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六安垂頭喪氣從聽風小樓走出。
這小子不愧是某人的親侄子,吭哧癟肚磨蹭半天也只跟人家說了三句話:你好,你還好嗎?還好就好。
張瀟聽完經過忍不住暗罵:小兔崽子真沒用,不指望你說出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這樣的句子,你至少說一句看見你好我便很開心也是那意思吧?
“老師,咱們要不要去城北看看去?”許六安說起兩大高手較量這件事,眼睛都亮了幾分。
張瀟瞥一眼頭頂的夜色,搖搖頭,道:“那不是現在的你能參與的游戲,旁觀都不行,他們的獅吼虎嘯會動搖你的道心。”
“您就不想去看看?”許六安還不死心。
“我修行的方式跟他們不同。”張瀟道:“而且我雖然不打算去現場觀摩,卻大概能猜到結果。”
“老師以為誰會贏?”
“你叔叔很難贏,不過今晚大概率不會輸。”張瀟道:“輸一次是偶然,以相同的局面連輸三次就不可能是偶然了,白宗元的實戰水平比他高是不爭的事實,但今晚以后,義兄將找到適合他發揮實力的戰場,白宗元想再勝他可也不容易。”
“和局?”
“和為貴。”
張瀟笑道:“你叔叔最強手段是無畏殺意,他對白宗元沒有殺心,自然難以發揮出最強實力,白宗元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占便宜,想贏除非拼老命,他一向是個很懂政治的人,必不會那么做。”
“他懂我不懂。”
少年一臉懵逼看著老師高深莫測的笑容,若不是親眼目睹過這位凡人老師曾把修為不在自己之下的曹小熊提在手里摔了個七葷八素,他真恨不得在這張臉上狠狠打兩拳。
“這種事只能自己慢慢悟,火候不夠,修養不到,我說給你聽你也還是不懂。”
“什么都靠我自己悟,那老師打算教弟子什么?”許六安相當不滿:“叔叔說,只要我能學到您一成,有一天回到南楚時就能把不可一世的許四鳴比下去,您該不會讓我失望吧。”
“稚虎榜第二的那個許四鳴?”張瀟笑了笑,道:“你二叔未免太瞧得起我了。”
“我也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瞧得起您。”許六安道:“他這輩子極少服人,連祖父大人都不能讓他馴服,但唯獨對您卻是言聽計從,我知道您在崇山戰役中幫了他大忙,可我覺得還不夠。”
“你知道剛才樓上的母女倆曾受困一場冤案吧?”
“二叔告訴我了,是您為她們翻的案。”許六安道:“二叔用軍功和特權把那案子壓了一年,我那時候很不理解他的想法,所以就離家出走了,后來他認識了老師您,然后您就把那案子給破了,還把當時的山陽城守尹夜哭兄弟拉下馬。”
“其實我還幫你二叔辦過其他一些事。”張瀟道:“重點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我為什么做這些事,你二叔敬我,首先是因為我們意氣相投惺惺相惜,然后才是我的智慧和本事,我對他也是如此。”
“這回我好像懂了。”
“做事先做人。”張瀟道:“義之所至,雖千萬人吾往矣。”又道:“當初你二叔想為哥舒蘭母女翻案,遭遇了極大阻力,尹夜哭的背后有次相府支持,山陽當地治安衙門不配合,沒人愿意做這出頭鳥。”
“原來是這樣。”許六安恍然道:“二叔有心翻案,但礙于軍方不得干預地方事務,只能寄望于治安局衙門。”
張瀟道:“當時崇山大戰剛結束,我和阿漢留在北線聯軍所在的山陽大營養傷,臨時組建的斥候軍總領山陽治安事務,這才給了我一個參與到此案當中的機會,你二叔只是跟我提了一下哥舒蘭母女的遭遇,案子是我主動接手的。”
“老師無愧熱血男兒,這回我徹底明白二叔為什么如此看重您了。”許六安道:“我一定向您學習。”
“光有一腔熱血可不夠,你小子要學的還多著呢。”張瀟笑道:“這世界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的,那些壞人都很會偽裝,有的人心是黑的,人看著卻是白的,有的人心是干凈的,卻不得不處在腌臜中求存,你二叔接下來要入京辦差,他對你寄予厚望,你莫要讓他失望才是。”
許六安深以為然,連連點頭稱是。
倆人往前走了一程,許六安忽然發現前面大街兩邊站滿了北線聯軍的官軍,不禁問道:“老師,咱們這是要去哪?”
“給你上一課。”張瀟道。
許六安頓現興奮之色:“您要尋誰的晦氣?”
“你可知道你二叔為什么要在今晚挑戰白宗元?”
“那不是他一直以來都想做的事?”
“他本來的打算是等我和白家小姐的事情定下來后再做這件事。”張瀟道:“現在提前了。”
許六安眼睛一亮:“老師莫非要去白府?”
張瀟忽然頓足不動,轉臉看身后,長街盡頭,張漢提著兩個大錦盒正飛奔而來。
奉陽城中風聲鶴唳,酉時開始宵禁,治安局衙門針對大日壇宗妖人展開大搜捕行動。
寶豐樓上,待客廳燈火通明,寬敞的廳堂中心擺著一張特大號圓桌。
四大總柜悉數到場,杜紫藤、卜匴冰、餻亼峇峇和梅臘靜大擺宴席招待巨人島來的客人。
有著巨人族戰神之稱的金鐘泰龍端坐在客位上,龐大的身軀格外醒目。
外面傳來銅鑼聲,卻是街面上有治安衙門的人敲鑼巡街,宣布宵禁的命令。
杜紫藤向左右問道:“什么情況?出去打聽一下,為什么宵禁?”
不大會兒有人回來匯報:“下午時候,治安衙門的一級治安官張瀟和弟弟張漢在家中遭遇刺客,張漢將刺客當場搏殺,治安衙門的曹局長聞訊后十分震怒,張瀟懷疑是大日壇宗的妖人作祟,所以曹洪就下令宵禁,全城搜捕大日壇宗妖人。”
“張漢遇到了刺客?”杜紫藤一皺眉,瞥了一眼泰龍,問道:“知不知道刺客的身份?”
負責打探消息的回報道:“衙門里的人說那刺客叫尹夜梟,好像是個很厲害的異人。”
“何止是厲害。”卜匴冰面色微變,看一眼身邊其他三位總柜,又看了看聽的十分專注的金鐘泰龍,沉聲道:“這人是個五級異人。”轉而又問那人:“可知道張漢傷勢如何?”
“小人沒敢詳細詢問,只聽說兄弟倆報案時穿戴整齊,張漢提著刺客的人頭走進治安衙門,想必是無恙吧。”
“嘶”幾位總柜紛紛倒吸涼氣,均覺得太過不可思議。
再不濟的五級異人也是異人當中的精英人物,張漢雖是巨人族,可畢竟還年幼,按照巨人族的實力劃分,三米半的個頭連成為巨人族戰士的資格都沒有。更不要說什么不動如山金鐘護體了。
最基礎的巨人族戰士相對人族,大概與三級異人實力相當。理論上不會超過這個水平,除非巨人族本身還是異人,并且覺醒了異力,達到一定水準了。
立即有人向杜紫藤問道:“杜總柜,那張漢的異力修為到幾級了?”
“二級藏海,至今還沒完成。”杜紫藤道:“不要想了,肯定跟他的異人天賦沒什么關系。”
有古羌國王族血統的餻亼峇峇說道:“或許跟泰坦王族的血統有關?”說著瞥了瞥泰龍。
“決計不是。”
泰龍緊握雙拳壓抑著內心的波瀾,沉聲道:“雖然只有身具泰坦王族血統的巨人族勇士才有機會問鼎泰坦無雙境,但并不是王族后裔就能違背巨人族成長規律,正常情況下,幼生期的巨人族是沒可能取勝三級以上異人的。”
這大概是最權威的說法了。
杜紫藤道:“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頓了頓,見所有人目光都被吸引過來,才緩緩說道:“據我所知,張漢的確戰力驚人,奉陽江湖傳說,他一直在張瀟的指導下進行一種前所未有的修煉。”
卜匴冰接過話頭,道:“我想起來另一件事,今天上午廣德書院文會上,張瀟與曹夢熊交手時曾輕松取勝。”
杜紫藤道:“那主要是因為白院長封印了曹夢熊的異力。”
卜匴冰道:“那也很了不起了,普通的凡夫俗子絕無可能做到。”
杜紫藤點頭道:“張漢是巨人族,就算只是幼生期,先天力量更不是張瀟能比的。”
金鐘泰龍目中放光,道:“杜總柜是說我那外甥學了一種不同于任何異人修行體系,卻可以增加實力的本事?”
杜紫藤道:“大概就是這樣了。”
泰龍立即又問:“這個功法體系是不是適合所有巨人族?”
杜紫藤道:“這我可就也不曉得了,我只是有這個懷疑,因為那張瀟極有可能是三千先生的弟子,他很可能從三千先生那里學到一門上古修行的功法,然后傳給了張漢。”
“不會錯了,應該就是這么回事。”泰龍自行腦補后給出最終答案。然后他從腰間摸出個卷軸,啪的一下拍在桌上,道:“各位,泰某要求立即完成交易,我今晚就要帶我妹妹和外甥離開!”
城主府大街,白宗昌的別院內。
“金三兒死的不明不白,這件事一定是那小子搗的鬼。”白宗昌對著面沉似水的陰光上人說道:“這小孽障跟咱們大日壇宗杠上了,仗著許笑杰的勢力,妄想把奉陽城中壇宗所有力量掃除干凈,如此險惡用心,上人不可不察呀。”
一旁的次相公子郝夢齡也說道:“決不可任憑此子這般肆意妄為下去,許瘋子暫時可以放一放,但這個張瀟必須立即打掉!”
“非是不愿,實是不能。”陰光上人面色陰鷙,眉宮緊鎖,道:“公子應該很清楚,次相大人對天源海匯圖殘片的興趣不大,但決不允許東西落入到首相那邊,真正感興趣的人是漢王陛下,奸相得到以后必定會獻給漢王換取其他利益。”
郝夢齡道:“上人的意思是不可因小失大?”
“爭奪寶圖要緊!”陰光上人道:“白宗元出城與許笑杰交手,這倆人今晚都不在城里,唯一有威脅的是曹洪和治安衙門,此刻正被北方分舵的弟子們吸引了注意力。”
“上人是打算今晚就對寶圖殘片動手?”郝夢齡道:“內線那邊傳過來的消息說,寶豐樓四大總柜全到了,再加上一個金鐘泰龍,你有把握嗎?”
“九公子言之有理,不過據本座所知內線還提供了另一個消息。”陰光上人道:“張瀟的養母泰虎押送一批貨物,今晚會提前趕回奉陽,咱們要做的只是把她拿住,根本不必與泰龍正面抗衡。”
郝夢齡顯然更在乎的是寶圖殘片,因為他深知那是次相大人最關心在意的。
白宗元入長安,意味著北國境內最大門閥被解決,神圣東盟三巨頭聯手行動取得初步成功。
后續誰能爭取到這頭北地猛虎還未可知。
但如果巨人族,寶豐樓和白宗元三方面交易完成,白宗元把寶圖交給首相,那才是次相大人最不愿看到的結果。
“上人此計妙極!”郝夢齡道:“這樣一來,不但可以讓泰龍投鼠忌器,還能狠狠懲治那張瀟一回,出一口白天在廣德書院受的鳥氣,最重要是拿到寶圖,不給白宗元投向奸相的機會。”
白宗昌有點著急了,道:“九公子萬萬不可如此啊,那張瀟趁著大兄出城的機會已經欺到白府門前,他就是沖著我來的,白老二不知為何作壁上觀不肯出頭,若您也不管,這,這該如何是好啊?”
“你今晚就留在這里,那張瀟再狂悖無知,諒他也不敢在本公子面前把你如何。”郝夢齡道:“白三先生,你盡管放心,憑你這些年來一直忠心為相府辦事,父親大人和本公子便絕不會不管你。”
白宗昌憂心忡忡,道:“他入白府求見老太君了,我就擔心他會在老太君面前撒野。”
“若果真如此,白宗元第一個饒不過他。”陰光上人說道:“三爺現在回去都無妨,他只要還想娶白凌霄,就不會做的太過分,更何況無憑無據的,他一個小小治安官敢把你如何?”
郝夢齡道:“你且忍他一時,我已經派人用飛鳥傳書把消息傳進首陽山,尹夜哭聞訊后必定不能跟他善罷甘休。”
白宗昌心有不甘:“九公子就這么看著他,任這個凡夫俗子在城中撒野嗎?”
郝夢齡道:“許笑杰大軍壓境,似乎有意給他撐腰,只好先讓他得意一時,本公子從長安出發前,父親大人曾有交代,許笑杰馬上會得到重用,這個人暫時不好得罪的,他和白院長是莫逆之交,又是首相那邊提拔的大將,很可能會參與白家之事,如果遇到了盡量隱忍不要激怒他。”
“次相大人既然早有預判,那想必也會安排后手制衡此人吧?”陰光上人插言問道。
郝夢齡點點頭,道:“那人已經動身,就看他能不能及時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