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的神戰之后,世界被天雷地火洗刷,大修道者埋骨于荒山野嶺,大妖大魔鎮殺于皇城之底,其后萬靈凋敝,世界在艱難中重建,哪怕時間已過去五百年,能邁入五道的修行者,依舊鳳毛麟角。
這是萬妖城五百年歷史以來,長空之中,終于迎來了五道巔峰的第一次決戰。
這場真正意義上的半神之戰開始時,萬妖城周圍千萬里,無限的靈力朝著妖城倒灌而來,如今已是春末,臨近夏日,天氣陰雨連綿,隨著靈氣一同涌來的,還有四面八方厚重的烏云。
它們像是聞著腐肉喧嘩而來的禿鷲群,轉眼間覆蓋了整個萬妖城的上空。
天一下子暗了下來,抬眼望去,好似夜空塌陷,斗笠般將古城蓋住,黑壓壓的一片。
金翅大鵬揮舞著烏鐵神棍,掄頭砸下,萬頃雷電撕開云層,劈向了司命的所在。
司命將手伸入了上空的云層里,她從中又抽出了一柄虛劍。
這柄虛劍與過去凝成結晶狀的半透明的劍不同,這柄劍由振動的氣凝成,看上去就像是把颶風濃縮成了三尺長短,握于掌間,它在掌間顫抖著,如不停對撞的粒子,宣泄著狂暴的氣息。
金翅大鵬猛振雙翼,揮舞鐵棒,傾山海之勢壓來時,司命已手握虛劍,高速橫斬而去。
撕裂聲在天空中尖嘯般響起,司命橫切的劍快若一線,轉眼之間斬開了雷電的怒流,雷電表面崩塌,其中濃縮的烈火轟炸出來,將周遭的云層瞬間照亮。
火光中,金翅大鵬紅鴉的面具陡然浮現,他身影轉瞬逼近,如金烏鐵神棍撐開了雷與火,再劈而來。
司命凝立不動,左手掐訣胸前,身旁數道虛幻之劍魚貫而出,一一斬入烈火,其后她身影也如雷電,不退反進,再次切向那迎面打來的一棍。
司命的這一劍比方才切開天罰之雷的劍更快上數倍。
眼看劍要先聲奪人,斬開金翅大鵬的防守,切開他的血肉之際,金翅大鵬高張的羽翼蜻蜓般瞬振了一下,他的身體驟然拔高,避開高速橫切的劍光,烏鐵神棍與此同時砸落,大有劈山之勢。
司命眉尖微蹙,卻依舊不避,她的瞳孔陡然凝冰,瞳光所見的一切,都慢了下來。
神棍之前,銀光憑空出現,司命后發先至,以虛劍對空格擋,撞上這劈山一棍。
虛劍與神棍對撞,不僅爆發出了金色的電火,還響起了鋼鐵般的撞鳴之聲,劍與棍相抵著,摩擦而過,它們周圍的空氣似燒了起來,爆炸的氣浪夾雜著火光銀芒,將對撞的兩人吞噬,化作了黑色的剪影。
僵持不過剎那,劍與棍被無限注入力量,力量攀至巔峰時,爆鳴聲再起,兩人皆不堪重負,劍與棍彈錯開來。
遮天的狂焰被颶風瞬間撕扯干凈,颶風的源頭是司命手中的劍——這是她凝聚天空中的狂風而成的劍,其力量遠超過任何人間的劍,但比起金翅大鵬手中真正的圣器,終究是遜色許多。
兩人皆沒有停歇。
司命手腕一抖,散開的颶風化作一道道繚繞的白氣,長鯨汲水般凝回掌間。
她盯著金翅大鵬。
壓城的烏云之下,大鵬妖圣金羽如甲,身影燦若金日。
金翅大鵬輪轉著手中的圣器,感受它的威力,烏鐵神棍不停轉動,他的周身,如有火光跳躍,照得他身姿如神。
司命卻輕輕搖頭,道:“你根本配不上它。”
金翅大鵬并未反駁,他看著司命手中的風影狂躁的劍,也道:“總比你沒有一柄般配自己的劍好。”
兩者的交談極為極短。
兩道雷聲幾乎同時炸起,他們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棍劍相接之處,長空中像是點燃了一個又一個人造的烈日,金色的火焰與颶風相互沖撞、糾纏,拖卷出的氣流泛著火光,卷著螺旋形的弧線,向著下方掃過,周圍的森林被盡數波及,山體崩碎,森林燃火,土與木的碎屑又隨著司命收為颶風的力量,重新卷回天上。
厚重如黑鐵的云層中蓄著雷漿,其間,司命施展著變化無窮的劍術,與金翅大鵬尚顯生疏的棍法對撞著,一蓬蓬火焰在他們中間炸開,厚重的烏云被不停擊穿,露出了一個又一個通往天空的洞窟。
外面的光從洞窟中落下,直射到狼藉的地面上,宛若一根根神柱。
沒有人能看清兩道身影的去向,只能感受到空中無數細長的弧光,和弧光盡頭炸開的火光,那是劍棍一次次對撞留下的痕跡。
這場近乎神明的戰爭酣暢淋漓,金翅大鵬本就是人間速度最快的神鳥,當初它巔峰之時,振北圖南,視萬里為須臾,此刻它雖已巔峰不再,但妖圣盛名當頭,豈有虛士?
四面八方的靈氣不停地涌入他的身體,這是他的權柄:吞天。
他的體內,數十萬條精煉如鋼鐵的肌肉擰緊著,不停震顫,發出鋼鳴之音。強壯的心臟里,每一次勃動皆像是火山爆發,血液在瞬間便能流便全身,供給力量,妖族的身軀本就強橫,他更是幾近金佛,沐火浴雷,無堅不破,無所不摧。
他許多沒有這般酣暢淋漓過了。
他手持著圣器,不講招式,揮舞神棍如揮長刀,或當空劈落,或橫掃,或腰斬,每一記都勢若千鈞,大有當年圣人橫掃仙廷萬骨的威嚴氣勢。
但即使這般猛烈的交攻,司命依舊半點不落于下風。
她持握虛劍,與金翅大鵬硬碰硬地對決著。神棍金光砸落之處,便有相應的寒光冷芒閃過,將它的威勢湮滅。
司命穿梭云間,手中的颶風之劍凝了又散,散了又凝,漫天的烏云也不停地重復著擊穿與合攏的過程。
她曾是神國的神官,氣海近乎無量,除了斷界城與罪君一戰被境界碾壓,她還未真正觸碰過自己的極限,面對金翅大鵬電閃雷鳴般轟炸的攻勢,她非但寸步不讓,反而不停地反撲,靠著妙到毫巔的劍法,擊破對方棍法的疏漏之處,再以狂風裹挾萬千劍意,暴雨般壓上,發出窒息的追擊。
因為司命的權柄是時間,時間包裹著她,她的每一劍,皆在層層疊疊的宇與宙中不停穿梭,多次后發先至,將金翅大鵬最引以為傲的速度也壓制了下去。
下方各大山峰的護山大陣皆已開啟,群妖看不清神與神的戰爭,只能看到護山大陣被一次次波及,逐漸浮現出龜裂般的電紋。
萬里長空之中,數千次的撞擊在剎那間完成,云層再次被鑿出窟窿,光芒中,兩道拖曳得細長的影子拔地而起,瞬間來到了層云之上。
云層上,銀色的劍光與金色的棍芒再次相撞,似是海嘯爆發的瞬間,巨大的聲浪伴隨著烏云一道破碎,兩道身影的力量瞬間負荷,猝然彈開,砸入了云中。
金翅大鵬瘋狂扇動著翅膀,大風托著金羽,減緩了沖擊波的力量,穩住了他的身形,但發瘋似的廝殺之下,他依舊受了傷,價值連城的金羽紛紛飄落,向著萬妖城墜去,每一片皆堪稱法寶。
金翅大鵬手握金箍烏鐵神棍,神鐵在激戰中的長鳴聲嗡嗡漸止,大鵬妖圣立在云端,身軀半弓,如鉤的利爪豎垂,渾身肌肉緊繃,如弩上待發之箭。
他猩紅的妖瞳盯著司命,寒聲問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司命也懸立云層之上,上方是明亮的太陽,下方是凝如黑海的云,她立在兩種顏色的交匯處,美絕塵寰的容顏沐浴光影,宛若神明的雕塑,她的銀發亂舞著,風灌入黑色的神袍,獵獵作響,散開的颶風凝成一道道白色的氣浪,從云層中飛回,她手中殘劍倏然完整,劇烈起伏的胸脯亦歸于平緩,此刻她近似神魔的身影立于云端,下方起伏的云浪皆似她的臣屬,錘甲鑄劍,聚千軍萬馬來援,密密麻麻綿延萬里,遮天蔽日。
司命看著他大展的雙翅,沒有回答,只是冷漠開口:“你若沒有這件圣器,今日必死無疑,不過也好,我也很久很久,沒有這般暢快地殺人了。”
司命說著,不見血色的仙靨泛起笑意。平日里被寧長久連番欺壓,夢境中又靈力盡失,被趙襄兒按在草坪上揍不說,時而還要被陸嫁嫁這大師姐以戒尺懲罰。舉目皆是苦手,環顧盡是天敵,夢里夢外受挫,命運多舛,苦不堪言。
時間久了,她都險些忘了自己是那神主之下,凌傲于萬物,睥睨于塵世的神官天女,是萬靈所見后皆要匍匐仰望的完美存在!
此刻她感受著身軀中的力量,體內的氣海早已掀起狂風驟浪,她持著劍,風與云將她托起,她淡漠道:“筋骨熱得差不多了,希望這決戰之處,可別有其他妖王按奈不住前來打擾,那樣可就太掃興了啊。”
金翅大鵬斜持神棍,紅鴉面具下,他尖銳的冷笑發出:“放心,天竺峰內,一石獅,兩癡人,還有一位四海云游,不知所蹤,這是我殺你的刑場,無人會攪。”
“哦……原來那個地方,叫天竺峰啊。”司命淡淡開口。
天竺峰便是堪輿圖上的黑暗所在。
狂風皺起,掀亂發絲。
銀色與金色的長芒劃過天空,宛若兩顆流星對撞,石破天驚的響聲里,鋼鐵似也燃燒了起來,通天徹地的焰華裹著層層疊疊熾烈的顏色,在云上瞬間爆發,化作飛速擴張的火球,如同天空中升起的第二輪太陽。
汪洋般的云海將世界分割成了兩個部分。
下方,雨已經陸陸續續地落了下來,寧長久與青獅白象的戰斗也早已打響,青獅白象皆是活了數百年的大妖,它們單論境界皆不輸寧長久,所以寧長久并未藏私,第一個照面,修羅之體便巍峨拔起,數年觀悟所得也化作了金色的劍光,大陣般立在身側,他的人好似一面屹然不動的旗桿,周圍竟是樓船巨艦。
獅與象同樣直接用了全力,它們展現著真身,以排山倒海之勢壓來,想要將他瞬間擊潰。
寧長久并未凝結虛劍,他此刻的境界遠做不到司命那般鑄萬物為神劍的地步,他與修羅金身融為一體,雙瞳綻放金光,宛若天神,他的皮膚由白色轉為了金綢般的顏色,這種色澤給人以剛柔并濟之感,靈力濃郁地環繞周身,若起伏的流水,青獅白象猛然撲來之際,寧長久便運轉金色的純凈靈力,赤手空拳,與它們的法身正面交鋒,以一敵二,硬是將它們一拳拳轟得不停倒退。
寧長久未曾想到自己竟有這般力量。
他的腦海中,那卷夢中的經書具現了出來,他看到了經書的真名《道古純陽神卷》。
這個卷名他從未見過,卻給了他莫名的熟悉感,但如今,這些都不重要,隨著他體內的靈力咆哮翻涌,道古純陽神卷也隨之打開,一頁頁地翻過,他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傳說中的盤古大神,在混沌中緩緩支起身軀,一點點將天抬到與他人齊平,頂天而立地。
青獅的狂嘯與白象低沉的怒吼在林間回蕩不斷,它們是妖,而立在眼前的少年,看上去明明清秀而單薄,卻像是沐浴金光的魔神。
寧長久仰起頭,看了一眼上空。
上方看不見司命與金翅大鵬的身影,唯有云海翻攪,雷光閃動。
他相信司命的實力,并不太擔心她的安危,只是司命如今被牽制,他哪怕能敵得過這兩大妖,但此地距離外城尚有半日的路途,他帶劍出逃本就難如登天,若是其他大妖再匯聚而來,他很快便會陷入逃無可逃的絕境。
沉思之時,青獅再次怒吼著撲來,白象同時奮蹄甩鼻,巨鞭橫掃,向著寧長久的所在抽打過去,寧長久以力硬抗白象的抽打,原本足下生根,不動如山的身影忽地開始狂奔,他驟然一躍,揮拳砸向了青獅。
靈力與妖力炸開,以摧枯拉朽之勢將周圍的林木盡數毀去。
兩道身影對撞后,寧長久身子一閃,靈巧地繞到它的身后,回肘一擊,青獅被打得單膝跪地,白象的長鼻再次襲來,它如蜥蜴的舌頭那樣彈射而出,猛擊向寧長久。
寧長久放棄了對青獅的進攻,避開這雷霆一擊,廣博的袖子一甩,數道虛劍頃刻凝成,它伏下身子,如蛇潛行而過,鎖住了白象的所在,再次躍起,他握劍斬向白象時,修羅金身同時離體,生出三頭六臂,向著白象盡數壓去。
轟轟轟的聲音不停響起,白象的身軀承受了數百拳,竟被慢慢地打回了人形。
砰然的巨響里,雪白的氣浪在兩人之間蕩開,寧長久一拳轟上它的小腹,將這頭白象妖轟飛了出去。
但它畢竟是紫庭境的大妖,皮糙肉厚,哪怕寧長久在氣勢和力量上一度將它壓制,也不可能真正將其殺死。
更何況,他手中沒有劍,只有一柄不成樣子的郁壘。
他的背后青獅再次拱起小山般的身軀,亮出利爪,朝他所在的地方撲來,寧長久知道他不能再與他們糾纏下去了,各峰之間,妖怪的包圍圈應該已經在構筑,等到包圍圈構成,如堡壘般壓縮而來之際,他將再難突破,甚至還有可能讓司命為此分神。
寧長久沉了口氣,青獅撲來之際,他轉身迎上,與他對拳。青獅妖瞳凝重,與之對撞,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青獅撲在了一個虛影上。
施展鏡中水月的寧長久重新凝聚身影,他袖間藏著的虛劍盡出,向著青獅后頸斬去。
白象還想顯化真身繼續追擊,它的瞳孔中卻被射入大量致盲的光線,失神了幾刻。
那是金烏的光。
在這個近乎黑暗的雨天,金烏顯得尤為奪目。
金烏中的十目國打開,寧長久遁入其中,金烏潛心,化作一道流光,在暴雨中飛速遁走,所去的便是外城的方向。
青獅白象對視了一眼。
它們并未去追,而是拔出了一個竹筒,火光咻然升空,逆著大雨炸成了煙花。
外城必經的幾座大山中,防御之勢已經構筑,他一人之力,只要在五道之下,莫說是出逃外城,他頂多闖過獅駝山、女兒山、朱紫山,其后的流沙河乃是天險,諸妖的重兵已經趕赴那里,他連河都未必能渡過。
烏云上,令人心悸的雷鳴聲還在持續,這場五百年來最張闊的戰斗好似永遠也到不了盡頭。
天上的神明俯瞰地火,地上的群妖仰望雷云,狂躁的亂流掀起一道道颶風,猶若烏色的長龍卷過密林,周遭電弧閃爍,隨著颶風一同掃蕩萬妖城,在廣袤的密林間掀起一場場大火。
妖神殿外,九靈元圣走到廣場上,看著上空堆積的層云和閃動的雷霆,其余鬼火凝作的八首時隱時現,狂風里,他雄厚的鬃毛亦像是躍動的火焰。
上方的戰斗影響著整個萬妖城的天氣。此刻的城中,時而炎熱不堪,充斥電氣,時而溫度驟降,草木生霜。
天竺峰外,帶劍者死的聲音還在不停地回蕩著,但他作為萬妖城的四大妖王之一,卻無動于衷。
四大妖王里,通臂老猿入魔自盡,只留一念,萬妖女王守其尸骨,推演星海,皆不問世事,而四大妖王中的第五位……他曾請萬妖女王推演過他的行蹤,最終什么也沒有得到,他猜想,他應是回到了那座不可觀測的道觀里了。
平日里,若有人毀壞規矩,皆是由金翅大鵬出手殺死。
此刻大鵬妖圣被人牽制,理應由他出手才是。
但他寂然不動,閉口不言,只是仰視蒼穹,真如一頭石獅子。
上方,堪稱慘烈的戰斗繼續打響著,他們皆想速戰速決,所以也都用盡了全力,他們身影再次相對懸停之時,兩人皆已負傷,鮮血不停地向著云層一方滴落。
司命的劍不知被打破了多少次。
她以颶風為劍,以雷云為劍,甚至將光禁錮手中為劍……但無一不例外,皆在與那金箍烏鐵神棍的對撞中被摧毀。
她握劍的虎口已被震裂,時間權柄不停催動,將傷勢修復著。
金翅大鵬同樣不好過,他對于這根如意烏鐵神棍的使用遠稱不上圓融,無法建立起密不透風的防守,他的雙翼雖給予了強大的速度,卻也樹大招風,被對方的劍多次斬中,切下許多金羽,淌下腥味極重的妖血。
而他也不敢確定,自己還能支撐這根神棍多久,夜色到來之前,他務必要將對方斬殺在云海之上。
“圣人之器果然非同凡響。”司命對圣器不吝贊美,對于金翅大鵬卻頗為不屑:“可惜落在你的手中,實在是大材小用。”
金翅大鵬面色不變,他翅膀緩緩扇動著,他盯著司命殺神般的身影,心神忽震,一個驚人的想法后知后覺地涌上心頭:“你來自神國?!”
司命冷冷道:“現在才知道?果然愚蠢。”
金翅大鵬問:“白藏竟要主動插手萬妖城之事了?”
司命道:“白藏與我何干?”
“你不是來自白銀雪宮?”金翅大鵬不可思議道:“那你究竟來自何處?”
司命嘆息道:“我也不知道哪一年才是我的故土。”
金翅大鵬盯著她,妖瞳顫動……神國崩塌,神官流落人間……五百年來,崩塌的神國只有一座啊,那便是圣人的神國!
當初圣人被鎮殺,他的神國在打亂之后重新換了主人,原先圣人的天君登上國主之位,而與他曾地位齊平的神官則不知下場如何……
“舉父?!”金翅大鵬寒聲道:“你是舉父的神官?”
似是觸碰天機,天雷再次劈下,金翅大鵬在震驚之中未來得及回神,背脊被天雷劈中,燒焦了一片金羽。
但他并未感到疼痛,而是盯著司命,等待著答復。
這個疑問倒是讓司命有些怔住了。
她當然知道舉父。
圣人便是上一代的舉父,當初圣人的天君生有六耳,如今應是登上神座,成為了這一代的舉父大神。
但她確信,自己絕非舉父的神官。
但……
“呵,你如今才反應過來么?”司命淡淡道。
金翅大鵬震驚:“你果真是圣人之神官?”
司命頷首道:“你也說過,五百年來,瀕臨崩落的神國唯有一座,我若不是圣人的神官,又是誰的神官呢?”
金翅大鵬震惑許久,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神棍,道:“你為何不早表明身份?我若真將你殺了,不就是大水淹了龍王廟么?”
司命微笑道:“我欲解救圣人,此事事關重大,我得看看你們,究竟有沒有資格,究竟能不能經受住考驗。”
金翅大鵬聞言,竟主動放下神棍,喟然長嘆道:“神官大人這些年流落人間,委實辛苦,如今白藏高高在上,想來大人日子也很艱難,萬妖城愿與神官大人同存共亡。”
司命詫異于他的轉變態度。
每一個神國皆有神官與天君,兩者并沒有明確的男女劃分,甚至有許多神是中性的,司命瞇起眼,心中沉吟,印象里,舉父過的神官與天君,似乎都是男的啊……是混天妖圣記錯了么?
她思怵著,金翅大鵬已雙手捧起神棍,如呈寶物般遞給了司命,道:“此物近日出世,想來也與大人到來有關,還望大人接下此物,使其物歸原主。”
“嗯。”司命只是點頭,沒有多言,生怕露餡。
她探出手,去接神棍的同時,也未有任何憐憫之心,颶風之劍猝不及防地刺出,快若閃電,瞬間刺破金翅大鵬的肉身,貫穿了它的小腹。
金翅大鵬慘哼一聲,一下子身負重傷,但他非但沒有露出被背叛時的恨意,反而當機立斷,直接以肉身鎖住這一劍,與此同時,司命的身后,一個金色的巨象卻立了起來。
它是一頭金色的大鵬鳥,比金翅大鵬更高數百倍。
那是金翅大鵬的法天象地!
原來金翅大鵬也早有準備,他們二人,皆在虛以委蛇!
接著,司命的神袍之后,一張諸天神魔的繪卷徐徐展開,與之同來的,是九柄金羽利刃。
這是金翅大鵬最壓箱底的招式:大日佛國圖和陽凰蒼羽劍。
一瞬間,司命四面楚歌,竟逃無可逃。
金翅大鵬仰頭獰笑,神通盡數發動,“通臂老猿才是圣人的神官,你……騙得了誰啊?不管你來頭何處,今日必死無疑!”
如意烏鐵神棍驟然變大數百倍,諸法之下,萬鈞神鐵朝著司命當頭砸落。
司命直接棄劍,她亦不再藏私,月雀飛出,化作了半輪日晷,銀光瞬間照破云海,形成了萬里月輝。
雙發極致的道法撞在了一起。
吞沒一切的巨響中,沒有人聽見,妖神殿外,一聲久違的獅吼低沉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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