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聲震天。
這是一條尸山血海鋪成的路,它就像是血紅的毯,從這條長街,一點點蔓延到整座皇城。哪怕是永無休止的烈火都無法將其燃盡。
寧長久依舊白衣墨發,只是他的軀體已然化作了金色,那種金色就像是寺廟中新鑄的古鐘。
他手持著角兕沖入古獸之中廝殺,橫飛的血肉里,他已然化作了浴血的修羅,所有潑天濺起的血都被他用劍無情地撕破,然后在不斷的斬殺之中掀起更大的血幕來。
寧長久此刻用的不是任何劍招,只是簡單的揮砍劈殺,他的身影明明看起來毫不魁梧,但沖入人群中時,卻像是一頭筋骨強壯的巨熊。
無窮無盡的殺戮如降臨的夢魘,寧長久手持著劍鋒,從街頭殺到街尾,又從街尾殺到街頭,他手中的角兕已經不知道折斷了多少根,但戰爭古獸源源不斷,他的武器便也源源不斷,在最初的戰爭里,人類便是用這些古獸的骨骼和牙齒打磨成利劍的。
寧長久已經殺紅了眼,他就像是一個戰無不勝的神,無論是多么狂暴巨大的古獸,他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撕開對方的皮肉,捏碎它的心臟。
那些飛來的火鳳和神雀也像是撲火的飛蛾,都成了刀劍下血祭的亡魂。
他不停地殺戮著,殺紅了眼,渾然忘我,他的手腳漸漸麻木,瞳孔越來越冰冷,刺鼻的血腥味也習以為常,修羅的意志像是殘酷的奴隸主,不停地從他的身體里榨取著力量。
某一個瞬間,寧長久千鈞力道的一拳打在了一頭撲來的火雀上。那只火雀忽然幻化成了趙襄兒的虛影,寧長久心頭一震,想要收拳卻為時已晚,光是拳風便將這只火雀撕成了粉碎。
他不確定這一幕是不是錯覺,卻給他被殺戮占滿的識海注入了一絲清明。
他的身影緩緩停了下來。
寧長久這才發現,他腳下堆積的尸體已經如樓那般高了,血肉模糊的殘骸里,濃稠的血液混雜著內臟流出,融合成了令人作嘔的顏色。而那些古獸神雀卻像是殺不完的一樣,它們從火焰中誕生,死后又重新化作燃燒的烈火。
寧長久抬起頭,發現了一個更駭人的事情——此處殺戮的并非自己,那些古獸也在自相殘殺。
它們撕咬著彼此的脖頸要害,利爪撕開皮肉扎破心臟,接著又被后方涌來的更強大的猛獸打得腸穿肚爛。
寧長久睜大了眼睛,道心飄搖。
他霍然明白,修羅之體雖然賦予了他力量,卻也像是瘟疫一樣,將猙獰畢露的殺意感染給了所有的生靈……這才是真正的殺戮的盛宴,這才是修羅惡的本質。
剛才趙襄兒投影神雀,便是意識到了不對,想要提醒自己。
寧長久心頭一冷,微微后怕,他明白了過來,無論自己殺多久,殺得尸山血海流血漂櫓也無濟于事,這不是這個世界認可的證道之路,它就像是貪嗔癡那樣,是罪,而非飛升的手段,若他先前一直這般殘殺下去,必將會殺到脫力,然后也變成獵物,被其他古獸殺死。
修羅本身就是一把雙刃劍啊!
殺戮無法終結煉獄,反而會使其成為更血腥的葬場。
寧長久平靜了下來。
隨著他的道心平靜,震天的殺聲也漸漸歸寂。
這個世界既是趙襄兒的世界,也是他心靈的一片投影。
他身上的金焰漸漸平息,他俯下身子,知道離開這個世界的辦法只有兩個,要么找到世界的缺口,要么擊敗世界的主宰。
可是舉目茫茫,天空中的神殿已然不見,此刻趙襄兒又身在何處呢?
長街的血液化作火焰灼燒殆盡,
依舊有高頭駿馬拖著金色戰車奔來,但寧長久選擇了主動的避戰,因為他發現,他殺戮得越多,這個世界的火焰也燒得越旺,他若繼續下去,甚至用不著趙襄兒出手,他首先就要被自己拖垮了。
他要找到趙襄兒!
可皇城那么大,她又藏身何處呢?
寧長久相信,如果這個世界和外面的世界一樣的話,那么主殿的位置應該也是不可改變的。
寧長久喚來金烏,此刻的金烏比最初的時候大了數圈,足夠帶著他飛行。
他一邊擋去那些啄來的鳥雀,一邊讓金烏飛回了趙襄兒最初消失的位置,他睜開劍目探查,卻什么也沒能發現。
“難道她猜到我能想到這點,所以最初留下的,也只是一個虛幻的投影,真正的主殿更藏在別處?”寧長久略一沉吟,他開始思考,如果自己是趙襄兒,自己會將大殿建在何處。
他最先來到了皇宮的舊址。金階盡頭,王座已然修繕完整,很是華美。
寧長久坐在王座上,隨手折去了幾柄虛空中探出的刀刃,目光向前望去,什么也沒有發現。
之后他從井口去了地宮。又從地宮去往了九靈臺。
他在九靈臺上前后遠眺,依舊沒有找到蛛絲馬跡。
但他并未失望。
他看著某一處,忽地展顏一笑。
“我于殿下看日落,你們何苦擾我?”
寧長久輕輕呢喃,淡淡笑道:“我來叨擾殿下了。”
他走到了皇城之中,在乾玉殿的舊址外,見到了那個高大的榕樹。
榕樹葉的邊緣也在燃燒著。
他走到了數下,像個小孩子一樣笨拙地爬上了樹。
他坐在一根結實的樹干上向前遠眺,一如當年穿著黑裙的少女。
那時候她整日上山下河,還是個不修邊幅的野丫頭,穿黑裙子也不是因為黑裙顯白,而是因為黑色耐臟。
他向著西國的方向的望去。
火光中,一座虛幻構建的大殿恢弘懸浮。
“找到你了。”寧長久松了口氣。
神殿也對他垂下了階梯。
階梯上,一個宮裝的少女緩步走下,她容顏精美,卻木訥地仿佛玩偶,她的身上是一襲雍容名貴的華裙,將身子裹得纖細而高挑,她優雅地走到了寧長久的面前,露出了微笑:“殿下要見你。”
她是神殿的來使。
不用她說,寧長久也會主動踏入神殿。
那少女緩緩將手伸到了背后,抽出了一柄如水的刀刃,雙手平端著遞給了寧長久,微笑道:“這是刀,仿制的千年前幽冥古神國的血刀神荼,公子一路浴血,當配此刃。”
“神荼……”寧長久輕輕念著它的名字,接過了這柄表面如水的刀刃,這是一柄極美的刀,它刀柄漆黑,制式精美,刀身線條流暢,靈力灌入其中時,整柄刀便像是燃燒的烈火,變作血紅之色。
這是傳說中太古隕落的大神,冥君的佩刀。
寧長久手持神荼,踏上了階梯,他踩過的每一級階梯,都會化作一個蒼白的骷髏頭墜落。
他來到了神殿之中。
大殿開闊,無數類似于方才侍者的女子,身著優雅古典的宮裝,手持著未出鞘的刀刃立在一邊,她們的容顏都很美,只是那種美太過古板,仿佛沒有生機的傀儡。
而殿中最美的少女正坐在盡頭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彎起的眼眸如霜天掛著的月牙兒。
她依舊是那身純白的綿裙,精致的臉上卻畫上了淺淺的妝容。
“能來到這里,看來還不算笨呀。”趙襄兒笑著說道。
聽著她微帶嘲諷的話語,寧長久反而心定了許多,他手持著神荼行了一禮,道:“還要多謝殿下的提點了。”
若無她阻攔,自己很可能被修羅的嗜殺之念侵蝕。
趙襄兒道:“你的身上真的藏了很多手段,那個金色的軀體到底是什么?為什么世界的法則也壓不住它?”
寧長久沒有隱瞞:“修羅。”
“修羅?”趙襄兒咀嚼著這個詞的含義,她說道:“聽上去不像是好功法……不過若沒有它,你根本不可能見到我。”
寧長久輕輕點頭,若沒有突破法則限制的修羅之體,他早就在不停的戰斗中被拖垮,然后失敗了。
這就是“世界”權柄的可怕之處,它可以將你拉到一個限制的領域里,然后用狂轟濫炸般的手段直接將你拖垮。
這還是只是殘缺的“世界”,朱雀神國中,擁有真正世界權柄的神祇,又該是何等的強大呢?
寧長久持著神荼走到了大殿的中央,道:“請殿下姑娘賜教,嗯……打完了不論輸贏,都記得請我吃飯啊。”
趙襄兒淡然笑道:“我會下手輕一些的。”
寧長久笑道:“若是下手重了,只能你一勺子一勺子地喂我了。”
話語間,先前那個指引他的宮裝侍女掩上了門。
殿中所有晃動的燭火都靜了下來。
趙襄兒緩慢起身,她起身之時,從扶手之側順手抽出了一柄長刀,那柄刀同樣很美,它狹長的刀身呈現淡淡的青色,好似一面琉璃磨制的鏡子,映照著潭水般幽靜的色澤。
靈氣灌入劍中,青色的劍身瞬間化作雪白之色。
大殿忽然漆黑,似有一道無形的細風吹過,殿內的燭火被瞬間熄滅。
趙襄兒自神殿盡頭提高而來,悄無聲息的狂奔之后,提刀挑起躍斬而下,蒼鸞雪白的劍光劃破黑夜,美得就像是少女的眉。
寧長久手中的神荼也燃起了虹光,他持劍橫于身前,同時狂奔,橫刀一抹。
幽暗的大殿中,光芒熄滅,蒼鸞與神荼的光拼成了一個紅白相錯的十字。
神刀的撞擊聲急促響起。
接踵而至的刀光快若閃電,將先前這道十字亮芒擊成了粉碎。
狂暴的鐵刃不停地撞擊、彈反,迸發出的光焰絢爛地盛開在黑夜里。
寧長久的修羅之體再次覆于身上,與趙襄兒的神體抗衡著。
在臨河城中,他們曾經對拳對劍互練過一個月,雖然很多時候只是寧長久單方面的挨揍,但他們對于互相的招式,亦是了然于心,此刻他們的對刀雖然璀璨而華麗,但卻像是在默契地復刻臨河城的歲月,所有的招式都在恰到好處之時撞擊,拆解,繚亂的刀光化作了數不清的破碎光雨,如殿中炸起的煙火。
他們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劍招仿佛都化作了狂怒的吼叫,要將這片黑暗撕扯得粉碎。
光雨充斥了整個大殿,他們的對刀快得肉眼無法捕捉,只能看到刀刃的光與影。
刀尖與刀尖相觸,相互彈開。
寧長久與趙襄兒重新落地。
神荼紅光如血,蒼鸞白芒似衣。
這一回合的對劍,他們竟不相上下。
寧長久微微松了口氣,他的擔憂是多余的,自己憑借修羅之體竟真的能與她抗衡,不愧是師尊親手寫下的絕學,果然……
他的思緒忽然凝滯。
那些立在殿側的侍女重新點燃了燭火。
火光將大殿照得明亮。
趙襄兒微笑著看著他。
寧長久赫然發現,她此刻身上穿的已非白裙,而是一身名貴的舞裙,那舞裙上身是細金繡花的白裳,束腰的系帶之下,則是紅色的,如山茶花一般的裙擺,那裙擺層層疊疊,每一疊都柔軟交錯,極盡了繁盛之美,將她本就絕美的身段襯得更加優雅。
這是趙國迎接他國君主之時,最好的舞女迎賓所穿的華裙‘千褶香’。
她方才竟在與自己高速對刀之際,閑暇之余還換了一身復雜華美的衣裳!
高下立判。
寧長久輕輕嘆了口氣,看著她盛妝華服的模樣,輕聲道:“真美。”
趙襄兒柔軟垂下的袖間,微垂的手腕盈盈地握著蒼鸞,這柄名劍明明只是仿品,卻依舊美得虛幻,仿佛是山茶花邊一片纖長易折的竹葉。
“你已經很好了,比我三年前想象中的還要強上許多。”趙襄兒看著他,微笑贊許:“只可惜這是我的國,在這里,你根本不可能戰勝我。”
說著她輕輕躍起,然后身體奇跡般地懸停在空中,如一片云,怎么也墜不下來。
寧長久看著她柔軟卷動的華美裙子,問道:“這就是法則的力量么?”
趙襄兒輕輕點頭,她手中的劍還是青色的,說明她此刻沒有動用任何靈力。
她說道:“我可以無視所有額外的力,沒有拘束當然就可以強大,這就是修道者通常所說的……自在。”
她隨意揮動著手中的刀刃,刀刃一息之間旋轉了上千次,快成了一道道流光。
“害怕了嗎小寧公子?”趙襄兒笑道:“要是怕了就投降吧,我可以讓你免受些皮肉之苦。”
寧長久問道:“若我認輸了,你會選擇退婚么?”
趙襄兒收斂了笑,身子輕盈落地,略帶歉意道:“會。”
寧長久沉默不語。
趙襄兒解釋道:“還有七天我便要回歸西國了,那是我必將要去的地方,所以與其留下念想,不若斷得干凈。嗯……婚書的期限只有十六年,它在三年前就該斷了的,你知道的。”
“我知道。”寧長久沉默良久,說道:“我其實也有必須要去的地方。”
“嗯?”趙襄兒微微挑眉。
寧長久道:“或許有一日,我得回觀去見我師尊,屆時若再歸來,不知該是何年何月。”
趙襄兒淡淡笑了起來:“這不是正好么?”
“你有你的路要走,我有我的道要追。”趙襄兒緩緩回神,盛美的衣裙淌過如水的地面,她來到案邊,取過了蒼鸞的劍鞘,“我早就與陸嫁嫁說過,我與你是同道者,并非同路人。”
“那如果沒有這些,我們會成婚么?”寧長久問出了這個問題,旋即輕輕搖頭,上一世他沒有這些煩惱,不也錯過了么?
趙襄兒收劍的手卻微停,她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半開玩笑道:“若是那樣,讓你入贅趙國做我的皇后也未嘗不可,只是你得時刻做好失寵的準備。”
寧長久也笑了起來,他看著趙襄兒不可方物的清艷背影,神殿仿佛是一個巨大的藏館,而它的恢弘只為珍存這一朵古艷的花。
“等等!”寧長久忽然說道。
“嗯?”趙襄兒回身,她的劍已有一半沒入鞘中。
寧長久道:“趙姑娘急什么?我還沒認輸。”
趙襄兒微微嘆息,眉眼卻帶著笑:“以前被我揍的時候,求饒得倒是很快,現在怎么這般倔了?”
寧長久握著手中的神荼,道:“此一時彼一時。”
趙襄兒拔出了那半截刀刃,道:“若你還有手段,盡管使出來吧。”
寧長久問:“可以給我一些時間么?”
趙襄兒螓首輕點,并未在意。
寧長久深深吐了口氣,他拿起手中絕世的刀刃,輕輕劃開了自己的掌心,鮮血滲出,抵在了刃上。血融入了刃中。
他效仿古法,想以自己的精血與刀消融,達到人刀合一的契合。
趙襄兒輕輕搖頭。
這種辦法雖然有些用,但是杯水車薪,更何況,即使達到了人刀合一的地步,此刻也絕不可能是她對手。
因為她是這個世界的主人,在她的神殿里,她便是不可戰勝的。
寧長久閉氣凝神,呼吸吐納。
刀刃的血光濃郁了一分。
他右手握刀,左手按住了自己的眉心。
“天諭。”
“太虛。”
“北冥。”
“道劍三式。”
他從自己的識海中篡取出了他所有學過的劍法的精髓,將它們一一地淬在了刀刃上,這些劍法或者刀法的精髓就像是融入鐵器中的寶石,每落入一道,刀刃的血色便濃郁一分。
趙襄兒黛眉微蹙。
寧長久刀還未出,刀氣卻已迎面而來,她的名裙千褶香在刀氣中翻飛而舞。
“修羅……”寧長久吐了口濁氣,身體里,金色的線再次亮起,每一條血脈都像是蟄伏的金龍,它們生機勃勃地跳動著,仿佛隨時都要炸裂開來。
趙襄兒足尖輕輕點地。
寧長久看著她。
她頷首。
寧長久握著刀,一步后撤。刀對于他并不順手,于是他將它想象成了劍,一柄絕世的,曾居于幽冥地府深處的劍。他做了一個拔劍的手勢。
寂靜只是短暫的一瞬。
下一刻,所有的燭火再次熄滅,一道刀光斬了出去,卻不帶任何的顏色和鋒芒,這一刀像是樹梢上最后一片雪,也像是離群十年即將郁郁而終的鶴,它那么地寂寞、單薄,弧線展開的平面好似一張單薄的紙,等待著有人落筆留下痕跡。
趙襄兒看著這一刀,目光中難掩驚艷和贊嘆。
這一刀的意境那么地美,讓她想起了榕樹上遠看日落的回憶,也想起了酆都之中他抱著自己時的樣子。
在世界之外,她是接不下這一刀的。
但贊許也變成了遺憾。
這是她的世界。
這一刀快得難以言喻,但在此刻她的眼中依舊只算平常。
蒼鸞如雪,橫抹而過。
寂寞的刀意被切中了痛點,瞬間斬斷,于是寂寞便成了落寞。
燭光再次點亮。
寧長久握刀而立,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
“還好么?”趙襄兒問道。
寧長久嗯了一聲。
趙襄兒惱了起來:“你倔什么倔?”
“那你問什么……”寧長久想回擊一句。
話音才落,他的身子便墜了下去。
趙襄兒嘆了口氣,出現在他身前,扶住了他,她看著他蒼白的臉,神色復雜。
寧長久握住了她的手臂,咳出了一口血。
“別勉強了。”趙襄兒嘆息道:“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我……很滿意。”
寧長久輕輕搖頭,他的長發披散了下來。
趙襄兒還想勸慰,下一刻,她的眼前,一道金光亮了起來。
又偷襲?
好一個無恥小人!
趙襄兒更惱了些,心想真是白對你好了。雖然氣惱,但她一點不懼,在這里,寧長久一絲戰勝她的可能性都沒有。
但很快,她神色變了。
寧長久拉住了她的手,猛地一拽,她陷入了一片金光里。
金光散去之后,周圍的一切都變了。
“歡迎來到……十相國。”寧長久揉著太陽穴,艱難起身,對著趙襄兒笑道。
這是金烏里的世界。
(書友萌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