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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八十四章:洛書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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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小齡……”

  這三個字在司命的唇邊滑過,她陡然想起了那一日,自己在中土雷國邊救下的白裙少女。

  當時她為了調查冥君一事,途徑雷國,見證了雷國國主師雨與那外鄉女子的對決,其后城外,風雪驟動,她本遠觀熱鬧,后來看那少女瞧著順眼,便順手救下。

  少女自稱寧小齡。

  當時她還想,又是寧,又是小的,名字實在有些可恨。

  如今看來,自己的感覺可真是一如既往地準啊。

  自己一共就救過兩個女子,一個是寧長久的小師妹,一個是寧長久的徒兒兼妻子,真是搗了他家窩了……世上難道真有這般湊巧之事?還是說,夜除在心知自己必死之時,將某種羈絆烙印在了自己的命中。

  她不得而知。

  “怎么了?這個名字也俗嗎?”陸嫁嫁笑著問道。

  司命微嘲道:“是俗呀,但你們畢竟一家人,倒是般配。”

  陸嫁嫁不置可否。

  她看著星空,道:“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他們了。”

  司命道:“放心,我會護著你的。”

  陸嫁嫁傾過頭,看著司命月光糅碎的眉和清泉流瀉的發,側臉的線條猶在畫中。

  她微微出神,輕聲問道:“你為什么對我這般好?”

  “好么?”司命對上了她的眼。

  陸嫁嫁看著她清媚的冰眸,對視了一會兒,有些不自在,主動移開了目光,望向了崖下的湖水,夜色中的湖浪像是吹卷的草地。

  陸嫁嫁道:“你救我性命,殺妖取丹予我服食,猶若親姐妹;你傳我術法,精妙道術傾囊相授,猶若親弟子;與我談心推誠置腹,還助我找尋失散的夫君……”

  陸嫁嫁捏著手中的妖狐面具,話語聲越來越輕。

  司命靜靜地聽著,道:“我已經做了這么多事了么?”

  寧長久非但以陰謀算她,還以奴紋辱她,如今她應該狠狠拿她妻子出氣才對啊,怎么真成照顧主母了?

  司命眉尖輕挑,心中不悅,她看著陸嫁嫁,眸光中的柔色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那授課時的嚴厲。

  “好了,也休息得差不多了,繼續修煉,這次若再犯錯,姐姐可不會手下手下留情了。”司命自崖邊起身,她赤著雪足,緩緩向著崖心走去。

  陸嫁嫁看著她曼妙的背影,心中微怨,心想自己怎么也是南州一宗的宗主,如今為人徒兒不說,還被當作女弟子處罰,一如自己曾對樂柔的那樣……雖說修道一途學無止境,當虛懷若谷,但若讓人看到這幕,想來自己再無顏面回宗了。

  她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心便也亂了些,心亂劍當然不能快。

  司命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她劍勢的破綻,在二十招便步步緊逼,一舉擊潰了陸嫁嫁的守勢,陸嫁嫁情急之下使出本門功法迎敵,司命微一冷笑,她早已說過這是殘缺之劍。

  時間在她眼中漸緩,于是相對的,她的劍的速度便快了數倍。

  劍意之薄弱處倏爾斷裂,陸嫁嫁劍招被破,身影不穩,再次被打倒在地,司命黑劍猶若鬼魅,點在了她的眉心前。

  陸嫁嫁低頭認輸。

  司命收劍。

  此后便是百煉成鋼的鍛劍,司命以此為名,話語訓斥,講解著她方才的失誤,陸嫁嫁長發垂落,雙手扶著巖石,唇兒緊抿,對于司命嚴厲的訓斥一一應下。

  司命天生神女,氣質清圣出塵,對于陸嫁嫁這般溫柔的性格有著天然的壓制。

  陸嫁嫁心憂,這是洛書的世界,在洛書所編寫的歷史里,此時此刻發生的事情會不會被記錄進去呢?若是記錄進去了,自己該如何自容呢?

  她學得更刻苦了許多。

  司命發現她的天賦讓自己都有些咋舌。

  許多復雜奧妙的道法,陸嫁嫁從找到門檻到登堂入室,所用的不過數個時辰時間。

  這讓司命心中有些不舒服。

  不能再教了……若是將來她比自己更強,難保不會報復自己。她雖是好人,但自古近墨者黑,她可放心不下寧長久。

  司命道:“好了,你學得差不離多少了,以后勤加苦練,定能破開五道門檻,邁入其中,只是切不可急功近利,在紫庭巔峰多滯留幾年也是無妨的。”

  言外之意是可以再讓自己多欺負幾年。

  陸嫁嫁哪里聽得明白,只當是姐姐在關心自己,她捋了捋裙擺,嗯了一聲,道:“我會注意的。”

  司命道:“好了,之后的事路上再說,我們先去找你夫君,隨后想想找到破書而出的辦法。”

  “好。”陸嫁嫁跟在她的身邊。

  一個日夜里,司命與陸嫁嫁又走過了千萬重山。

  她們所見的一切也越來越荒涼,而關于寧長久的所在,她們未能尋到任何的蛛絲馬跡,陸嫁嫁心中有種直覺,她距離寧長久是越來越遠的。

  “這個世界根本看不到盡頭。”司命說道。

  陸嫁嫁道:“我們才走了一天一夜,會不會是走得不夠遠。”

  司命否定道:“思維是沒有邊界的。”

  “思維?”陸嫁嫁不解。

  司命道:“這個世界很古怪,它越來越假了。”

  “哪里假?”陸嫁嫁的手指觸摸著寸草不生的巖壁,上面傳來的觸感很是真實。

  司命道:“你境界還低,很難與你解釋,總之跟著我就行了。”

  陸嫁嫁近日總被嫌棄,也習以為常了。

  司命拄著黑劍,在一塊巨大的山巖處坐下,道:“我們不能再像這樣沒有頭緒地亂轉了。”

陸嫁嫁表示贊同,這樣找下去,別說出去,她們自己都  要迷失了。

  “那該怎么辦?”陸嫁嫁問。

  司命道:“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尋找你的夫君,而是破除洛書。”

  “破除洛書……”陸嫁嫁向著四周望去。

  此刻的洛書所象征的是茫茫天地,她們如何能破得開天地呢?

  司命望著這個空曠的世界,沉思片刻之后,一粒白光在她的眉前凝聚,很快,雪白的亮芒如圓推開,將她們都籠罩在內。

  “你發現了什么?”司命問道。

  陸嫁嫁看著那粒白點,托腮沉思,她現在有了當學生的覺悟,回答問題都小心翼翼了:“這是一個領域?”

  司命白了她一眼,道:“別說廢話,認真回答,錯了也不罰你。”

  陸嫁嫁沒有了心理負擔,她盯著那粒白點,略一沉吟,腦海中靈光乍現,立刻道:“這是洛書!”

  司命輕輕點頭,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是的,如果這個世界是洛書創造的,那它應該也是一個領域,而洛書的位置,應該會處于這個領域的正中央。”司命將那粒白光攥取手中,隨著她手的移動,領域也跟著移動。

  陸嫁嫁問:“那世界的中央又會在哪里呢?”

  司命道:“在洛書那里。”

  “……”陸嫁嫁沉默片刻。

  司命道:“我說的是洛書樓。”

  “洛書樓?”陸嫁嫁被一語點醒。

  洛書當然在洛書樓里,這是很淺顯的道理,但通常容易讓人忽視。

  可是這個世界有洛書樓么?

  陸嫁嫁想著洛書樓的記載。中土四座神樓,是存在了千載的建筑,歷史悠久。

  若記載無錯,如今的四樓應是屹立于中土的。

  司命道:“此刻我們置身于歷史的風暴里,洛書應是風暴的風眼,出去的方法最有可能藏在那里。”

  陸嫁嫁為難道:“那我夫君……”

  “腦子里整日只有男人。”司命恨鐵不成鋼地敲了敲她的額頭,道:“若是破除洛書,你的夫君無論身處何地,自然也就破書而出了,這樣可以節省不少時間。”

  陸嫁嫁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她擔憂道:“那姐姐呢?等到洛書解開,姐姐作為書中之人該怎么辦呢?”

  司命道:“不用擔心我,我已有辦法。”

  “真的么?”陸嫁嫁以為她在安慰自己。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司命唇瓣微傾,想象著寧長久后院失火的畫面。這等小樂趣是這滄海橫流的亂世里難得的慰藉。

  陸嫁嫁也只好信她。

  “此處的地貌較之五百年后早已天翻地覆,洛書樓又在何處呢?”陸嫁嫁問。

  司命揉了揉太陽穴,日夜的奔波在她無瑕的眉目間寫滿了憊意。

  “我想想。”司命說道。

  陸嫁嫁靜靜等待,不知自己該做些什么。

  司命道:“你借我一下。”

  “什么?”陸嫁嫁疑惑。

  司命道:“借我靠靠。”

  陸嫁嫁心中溫軟,挪了挪身子,將肩膀湊到了她的身邊。

  司命道:“換個地方。”

  司命醒來時,已是一炷香之后了。

  夜風伴著腥氣吹來,星火在遠處的山脈出騰起,那里似又有戰爭爆發,轟隆隆炸起的巨響里,倒塌的山脈猶若被分尸的巨龍。

  司命自陸嫁嫁的懷間起身,她慵懶地舒展了一番身子,她對著陸嫁嫁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

  陸嫁嫁總覺得怪怪的。

  司命道:“隨我來吧。”

  陸嫁嫁起身跟上。

  方才睡夢之中,她想要心鶩八極神游六仞,以星辰為坐標,確認這片的大地上她們所在的方位,但她未能做到。

  這更加堅定了她先前的一個猜測。

  她們并非真正的人,而是精神。

  她現在可以依靠神識游于四野,但想要神魂出竅遍覽世界便無法做到了,因為她此刻已是精神,當然出竅不得。

  那么現在,她們的肉身很有可能就漂浮在洛書樓的迷霧里。

  她起初有些擔心肉身的安危。

  但轉念一想,洛書的禁制既是屏障也是保護,連她都無法幸免,那其他人陷入迷霧之后,想來也會墮入洛書的世界里。

  她不再去擔心那些。

  “走吧。”司命踏上了黑劍,陸嫁嫁立在她的身后。

  不知為何,在踏上劍的那刻,司命的心中隱隱有種感應,自己此去,好似會與故人相逢。

  寧長久與李鶴告別了張橫。

  張橫擺了擺手,在他們離開之后,悠然長嘆,身前篝火的焰芒不停跳躍,燎上臉頰,似要將毛發都燎燒成灰。

  老人看著天上的月亮,沉沉地睡了過去。

  寧長久與李鶴向著西南方向走去。

  那是地動儀所指示的方位。

  西南……

  寧長久幡然醒悟:“洛書樓?”

  李鶴皺眉道:“洛書樓?那是什么樓?”

  寧長久道:“洛書樓千年之前便已存在,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它么?”

  李鶴搖頭道:“不曾聽聞,但西南處確實有一通天之樓,那樓殘破不堪,只聽聞是上古遺跡,倒是不曾聽說藏有洛書。”

  寧長久皺眉道:“應該就是那座了,洛書或許是后來才供奉樓中的。”

  李鶴道:“你的意思是,洛書的出口就在那里?”

  寧長久道:“只是猜測。”

  這也是地動儀的指示。

  在龍口中的珠子落下之時,寧長久與李鶴都感受到了一股冥冥中的預兆。

  李鶴回憶了一會,道:“你說的那座樓是禁地,當初有上萬百姓曾去過那里,然后再也沒有回去,從此以后那里便被封了,再不允許人進入。”

  “百姓?”寧長久不解:“百姓前去那里做什么?”

  李鶴道:“挖金子……不知哪里來的傳聞,說哪里藏著數不盡的金銀財富,土層上,貴重的金屬堆積成山,地底下,珍貴的礦藏更是匯聚成河,任何人只要飲了金河中的水,便可以獲得神性,擁有強大的天賦與境界。”

  寧長久聽著,想到了伏地十萬的累累白骨,道:“世上哪會有這樣的好事。”

  李鶴道:“不過也沒有區別,此番亂世動輒毀城滅地,死在哪里不是死呢?”

  “死……”寧長久想著這個詞,說道:“我覺得我太幸運了些。”

  “幸運?”李鶴笑道:“怎么幸運了?”

  寧長久道:“天遭劫地遭災,我這樣境界的,獨善其身都難,但我初初到來,便遇到了豢龍者,豢龍者身死之后,我又僥幸遇到了你們,一路上得李前輩庇護,又得張橫前輩解惑,洞悉了世間諸多真相,地動儀又恰巧顯靈,指引我前去洛書樓……”

  “我的運氣真是好得出奇。”寧長久感慨道。

  李鶴道:“想來你前一世是做了什么絕頂的好事,得了回報了。”

  寧長久輕輕搖頭,他的前一世平靜不生波瀾。

  “對了,我還走丟了個小孩。”寧長久想起了此事。

  “小孩?”李鶴問:“你的小孩?”

  “不是。”寧長久道:“路上撿來的。”

  李鶴道:“養了十幾年?”

  “沒有,不足兩個月。”寧長久道。

  李鶴道:“那有什么好擔心的,難道你還有一顆心懷蒼生的圣人之心?”

  寧長久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一直覺得,那個小丫頭不簡單。”

  “不簡單?”

  一個路邊撿的小姑娘而已,李鶴并沒有放在心上。

  這幾日的天空中,異象橫生。

  天空上,他們所不可見的神國中,圣人與雷牢神主的戰斗似已進入了白熱化。

  戰場被天地分割在了兩端。

  上方之人的人與妖擊穿蒼穹,以血肉之軀登頂仙廷,不知何時歸來。下方的人妖與古神從未停止廝殺,那些上古而來的龐然大物對于僭越拔劍的人類兇猛地咆哮著,它們的鮮血染紅了大地,曾經不可一世的身軀被釘死在山峰上,而它的下方,同樣堆積著無數人族與妖族的尸骨。

  “有一批古神也隨著他們登天了。”李鶴忽然道:“那些古神似乎是太初六神的后裔,它們與如今的神國之主或許有著血海深仇。”

  寧長久道:“十二神主的出現終結了太初六神的時代,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但這是絕對的對立面。”

  李鶴嘆氣道:“反正最后還是輸了,再壯烈又怎么樣呢?眼不看為凈。”

  數日,他們在多番問路之后,終于找到了洛書樓的所在。

  寧長久登上了樓。

  樓中只存放了一些蒙塵的古物,看上去沒什么價值。

  十樓空空如也,洛書不在其中。

  寧長久并未覺得失望,他心中的某種預感越來越強烈,仿佛有人在他的耳畔低語呼喚,邀他前往。

  “去深處看看吧。”寧長久道。

  李鶴已憑劍開道。

  洛書樓的深處是神裂之谷。

  當初這里設下的禁制早已古老腐朽,李鶴遞出一劍,白光貫空而下,將禁制破開,碎了個干凈。

  兩人一同走入其中。

  渾濁的光線里,骯臟腐爛的氣息迎面而來。

  他們的眼前是一片樹林,那片樹林皆是白骨。若仔細看,這些白骨便是倒栽蔥般扎在地里的,人的尸骨,他們的血肉早已腐盡,上方的骨頭分叉散開,像一柄柄傘,在堅硬的巖石中撐開著。

  遠處的骨傘下,人影晃動。

  那是幼龍般的身影,卻生長著人的面頰。

  他雖擁有了龍的身軀,但沒有龍的鱗片和利爪,它們的皮膚光禿褶皺,傷痕累累,這個人臉的幼龍抱著傘骨,用力地啃咬了上去,它的口中皆是鮮血。

  “前面應是淘金村。”李鶴停下了腳步,并不吃驚,道:“他們應是曾來尋寶的人,被困在了這里,飲下地底的河水之后變成了怪物。”

  寧長久看了它一眼,道:“走吧,去深處看看。”

  話音未落,大地忽然震動,下沉。

  下方,似有什么東西發出了沉悶的呼吸。

  洛書樓外。

  一柄通天大劍斬落,刺透了洛蒼宿的麟體,將他和天藏一起釘在了地上。

  木靈瞳足踏虛空,緩緩走了下去。

  她沒有再去看洛蒼宿一眼,而是看著這個古老而偉大的生命,發出了由衷的贊嘆。

  她伸出了手,按在了它的頭顱上,感知著它所擁有的力量。

  世間所有的,成千萬種或尋常火珍貴的礦藏在它的軀體內發著光,那是它的血肉,而此刻,隨著木靈瞳伸出的手,它“血肉”中的力量緩緩地榨取出來,一點點流入了木靈瞳的身體里。

  片刻后,木靈瞳睜開了眼,微惑道:“怎么會沒有白銀?”

  (今天及接下來的幾天凌晨都無更新,思維有點過載,調整幾天……恢復雙更會通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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