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看著這師徒兩人打情罵俏,有些無奈,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多余,可又毫無辦法,對這位老先生的脾性如何,安寧初次見面,把握不住,不敢插嘴。
那可是半步神門鏡啊,萬一一不小心就給得罪了,自己這條小命還能保住?
老人敲了敲膝蓋上的桃木劍,問道:“現在你手中沒了劍,有何感覺?”
安寧一愣,思索道:“像是少了什么,只是并不強烈。”
老人點了點頭,將桃木劍丟給安寧,卻留下了安寧的酒壺。
老人又喝了一口,繼續道:“你即是那人的弟子,其實我不該僭越多說什么,可我這弟子明顯跟你說了什么,才會導致你現在這樣,算是書院有失在先。”
李小白瞪大雙眼,臉色蒼白,像是闖了什么大禍。
安寧一愣,然后點了點頭。確實,自己遇上李小白之后,劍心開始出現問題,到如今,更是瀕臨奔潰的邊緣,可若不是眼前這老人說出來,他自己也沒發現。
安寧急忙道:“還請先生指點!”
老人抬手道:“你如今既已領悟縱橫劍之意,便代表你有持此劍之資格。持劍者,卻不知持劍為何。這才是你最大的問題。”
安寧心中駭然。
持劍為何?
是變強成為劍仙,成為莫青青心目中的那種人?還是為了在魔族和妖族的追殺下活命?亦或是為了保護像安靜這樣的身邊人?
老人再次開口:“我且問你,若有一惡人,魚肉百姓,殺人無數,剛好被你遇見,而你剛好手中有劍,當若何?”
安寧不由得想起第一次拿劍時,殺的那位城主,之所以選擇他,除了要救莫青青,其實也是因為那位城主惡跡斑斑,從而能堅定自己的殺心,便開口道:“殺之!”
老人點了點頭,又喝了一口酒,繼續道:“若有一善人,行善積德,造福百姓,卻被人逼到絕境,生死旦夕,剛好被你遇見,當如何?”
安寧沒有立刻回答。
老人卻繼續道:“若這人是你的朋友,是你的親人,當如何?”
安寧直接道:“自是救之。”
老人繼續道:“若你有想去之地,想見之人,但其中卻艱難險阻,有千萬人擋住去路,又當如何?”
安寧直接道:“自是破除阻礙,一往無前。”
老人繼續喝酒:“持劍為何?不過是該出劍時出劍罷了。既知持劍為何,便知出劍為何,知出劍為何,出劍便不再猶豫,順乎本心,劍心自然堅定。”
安寧陷入思索。
老人笑著道:“這便是浩然劍。殺該殺之人,去想去之地,護所愛之人……”
安寧行禮道:“多謝先生,晚輩似乎懂了。”
老人問道:“那么何為縱橫劍?”
安寧一愣,許久后開口道:“手中有劍,無人不可殺,無地不可去,無事不可為。天上地下,唯我縱橫!”
老人哈哈大笑,將酒壺拋給安寧,起身道:“我就說是李小白畫蛇添足了。”
老人說完轉身,幽幽道:“無道無佛,無因果輪回,無天地規矩……唯劍道爾。”
老人似乎忘記了什么,又轉身走回來,然后將桌上兩壇石凍春抱起,笑著道:“書院雖然簡陋,但很適合你修復劍心,若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不妨也趁此機會靜下心來好好想想,或者放下一切,看看書,也是沒壞處的。”
安寧再次行禮致謝。
老人對著李小白道:“你隨我來。”
李小白頓時哭喪著臉,對著安寧道:“你先四處走走。”
李小白跟上李太白,哀求道:“先生,能不能看在兩壇佳釀的份上,饒了學生這一次?”
老人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而是說道:“看在兩壇酒的份上,你這一路做的那些事,我就不與你一般計較了。”
李小白頓時大喜。
李太白卻是接著道:“不過你學而不精,差點毀了安寧劍心這事,還是得罰。”
李小白皺眉道:“他劍心本身就有問題啊,我只是……”
李太白停下腳步:“火上澆油?”
李小白頓時垂下頭去,低聲道:“那他現在不是沒事了嘛。”
老人搖了搖頭,喟然道:“你還是太小看入世劍了,你啊,跟他一樣,入世不深,只不過你學的是浩然劍,他學的卻是縱橫劍。入世不深,卻學了入世之劍,也是怪可憐的,所以我才愿意多說幾句,只是他雖然知道何為入世之劍,但不見得就已經懂得。知道和做到,是完全不同的。”
李小白皺眉道:“先生您說那么多,不就是想多喝幾口酒?您前面說的那些,完全就沒什么用嘛,只有后面那幾句才是重點。”
李太白被自家學生戳破,竟是不以為然,開口道:“一句話一口酒,可不就得多說點?可惜那小子葫蘆里沒剩多少,不然你家先生我還能說到晚上。還有啊,別以為為師就這樣放過你了,這小子經你這么一鬧,再被我這么一點,多少有點拔苗助長的意思,要不了多久,他那位師父必然要來找我算賬,所以罰你跟他五年,為他磨礪劍心,不管他去哪,你都得跟著。”
李小白皺眉道:“他要去桃源山哎。”
老先生一瞪眼,李小白急忙垂下頭:“去就去。”
李太白繼續道:“切忌別再做畫蛇添足的勾當了,自己的劍都還沒弄清楚,就想指點別人,真不知道你哪來的勇氣?”
李小白嘿嘿笑道:“先生給的啊。”
老人準備抬手,發現手中抱著酒壇,李小白頓時拉開距離,然后往回跑去,一邊道:“學生這就去給安寧試劍。”
老人停下腳步,微微仰頭,許久后嘆息一聲:“也不知是好是壞啊。”
安寧晃了晃手中的酒壺,好家伙,空空如也,一滴不剩。
沒多久,李小白走回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聲后說道:“對不起啊!”
安寧一愣,隨即明白李小白話中所指,笑著道:“無妨,反正就算沒有你那些話,早晚也會出問題。說起來還要謝謝你,若不是你誤打誤撞,你家先生也不會指點我,恐怕我還要摸索很久才能知道自己為何持劍。雖說要想真正理解還有些難,但最起碼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了。”
李小白道:“我帶你四處轉轉。”
他壓低聲音道:“至于偷竹筍的事情,得等離開的時候再說。我家先生讓我跟你一起離開,你劍心受損,畢竟是我的過失,所以磨礪劍心自然得由我負責。”
安寧皺眉道:“可我要去桃源山哎,你也去?”
李小白點頭道:“不就是一群女人嘛,就算是刀山火海,我李小白也義不容辭。”
安寧笑著道:“所以你又想騙我的酒?”
李小白凄然道:“就一壇。你看我現在兩壇都被先生沒收了,以后行走江湖,總不能我看你喝吧?”
安寧直接道:“酒是我的,我喝不喝是我的事,眼睛是你的,你看不看是你的事。”
李小白正準備琢磨著怎么從安寧手中再拿到一壇酒,安寧卻開口道:“既然你家先生罰你陪我,那你就陪我讀書吧。”
李小白一愣:“不練劍?”
安寧搖頭道:“不練。”
于是李小白領著安寧前往藏書閣,最終安寧還是被李小白騙走了一壇酒,而安寧也發現李小白似乎不喜歡看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之后安寧便在無涯休息住了下來,每天除了看書,還是看書,不練劍,不練拳,甚至都不修行,每天就只是看書,一卷又一卷……
在安寧全身心都放在那些儒家經典的時候,在東北方向的東涯帝國,有個二十二歲的女子背著一把劍,向西南方向而去。
她叫柳煙緣。
柳煙緣御劍在云海之上,她覺得自己應該可以給師父報仇了,因為自己如今好歹也是窺天鏡。按照圣地那些人的說法,窺天鏡那就是整個天元界最厲害的存在了,而那個安寧拿下千門大比魁首的時候,不過才登峰鏡而已,就這么兩三年,她就不信安寧也能進入窺天鏡。
再說了,就算安寧真進入了窺天鏡,也不見得是她的對手。
只是御劍了一會之后,她又突然落到地上,選擇步行,走了一會興許是累了,便又選擇御劍,不知道為什么,不再向西南而去,而是選擇向北而走。
某一天,在南陽帝國北方邊境,一個叫泰岳門的宗門,突然出現了一柄巨劍,然后泰岳門山門一夜之間化為齏粉。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北臺州顧家突然出現了一個女子,這女子在顧家周圍盤桓了兩天,然后便悄然離去,什么也沒做。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玄都山上空突然出現一個女子,她似乎是發現了官道旁的一座小廟,這女子皺了皺眉,開口問道:“大和尚,你明明還活著,干嘛要裝死呀?”
她突然“哎呀”一聲,似乎是御劍沒站穩,一下從天上落下來,一不小心在玄都山上踩了一腳,整個玄都山瞬間崩塌!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頭,然后出現在那小廟前,一劍向著那已經成為石像的大和尚腦袋削去!同時開口道:“送你一場造化!”
這一日,滄瀾山出現了第一位圣人,不是那位金蟬圣子,而是原地枯坐六年有余的玄明法師。
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