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化三,三位一體,未知的秘力在三者之間流轉,神妙莫測。冥冥中的玄奧聯系,似有溝通天地的氣機。
無窮金光和濃郁的混沌氣盡數匯入第三身之內,看似截然不同的力量卻沒有絲毫的排斥。而在兩身的滋補下,最虛幻的第三身也逐漸凝成,由虛化實。
不多時,眾人隱約可見,那朦朧的神霞光暈中,有道白影正以一種緩慢、卻又堅定不移的趨勢重聚著。
“本源之力……”靈族蒼閻愣了一下,眉頭緊蹙,喃喃道:“這怎么可能?”
在他先前的感知中,真體的本源早已在無盡的金烏神火火海中燃成虛無,毀滅之光穿胸而過,任何有形無形的事物都會不復存在。這一點,蒼閻從不懷疑,以他的道行,去感應一個小小玄仙的生命狀態,豈有誤判之理?
而眾人的反應更是可以間接證明這一點。那時候,包括峰靈在內,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蘇恒必死無疑。
但現在,蘇恒卻以不為人知的逆天手段憑空衍生真體本源,彌補了涅槃重生中最大的缺失和障礙,這讓人如何不驚。
而這,也代表著真體涅槃的成功!
三身輪轉,宛如一個輪回,白衣少年艱難地重組身形,這一幕看得所有人都有些傻眼。在他的對面,怔怔發呆的厲成海也回過神來,見狀登時面露喜色。
他沒有去打斷蘇恒的重生過程,此時此刻,在厲成海心里,是萬分的羞愧。
蘇恒毫不設防地承受他傾盡全力的一擊,以一條命償還師恩,這讓他心中酸澀。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著,眾人睜大了眼睛看著詭秘三身的種種變化。令人驚奇的是,縱使以仙道眾高手和蒼閻等人的道行,觀那三身,也是如同霧里看花,捉摸不清。
但能肯定的是,這絕非凌天宗的秘法,甚至沒人見過蘇恒使過這種手段。一念及此,眾人紛紛猜想,“這莫不是永恒之界的邪術?”
轉眼看峰靈,后者神色平淡,對眾人的目光視若無睹。
在近乎半刻鐘的等待后,伴隨一聲清亮的天音呼嘯,三身合為一體,那道虛幻的第三身徹底凝實。
衣袂飄動,白衣勝雪,一張清秀的面孔再次映入眼簾,真體終于成功涅槃重生!
人群止不住出現一陣騷動。雖然早已料到這個結果,可當這幾乎不可能的一幕真正發生時,眾人心中的震撼依舊不減分毫。
身毀神消,本源枯盡,在這種必死之局下還能涅槃重生,簡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但現在,真體做到了,他開創了一個史無前例的奇跡。
這一壯舉的影響,絲毫不亞于麒麟圣火身給他們帶來的強烈沖擊。
峰靈一直緊繃的面容終于緩和了下來,逐漸露出一抹笑顏。
小世界中,厲成海默默看著前方的少年,暗暗搖頭,他知道,蘇恒雖然逆天重生,但已經失去了一戰之力。
此刻的蘇恒,面色一片蒼白,就像是世俗中大病初愈的弱書生,連嘴唇都是干澀的,沒有一絲血色。修長的身軀立在高空中,也是搖搖欲墜,一陣微風輕拂而過,他的身影都在輕輕晃悠,讓人擔心他下一刻會不會被風給吹跑了。
可想而知,蘇恒涅槃重 生,必然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場比斗的結局再無懸念。厲成海勝出了,代表凌天宗、代表仙道勝出了!
能擊敗真體,本是無上的榮耀,但在厲成海心里,卻沒有絲毫的欣喜。
他很明白,這一戰,他為什么能勝。
“你贏了。”蘇恒虛弱地咳嗽著,眼皮一抬,看了前方的厲成海一眼,開口認輸。隨后,少年轉身,就要邁出小世界。
“為什么?這樣做,真的值得嗎?”厲成海低聲輕語。
“值嗎?真的值嗎?”蘇恒停住腳步,輕聲喃喃著,咀嚼兩番后,他重重點頭,“值!”
“蘇恒這一生,能拜在師尊門下聆聽教誨,實乃命中幸事,但世事弄人,今番拜別師尊,進入永恒之界門下,他日相見,許是仇敵也未可知,此亦是命中注定,非人力所能變之。”
“師尊仁慈,視弟子如己出。你我師兄姐弟四人,本亦該情同手足,守望相助。然今世事變幻,兵戈相向,不能自已。在師尊眼里,師兄就是他的孩子,蘇恒深受師恩,又怎能害師之子,斬己手足,傷了師尊他老人家的心?”
“九離神火鏡,本是師尊的法寶,昔日初見師尊時,他老人家就曾用此寶護恒于后,不讓我受到一點傷害。如今……”
“如今……師尊將九離神火鏡賜于師兄,師兄再以此鏡同我交手。也好,塵歸塵土歸土,恒愿以一命,葬于師尊的神鏡之下,也算是還了師尊恩情。從今往后,蘇恒與凌天宗、與紫云一脈……再不相欠。”
蘇恒似是用了全身的力氣說出最后四個字,而后,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半仰著頭眺望遠方的天際,那是凌天宗的方向,幽幽道:“師尊年事已高,今后蘇恒不在他老人家身邊,煩請三位師兄師姐盡心伺候。他日功成名就,宏圖大展,切莫忘了雛鷹嗷哺時,師尊的栽培之恩,萬不能讓師尊受了委屈。恒在此,先謝過師兄了!”
說著說著,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兩人的臉龐都已被兩行晶瑩潤濕。厲成海早已說不出話來,蘇恒的聲音更低了,低到了塵埃里,低到人的內心最深處。
半晌,少年抬手抹去眼角的濕潤,驀然轉過身來,直視厲成海,雙目炯炯,寒光凜凜,不可逼視,“大師兄,這是師弟我最后一次這么稱呼你。師弟有一言,希望師兄謹記于心。”
厲成海看著他,卻不開口。
“從今日起,蘇恒已然徹底償清恩情,他日凌天與我若再起干戈,蘇恒……絕不留情!長槍所指,兵鋒所至,情斷義絕,盡殺無赦!”
話至最后,少年單薄虛弱的身體里驟然爆發出一股驚人的殺氣。殺機盈野,凜冽如刀,酷似三九寒冬,凍徹骨髓,讓人不寒而栗。
眾人紛紛變色,沒有人會懷疑少年這句話的真假。
殺無赦。
他絕對做得到!
厲成海抿了抿干澀的嘴唇,閉目道:“師兄明白了。”
蘇恒眼瞼微垂,那股驚人的殺氣也隨著他這一動作悄然散去,“厲成海,希望三年后古戰場中,你我不會像今天一樣走向對立。就算是為了玄真真人他老人家著想,你也不該讓他傷心,所以,你應該知道該怎么做……”
厲成海聞言,眸子 頓時立了起來,“真體雖強,但我厲成海亦非庸人。蘇恒,三年的時間,你未必能趕上我現在的境界。我雖不愿與你兵戈相見,但若事不由己時,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蘇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手中神光流轉,突然朝厲成海擲出一物,旋即轉身離開。
厲成海一把接住,流光散去,卻是一枚古樸的石印,其上有玄武石刻盤踞,頭角崢嶸,仰天作嘶吼狀,似要吼掉日月星辰。
正是玄真真人賜給蘇恒的玄龜印!
現在,蘇恒將一切都還了回來。
厲成海呆住,怔怔地看著少年的背影。雖然對方什么都沒說,但他的態度卻足以說明一切。
此身一轉,即代表著一場舊誼的徹底斬斷。他日若相逢,興許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本是同為一脈的師兄弟,如今一在仙道,一在邪道,可以說,兩人的碰撞,是命中注定的。古戰場流派爭霸戰,仙邪兩道不兩立,屆時,終有一人倒下,那片古老的地域,會演奏起一曲人間悲歌。
除非厲成海能放棄進入古戰場的機會!
可是,以厲成海的傲氣,他真的會嗎?
這個問題,在蘇恒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當然,蘇恒先前所言,也絕不是空話。在他這一生中,還要守護更重要的人,為此,他絕不能一直為舊恩舊情所羈絆。恩情已償,自此之后,他會從自身利益出發來考慮一切。
為了更重要的人,他不得不放棄那些變成敵人的“故人”。
身不由己,這或許就是成長的悲哀。
在他踏出小世界的剎那,外界的陽光顯得格外刺眼,少年忍不住抬手遮目。而這一動作,似是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的腦海里一片混亂,眼前一黑,便暈厥了過去。
不過,他的身體并沒有倒下,一只手適時撐在了他的后背。
“峰靈,我們回去吧,我累了,我想青兒了……”
少年竭盡全力說出最后一句話,峰靈心頭猛地一顫,以他的性格,眼睛都不由得有些發酸。
“好,我們回去。”峰靈點頭,任由蘇恒陷入昏厥。
他沒有以神力強行喚醒少年,因為他知道,他承受的太多,是真的累了,他需要休息。
“蕭掌門,各位道友,此間事已了,我等便不打擾了,就此告辭。”峰靈朝眾高手微微一抱拳,撕開虛空,便要離開玉源山,返回永恒之界。
“花郎!”蕭暮云大叫,峰靈止步,回身看她。
蕭暮云猶豫不決,朝蕭晨風望去。蕭晨風暗自一嘆,不知為何,這次竟不再反對峰靈將蕭暮云帶走,有些無奈地點點頭。
蕭暮云喜形于色,朝自家哥哥盈盈施了一禮,騰身來到峰靈身邊。
兩人相視而笑,隨后,三人徑直進入虛空,離開了玉源山。
目送三人離去,眾人神態各異,心思也不相同。但這一切,都與蘇恒等人暫時無關了。
小馨悅有些恍惚地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低著頭,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喃喃道:“蘇公子,今日一別,尚不知有無重逢之日,你會不會忘記,玉源山上,還有個曾侍奉過你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