線出擊,收復安定、南安、漢陽、隴西諸郡,會師金城!”

  “諾!”

  “田晏!熹平六年,你與烏丸校尉夏育、匈奴中郎將臧三路討伐鮮卑檀石槐,喪節兵敗,陛下廢你為庶人。今本帥特請圣旨,詔你隨軍出征。本帥希望你重整當年段太尉旗下雄風!”

  段太尉就是段,赫赫有名的涼州三明之一。

  延熹二年,段任護羌校尉,田晏、夏育均為旗下猛將,二人隨段率一萬兩千湟中義從平叛,在湟谷一帶大敗燒當、燒何、當煎、勒姐等八部羌族,而田晏、夏育等人之威名也名揚羌人。

  這本是田晏軍人生涯中最為輝煌的一段記憶,但皇甫嵩提及的三路伐鮮卑卻又是田晏生平最慚愧的事跡。

  當年,他與夏育、臧賄賂中常侍王甫勸解靈帝對鮮卑宣戰,三路大軍被檀石槐打得狼奔鼠竄,喪其節,傳輜重,三人各領數十騎奔還,死者十之七八,三將同時檻車下獄。

  田晏聽得一時羞愧難消,一時血沸騰,臉上青筋直冒,一把拔出腰中彎刀霍然劈在城墻之上,勃然喝道:“大帥盡管放心,末將必不負所托,若不能阻叛賊于陳倉、國及武功一線,重振當年之雄風,末將提頭來見!”

  田晏聲若梟鳴面如厲鬼,城墻塵土紛紛星火點點。

  七月十五,乃道教中元節,佛教之盂蘭盆節,而民間老百姓則更多稱之為鬼節。

  傳說這一天,地府將大開地獄之門,放出全部鬼魂。有子孫后人祭祀的鬼魂回家接受后輩香火供養;而無主孤魂則到處游蕩),徘徊于任何人跡可至的地方。

  武功郊外的黃家莊,村落早已被來自罕和隴西的叛賊占領,村中青壯被拉入伍,大姑娘、小媳婦也悉數為奴為婢,而那些不聽話或者生了病的青壯及老弱病殘則全被屠殺干凈,盡數扔在附近的墳山上,用薄沙黃土淺淺的掩埋著,余下眾人俱是敢怒不敢言。

  子時,月亮已經掛上半空,一片銀輝照在墳山中。透過樹梢斑駁的影子,依然可以看見橫七豎八的墳塋上慘淡的皚皚白骨和四處飄忽的鬼火。

  微風穿過山間樹林,拍打著墳頭前的引魂幡發出嗚嗚的哀鳴,好似無數的孤魂野鬼在墳山上低鳴淺唱。

  樹梢上,一只夜梟驀然發出一聲凄嘯,一排排一列列數百名整裝明甲的士兵從墳塋中憑空冒了出來。

  他們臉上仿佛戴著面具,臉色慘白沉,只有一雙眼珠森然的看著前方,他們上披著黑色披風,行走間悄無聲息,裙袂無風自動,恍如地獄之中涌出的無數兵。

  所有的兵靜靜的聚集在墳山上,擁簇在一名鬼將后,居高臨下的看著山腳下。

  黃家莊內及莊外的綿綿軍營已經一片沉寂,辛苦了一天的羌人及西涼騎兵早已入睡,就連馬廄里的戰馬也耷拉著眼簾,不時的打上幾個響鼻,只余下幾列來回巡邏的士兵及村口火堆旁十數道相互依靠的人影。

  為首的那名鬼將也不著急,只是靜靜的看著眼前的村落并不言語,仿佛還在等待著什么。

  片刻后,見那村尾義莊的大門悄然洞開,一道人影走了出來,手握火把朝亂葬崗來回舞動了三五下,再度悄然返回義莊。

  鬼將這才冷然一笑,大手一揮,眾兵紛紛涌入眼前的樹林,逐漸消失在林中。

  盞茶的功夫,義莊大門重新打開,適才的兵不知怎么回事,竟已從林中悄悄聚集在門前,一個個手按刀劍,神色肅穆。

  同時,他們的隊伍中已悄然增加了百多號人,適才那打開義莊的男子也赫然在列。他們一個個材魁梧,面色冷漠,眼中卻燃起熾的烈焰,仇恨而倔強。

  “都到齊了嗎?”鬼將惻惻的看著眼前的隊伍,朝著那男子努了努嘴,聲音枯澀低沉。

  男子霍然出列對視著首領,雙眼中不待一絲的感:“回稟校尉,黃家莊僅剩一百零八名男兒悉數到齊!”

  原來此人竟是一名校尉,莫非在兵之中也有校尉?

  那校尉雙眼一翻,藐視的看著眾人喝道:“好!你們都是黃家莊的男兒,都是黃家莊的苦主,本校尉今天給你們一個復仇的機會,你們敢要嗎?”

  黃十三錘了錘口,厲聲嘯道:“為了復仇我們已經等了幾個月了,還有何不敢?校尉若是讓我們上墳場,那我們就是墳場里的野魂。校尉若是讓我們下地獄,那我們就是地獄中的惡鬼!”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黃十三!原名黃路,那些叛賊殺了我黃家滿門十三人,因此小人更名黃十三,志在親手雪恨!”

  校尉點了點頭看著前面寂然無聲的院落,嘴角一裂,森森的一笑,活脫脫的一只從地獄中爬出來的阿修羅:“黃十三,既然你想要這個機會,那本校尉今天就你親自報仇雪恨!”

  “殺!”

  黃十三重重的點了一下頭,轉過來一聲冷喝,黃家莊僅存的一百零八名男兒躍出隊伍,手執金戈殺氣騰騰的沖入房門中。

  不消片刻,村落的各個角落響起一片慘叫,如山野間的鬼鳴,又似荒原中的狼嚎,更如一把鋒利的刀,狠狠的撕裂黃家莊寂靜的夜空。一群群未著兵甲甚至光溜著子的羌人和西涼人組成的叛軍,在上嗷叫著爬了起來,的上一道道血糊糊的傷痕。

  夜幕在這一刻揭開了溫柔的面紗,房屋中只有血腥的味道。

  躺在上還做著秋大夢的叛軍看著眼前的黃家莊人,不明白為何這些懦弱的人們怎么就敢舉起了刀槍,也不明白為何這些小羔羊就一夜間變成了惡狼。

  但,此時命攸關,他們哪里還來得及思索,那里還來得及穿衣著甲握起兵器,紛紛跳下,舉起屋中的桌凳、被褥、鐮刀甚至斗笠任何可以抵擋的物件拼命的反抗。

  然而,這些都是徒勞!

  敵人激烈的反抗,越發的激起黃家莊人的眼中的那絲熾和殘忍。

  雖然至今不過短短數月,但黃家莊人已經隱忍的太久了,他們的壯志已快逐漸忘記,他們的仇恨已快將他們灼化,他們的血已快冷如寒冰。看著眼前掙扎的敵人和凜冽的鮮血,他們的眼神中只有無盡的仇恨和熾烈。

  在過去的子里,他們已失去的太多,他們不僅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妻兒,他們還失去了作為男人、軍人最后的尊嚴。這一刻,他們都將從敵人的上一一的拿回來!

他們舉著刀揮著劍,向上的羌人和西涼人肆意的劈砍著,鮮血飛濺,帶著血腥的味道灑落在他們的上,臉上和  嘴角上。但他們沒有退縮,他們的眼睛亦和鮮血一樣的紅。他們的眼中只有仇人,他們的也只有殺戮,沒有任何招式和技巧的瘋狂的殺戮!

  當綿羊褪去上懦弱的外表的時候,他們將不再是綿羊,他們是一群惡狼。不消盞茶的功夫,過半的叛軍已經倒在上、下、過道里和正堂上,匆匆逃出門外的不過瑟瑟發抖的兩三百人。

  兩三百人,兩三百的羌族人,當他們聚集在一起的時候,絕對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

  然而,可悲的是,他們雖然已經聚集在一起了,他們的手上卻并沒有任何武器。他們雖然已經看到了門外沒有任何的黃家莊男兒,他們卻看到了更多的人。

  其中就有他們的族人,上百的族人。那是留在村里巡邏和守夜的勇士,白天的時候他們還和自己一起沖鋒陷陣牧馬摔跤,如今已成為一具具冰涼的尸體,靜靜的臥在血泊中。

  但,除了這百十具族人的遺骸外,門外更多的大漢士兵,厲鬼一般的大漢士兵,他們安安靜靜的站在門外舉著火把擎著長矛,臉色沉靜如水,眸子里不帶半分的色彩,黑衣如墨,長矛似冰。

  “矛!”

  見眾叛軍已經沖殺出來,校尉tian)了tian)嘴唇森然一笑,手中的環首刀重重的向下一劈,兩三百長矛如閃電一般破空而出,密集如雨。

  “奪奪奪!”

  一陣凄厲的尖嘯聲和破體聲撕破夜空,叛賊眼睜睜的看著空中的長矛在眼中越來越近,越來越大,穿破自己的體,釘在墻角、房門上,長矛的尾端兀自顫動不停。

  箭如林,血如河。越來越多的利箭傾瀉而下,越來越多的叛賊倒在地上,直到最后一個人。

  村落的突變終于驚醒了馬廄中的戰馬,也驚醒了不遠處沉睡的叛軍大營。

  可惜,叛軍還來不及整軍,一道紫色火焰便在營帳上空炸響。

  黑夜里戰馬長嘶,鼓角齊鳴。拒馬樁火速推開,一列列馬軍忽地從黑暗中如潮流般席卷而來沖入營帳。馬匹上的將士們奮勇的揮動著手中的兵器,口中嗷嗷的叫著,大地在馬蹄下震蕩)。

  “快!速速整軍迎戰!”

  一員叛賊大將飛上馬,手中彎刀一把厲聲喝道。話音剛落,一支利箭鬼魅般出現在眼前,砰地一聲穿過喉嚨,帶起一縷血霧,叛賊大將轟然倒地,砸起漫天的灰塵。

  “何方宵小,竟敢暗箭傷人!”又是一道厲喝,一個九尺上下的髡發大漢奔出營帳,一把抓住戰馬的馬鬃借勢一竄已俯馬上,“我乃參狼大將渥不基,賊將納命來!”言罷,拖動鐵蒺藜骨朵以雷霆之勢側向掃去,激起萬千殺氣。

  渥不基?這特么的什么爛名字,怎么不干脆叫做渥小雞!

  漢軍大將嘿嘿一笑,雙腿一夾縱馬疾馳,奮力一揮,手中長斧飛出正中鐵蒺藜骨朵。

  “當”的一聲,金戈吟嘯如雷貫耳,兩兵相接寒光四,渥不基子在馬上一晃,手中鐵蒺藜骨朵差點拿捏不住,大吃一驚急忙喝問:“來將何人?報上名來!”

  “記打不記吃的羌族小兒,還記得你家老子田晏嗎?”田晏手中長斧再度高高揚起,猛地劈下,一道斧影半空劃過如下山猛虎張著猙獰的大嘴從天而降,直撲渥不基。

  長斧寒光,含千鈞之力;蒺藜無鋒,藏百十招式。

  二人斗不上數十合,只聽田晏怒喝一聲,手中長斧劈在鐵蒺藜之上,順勢變招為削,長斧已沿著鐵柄削在渥不基手上,五指齊根而斷。

  一只手如何能夠舞動鐵蒺藜骨朵,抵擋住那雷霆之勢?

  渥不基大急,顧不上十指連心的疼痛,就待策馬而返,卻見那長斧亦如泰山壓頂一般閃入眼簾,手中鐵蒺藜骨朵被蕩)開,寒光在眼中一閃而逝,自己的半個子不翼而飛,蓬蓬鮮血如桃花雨般灑落塵中。

  飛血四濺,田晏伸出舌頭tian)了tian)落在嘴角的鮮血,猙獰一笑:“羌狗,回去告訴你家豪帥,老子田晏又回來了!殺!”

  一聲令出萬馬奔馳,血流、肢折、頭斷。驚呼聲、尖嘯聲、悲鳴聲和慘叫聲驟起驟落,大軍所過之處摧枯拉朽,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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