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開成了白銀的花海。
邱月跪坐在洛書上,接受者圣光的沐浴。
這便是她在洛書地核時與寧長久所說的招安,她在最初就做好了準備,若事不可為,便帶著誠意投靠白藏神國。
她是天藏與冥君創造之物,是他們的女兒,可以名正言順地接納他們的遺產與遺骨。
這是為天道所寬容的。
正如她先前所說,自己可以帶著神之心居住在神國里,白藏萬不得已之時再奉獻給她。
是啊……若真到了白藏都萬不得已的時刻,天道的戒律又算得了什么呢?
“嗯,你先隨我回白銀雪宮,屆時白藏大神會做出定奪。”
白藏需要一份多余的力量,來保證自身的絕對安全。
沒有神主想成為下一個無頭神。
神使自神輝中降臨,她的面相很美,但那種美并不靈動,給人的感覺是古板和莊嚴,仿佛神殿中陳列的圣女雕刻,她盯著米粒大小的邱月,緩緩伸出了手,將神之心遞給她。
寧長久三人立在洛書之后,神使卻沒有看他們一眼。
她到來的目標很明確。
“多謝神使大人。”邱月接過了神之心,她的身體和神之心相比渺小極了,卻是唯一有資格真正占有它的人。
神使緩緩開口:“天藏要隕落了。”
邱月道:“天藏娘親從來就不是這條大龍,而是這顆心,神的心是不會湮滅的,所以娘親亦是雖死猶存。而娘親的這副身軀,不過是在這顆星上竊取的礦藏,現在娘親將它們歸還給了這顆星,也算是與之兩清了。”
神使沒有做出多余的表態。
白銀的雪花在她身邊落著,她的身上,除了形態和話語,感受不到一絲一毫有關于人的氣息。
她看向東方,道:“木靈瞳逃了。”
木靈瞳策劃百年,亦準備了后手。
龍母的身軀便是她的后手之一,她將自己的一縷神魂藏在了龍母的體魄里,先前與白銀雪宮神使的剎那交戰里,天罰從天而降,她果斷用寂滅之法拋棄了自己的身軀,神魂超距傳達至龍母的身體里。
她將從那副身軀中再次轉生蘇醒。
邱月先是一怔,她知道木靈瞳的強大,但若窺視此處的真是白藏國主,木靈瞳怎么可能有逃生的機會呢?
她立刻明白了白藏的用意,說道:“冥君是我爹爹,如今他的遺產和遺骸應該也在古靈宗冥府遺址的最深處,那是木靈瞳逃亡的所在。若是神使大人要追殺木靈瞳,那也可以將我帶上,我順便去將爹爹的遺骸一同撈出來。”
神使點頭。
這也是木靈瞳有機會逃出生天的原因。
“多謝神使大人。”邱月道謝道:“這樣我就可以把爹爹的骸骨從幽冥深處帶回來了,這些年爹爹始終不得安生,怪讓女兒心疼的。”
這番話語落在寧長久等人的耳中,卻是另一番意思了。
神國追殺木靈瞳,毀滅她的計劃,那么古靈宗化作冥國的事情便不可能發生,而神國是人間鎮守,亦不會殘害生靈枉死無辜,所以借由他們之手擺平此事,似乎確實是最佳的選擇。
邱月正要跟隨神使而上時。
天空中,一個聲音忽然從遙遠的宇傳來。
那是一個清冽的,宛若少女的聲音,聲音里唯有曠世的冷漠,不摻一絲一毫的雜質。
“越界了。”
那個聲音只說了這樣三個字。
神使對著天空行了一禮,然后對著邱月道:“冥府無需再去,與我同來。”
邱月不解,道:“若是不殺木靈瞳,整個古靈宗從修行者到仆役上千人,無一可以幸免于難,冥府若再擴張,周圍的城國定會被盡數吞并,這是毀城滅國之難,依舊不夠么?”
神使說道:“不夠,因為主人判斷,災難在既定的現實中不會發生了。”
邱月不解,古靈宗這般大難臨頭,他們宗中有哪個人有消災弭難的潛質?是那個自稱為禍的,最神秘的宗主大人?
無論如何,邱月總是有點遺憾的。
她跟隨著神使去往隱世的白銀雪宮。
小女孩登上云霄,忽然回首,望向了寧長久。
寧長久也正看著她。
她露出了微笑,橫過纖細的手掌,在脖頸間一劃,對著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寧長久平靜地看著她,注視著她的遠去。
白銀之雪倒卷而回。
心靈上的壓迫感終于消弭。
陸嫁嫁臉色蒼白,她抿了抿干燥的唇,倒在地上,神色有些虛弱,寧長久連忙俯下身子扶住她,他輕輕地撫著她的胸口,幫她理順氣息,陸嫁嫁微微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先前神念降下,疑似白藏的話語悠久回蕩,陸嫁嫁哪怕修成劍體,依舊缺乏與之對抗的神性,終究受到了波及。
司命雙臂微屈,纖細的手指在身前翻飛,一綹綹銀白之光如青絲繞指柔。
指間光暈初成,她伸出手指,輕輕點在了陸嫁嫁的眉間。
陸嫁嫁神色緩和。
司命輕輕擁住了她,話語冰冷地告誡道:“以后遇到不可戰勝之物,低頭就好,沒有必要逞這心境上的強。”
陸嫁嫁枕著她的臂彎,點頭道:“嗯……謝謝姐姐。”
司命安撫了一會兒陸嫁嫁,隨后看向了寧長久,道:“事情似有轉機。”
寧長久點了點頭。
先前邱月與神使的對話里,似是暗示了古靈宗的災難不會發生。
每一位神國在各自的年份里,都無限接近全知全能,既然白藏做出了這樣的判斷,想來不會有事。
“別擔心了,你的小師妹應是安全了。”司命說道:“木靈瞳想來也是強弩之末了,我們一起去找寧小齡,順道將木靈瞳一同殺了吧。”
陸嫁嫁也緩和了下來,一切似是塵埃落定了,她想著寧小齡嬌俏可人的模樣,笑意疲憊:“小齡沒事便好,等她見到我們,應是會很高興的吧。”
寧長久卻半點輕松不起來,他心中的不安半點沒有淡去。
“怎么了?”陸嫁嫁察覺到了他情緒的異樣,望向了他。
寧長久似在思索什么,輕輕搖頭,沒有回答,他忽然看向司命,問道:“木靈瞳回歸冥府,狀態這般差,如何能阻止冥府蔓延的災難?不也需要用性命去填?”
司命道:“白藏都斷言沒事,你操什么心?”
寧長久繼續問:“鎮住冥府需要什么?”
司命對于他的固執問話有些無奈,她想了會兒,說道:“若將冥府想象成一個殘破的神國,那么鎮住它,便需要擁有足夠分量權柄的人。”
寧長久牙齒緊咬,縈繞在唇邊的空氣似是寒冷了許久。
“夫君?怎么了?”陸嫁嫁看著他的神色,很不放心。
寧長久看向了陸嫁嫁,問道:“還記得臨河城時候的事情么?”
“嗯?”陸嫁嫁不知道他為何提起此事。
寧長久道:“襄兒的神使在離別的那天說過許多話,她曾說過,白夫人的神國崩塌之后,原本屬于白夫人的幽冥權柄,不知落在了何處,當時我們都以為,要么是在韓小素身上,要么是在樹白身上……”
陸嫁嫁輕輕點頭,她尚有些迷惑,可一看到寧長久肅然的眼神,便頃刻明白了過來。
“小齡?!”陸嫁嫁脫口而出。
寧長久嗯了一聲,道:“或許……得到那份權柄的人,真的是師妹。”
古靈宗的黃昏遲遲沒有散去。
寧小齡坐在木堂中,攤開筆記認真地翻閱著,看過數遍之后,寧小齡的腦子微微泛疼,她捏了捏自己臉頰,一邊放空思維,一邊將冊子翻到第一頁,看著自己扉頁上所繪的,栩栩如生的師兄發著呆。
不知不覺間,與師兄第一次真正的見面,已是三年多前的往事了,只是每每想起那些過往,趙國皇城微涼的秋雨似依舊在臉頰上輕輕跳躍著。
寧小齡時常會懷念那些,生怕自己遺忘。
喻瑾支著下巴打著盹,她的境界不過通仙初境與中境之間,哪怕是在這個全宗幾乎墊底的一脈里,也是墊底的存在。但她看上去總是無憂無慮的樣子,過往她對于自己還有一線‘自己可能是天才’的錯覺,所以修行也很刻苦,如今遇到了寧小齡,她徹底放棄了對于天賦的抵抗,只想快快樂樂地過完幾年,然后回家與哥哥弟弟們爭奪家產。
木堂中每個人弟子都有著自己的想法,他們有的躲在角落里交流著奇奇怪怪的書籍,有的趴在桌上打盹,有的廢寢忘食地讀著書,有的在本子上寫寫畫畫,有的商量著結伴去湖里炸魚。
弟子們閑暇時交談的話語在耳畔響著,時而伴著歡笑,外面的樹葉沙沙作響,魚王邁著輕盈而穩重的步伐,從對面木堂的房頂上緩緩走過,仰望天空,它似乎也在追憶著某段歲月。
時光如此寧靜。
寧小齡看了師兄的畫像許久,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裳與發,緩緩地起身,走出了門外。
“小齡你去哪里呀?”喻瑾問道。
寧小齡道:“隨便走走。”
喻瑾哦了一聲,并未太在意。
寧小齡的面容看上去很平靜。
她自己知道,這種平靜是虛假的。先前坐在椅子上時,她嬌小的身軀便一凜一凜的,雞皮疙瘩也一波一波泛起……這天明明不冷,為什么吹到皮膚上的風卻這么涼呢?
寧小齡看著黃昏,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等著自己。
于是她便循著心底的呼喚走了出去。
魚王站在屋頂上,遠遠地注視著她。
“哎,本王的感覺果然沒有錯,難怪當初我見到她,會看到這樣的場景。”魚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與寧小齡真正的第一面。
當時它奄奄一息,抬起頭時,看到了寧小齡嬌俏的臉,以及那個壓迫在瞳孔上的,漆黑的國。
黑色國度的生靈蟲影般附著在妖瞳上。恢弘的神柱頂天立地,如龍似蟒的生靈纏繞其上,白羽的微光是整個世界唯一的亮色。
那時的它還以為只是聽到‘諦聽’二字后的錯覺。
后來,它發現少女身上的氣息越來越熟悉,那種氣息與自己過去的力量源泉幽冥仙卷同出一脈,所以它的感覺不會出錯。
這個小姑娘,來頭很大啊。
它看著寧小齡向著遠處走去,貓爪動了動,卻未能邁出,
橘黃色的光暈染著它的毛發,讓它看上去像是一只小獅子。
但它的眼睛卻不像是獅子,而像是渾濁池水里浮起的死魚。
古靈宗里,許多修為高深的長老都在這一日出關了,他們有的人等待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有的人則不愿冒險,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宗門。
九幽殿門口守殿的大長老不見了。
祝定坐在大長老原先的位置上,看著黃昏中的殿樓,目光滄桑。
九幽殿內,黑袍加身不辨年齡的禍立在冥府之前,趴在他身邊的古牛沙漏漏盡,忽然睜開了眼。
冥府洞開的光幕上,一圈圈漣漪忽然漾起。
禍松了一口氣,連忙跪拜在殿前,他回想著木靈瞳傾世的風華,赤誠地叩倒,微顫的聲音里帶著久久的緬懷:“您回來了?”
然而,回應他的,卻不是他記憶中的聲音,記憶中的聲音始終清冷,不疾不徐的,似是運籌帷幄,看穿了世間的一切迷局的智者,對萬事冷淡。
但現在,光幕之后女子的聲音卻是說不盡的疲憊,虛弱之中甚至帶著微微的沙啞,仿佛瀕死。
“開祭……滿宗之人……”
她的話語很簡短。
禍錯愕之后反應過來,這就是木靈瞳前輩的聲音,只是不知道為何,她已身受重傷。
祭……滿宗之人?
禍想著這個決定,同樣很快明白,木靈瞳前輩此刻擁有的權柄已鎮不住冥府,所以她要將整個古靈宗的權柄都提煉到自己的身體里,以此鎮住冥府。
這是他們最初便決定的,萬不得已之時的預案之一。
木靈瞳決定啟動它。
在古靈宗中,每個弟子入門時都會分配一枚細銅戒指,戒指中據說是一點冥君的權柄碎片,它可以加快弟子的修煉速度。
但這其實是一個謊言。
這枚細銅戒指非但不會幫助弟子修行,反而會偷偷吸取他們的力量,壯大自己。
每一個弟子都在不知不覺間,為古靈宗幾百年來最大的陰謀出力著,只是這枚戒指的權柄力量若被強行取回,無異于殺雞取卵。
“您,確定?”禍確認了一遍。
木靈瞳的聲音愈發虛弱,她竭力地平靜,用清醒的話語重復道:
“確定!你應該明白,若我……若我鎮不住冥府,所有人,也都會死。”
光幕上,隱約浮現出木靈瞳虛弱卻極美的容顏。
那張容顏像是水中的幻夢。
禍看著那張臉,心思倏爾安定。
滿宗的性命又算的了什么呢?他是前輩一手培育的,他當誓死追隨她。
“是。”
禍答道。
九幽殿的上空,紅色的光直沖天空。
國與國之間,遇到不對等的戰爭,若想取勝,唯有拿人命來填。
但這與普通的國戰不同,這是無形的戰爭。
冥君的葬骨之處更是早已化作了殘破的神國,根本就是一個無底洞啊。
禍也不確定,滿宗人的性命填進去,夠不夠。
這個決定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便做下了。
死亡的擴散由近至遠,悄無聲息。
直至此刻,黃昏依舊無比平靜。
寧小齡消失在了視野里,魚王踩著瓦片,從屋頂上躍下,它垂頭喪氣地走到了木堂中,喻瑾正慵懶地舒展著身子,看到它進來,喻瑾與它打趣道:“你怎么回來了呀,小齡師妹出去了,你可以去找她玩呀。”
魚王心想,我才不去送死呢。
他是一只年邁的貓了,宏圖壯志已經消磨,只想安靜地度過自己的晚年。
它沒有理喻瑾,向著后面,獨屬于自己的座位走去。
旁邊的弟子對著喻瑾笑道:“你怎么天天與貓說話呀,它能聽得懂個什么?”
喻瑾哼了一聲,道:“我和貓說話也不和你說話,而且小齡說它靈性得很,指不定哪天,你的境界都不如它了。”
“哈哈哈,師妹可真會開玩笑。”
“什么玩笑?上次的卷子你才答了多少分啊?我給小諦聽卷子上撒點魚干,它對的估計都比你多。”
魚王聽著他們幼稚的對話,只覺得無聊。
它趴在桌子上,安靜地睡去。
落在桌上的陽光將它的毛發染成金色,看著威嚴。但它只是貓,它的眼睛從不像獅子。
最后一堂課開始,這堂課是關于劍法心經的理論測驗。
說靈先生抱著紙卷從門外走來,分發給了他們。
喻瑾奇怪地看著那個空空的椅子,心想小齡人呢?小齡雖已邁入紫庭,不需要聽課,但她從不逃課的呀,怎么都會坐在木堂里的……今日去哪里了,好奇怪。
宣紙發下,上面的題形式很簡單,每題下面都會有四句話,選擇自己認為對的就好。一共五十道題。
喻瑾苦惱地做了起來。
忽然間,古靈宗地動起來。
九幽殿的中心,死亡之息蔓延,除了禍者,守在大殿中的幾位長老都被瞬間殺死,化作了零碎的權柄,投入了冥府大門的光幕之中。
紫庭境的長老禍者供奉,培養起來需要巨大的代價,但此刻,卻像是分文不值。
他們境界雖高,但未至五道,能壓榨出的權柄還是太少,對于冥府而言,杯水車薪。
冥府中,隱藏在龍母軀殼中等待重生的木靈瞳也感知到了絕望。
她的真身粉碎在了洛書樓外,力量流失大半,根本不足以坐鎮此間。
今日是古靈宗的末日。
許多感知敏銳的長老想要出逃,但冥府大門緊閉,如何逃得出去?
祝定是有離開的機會的。
他年事已高,思慮了一夜,也的確選擇要離開,不愿在此做無意義的犧牲。
只要他們不大批地帶弟子離開,禍也是不會阻攔的。
祝定打算只帶寧小齡一人離去,那是他唯一想收作弟子的少女。
他從九幽殿的大門向外走去。
寧小齡卻恰好迎面而來了。
祝定皺眉問道:“小齡?你來做什么?”
“師叔。”寧小齡行了一禮,問道:“師叔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嗎?”
祝定已大致猜到了緣由,說道:“木靈瞳的計劃失敗了,她想血祭滿城換取力量,你趕緊把你手上的戒指丟了,雖然會折損很多修為,但終究是命重要……唉,我尚有余力可以帶你離開。”
寧小齡問:“那他們呢?”
祝定嘆息著搖頭:“他們……無能為力。”
寧小齡問:“他們都會死么?”
祝定點頭道:“別再問了,若再拖下去,你也會死。”
寧小齡道:“師叔,你走吧,我想進去看看。”
祝定看著她的臉,問道:“這等災難臨頭,你就一點也不吃驚?”
寧小齡是吃驚的,只是一路上走來,她體內隱藏深刻的權柄一點點自最深處浮出,展露了出來。
這份權柄是白夫人的。
她感知著權柄的力量,也從中看到了許多近乎預言般的畫面。
這些畫面與祝定的話語是相應的。
寧小齡低著頭,抿緊了唇,扯著裙角的手指骨節微白,許久之后,她抬頭道:“祝定師叔,我的師父在南州,名叫陸嫁嫁,你出去之后找一下我的師父,然后告訴她,不要擔心小齡,小齡去找她的師兄了。”
說著,她松開了緊捏裙裾的手,對著祝定行了一禮。
祝定微怔,隨后厲聲道:“靈谷大比你雖奪了魁,但你真當自己是天命之子了?你只是個紫庭初境啊,你的性命填進去根本不夠的!還是不要白白枉死,你的師父和師兄都在等你。”
“師兄……他已經死了。”寧小齡的話語第一次這樣哀傷,過往她無數次給自己打氣,說要努力修行撈出師兄,但她知道,那等禁地豈有活路,更何況師兄入淵時,境界可只有長命啊……
她回過神,望著殘陽中的古靈宗,說道:“這里有三千余人。很多人我都認識的,他們叫我大師姐,其實我沒有那么大,他們都比我大的……”
她平靜地說著,聲音忽然有些哽咽。
祝定看著少女,死亡之息已然逼近,他忽地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寧小齡辭別了他,向著九幽殿走出。
九幽殿敞開了大門,歡迎她的到來。
一路無人,她一直走到了最深處。
一個黑袍男子與一頭古牛盯著她。
“是這里么?”寧小齡指著光幕問。
黑袍男子深深地看著她。
她是什么人?是宗中的弟子么?為何九幽殿一路上的禁制都主動為她放行?
禍疑惑地看著她,緩緩點頭。
寧小齡走到光幕前。
師兄等小齡許久了吧……小齡來晚了。
清淚滑落臉頰,她輕輕提起寫裙擺,有些矜持地邁了進去。
古靈宗的地動平息了。
禍看著光幕,輕聲詢問:“夠了?”
滿宗人的權柄碎片加起來都未必夠,她一個人便填滿了?
若真如此……真實頭等幸事。
“不夠。”
半晌,木靈瞳的聲音從中傳出。
“還差一點……”
幽冥的死氣依舊在擴散。
寧小齡漂浮在虛空中,緩緩地下沉,她睜開看著漆黑的四周,聽到了那聲不夠,有些失望。
還是不夠么……
大家依舊會死么?包括我……
她的心漸漸沉寂。
御靈一脈的木堂里,寧小齡久久未回。
天色漸黯。
魚王忽然睜開了眼,跳到了寧小齡的座位上,用嘴叼起了她的卷子,然后走回了最后一排。
它用將卷子攤在桌上,然后將爪子伸到旁邊人的硯臺里,蘸上了墨,一個接著一個地印在答卷上。
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五十道題一口氣選擇完畢,沒有任何遲疑。
爪上墨跡恰干。
它叼起了卷子,跳到了說靈先生的講臺上,第一個交卷走出。
所有人都停下了筆,震驚地盯著這只行為反常的貓。
這……只貓是瘋了嗎?
說靈先生更加震驚,她本以為這只是貓咪初通人性的胡鬧,但她拿起卷子,匆匆掃了一遍便徹底怔住了。
全……全對?!
魚王沒有理會任何人的目光,它已經走遠。
它向著九幽殿的方向走去。
黃昏的光已然不見,他毛發上的金輝也已消失,但它睜著眼,眼神好似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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