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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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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長久,你可千萬別相信這女人的鬼話,其他人騙人都是十句里七句真三句假然后以假亂真,這女人十句話就每一句真的,全靠自己一張漂亮臉蛋硬騙人!你這要是都給她騙了,那以后我奪舍你的時候,也沒什么成就感了!”

  劍經之靈在體內憤憤不平地提醒道。

  峽谷中風雪愈烈,司命的那一縷影也便愈顯得靜。

  她纖纖的手指陷入裙帶與腰肢之間,飛舞的黑裙好似也慢了下來。

  她手指輕勾緩抬,那緊致的裙帶便真的松了下來,搭在她的指上,若有若無地環著腰肢,而她的黑裙沒有了腰帶的束縛之后,也像是隨時會散落下去。

  清冷與嫵媚在她身上矛盾地展現著,她赤著腳踩過雪地,玉足與冰雪同色,而隨著她的腳步和無限掠過峽谷的大風,她松散的裙擺似也要隨時被吹散。

  寧長久知道自己不該看她,但對方以指挑裙帶的那刻,圣潔中綻放的清媚似誘人的黑色罌粟,依舊短暫地抓住了他的視線。

  然后他的視線便像是咬上了鉤子的魚,目光也隨著對方的動作起與落,黏附其上,掙脫不掉。

  不經意之間,他們的戰斗已然開始。

  寧長久神思被懾,連閉眼都無法做到,司命的裙裾如視線中起伏的浪,那個浪頭自遠處一點點攀高,向著自己壓了過來。

  “嘎——”

  關鍵時刻,天空中一記鳥鳴聲猝然響起。

  這聲鳥鳴如割過天空的刀刃,司命行云流水的攝魂動作出現了片刻的斷層。

  這一抹斷層被寧長久抓住,他立刻抽出了視線,在那“浪頭”打來之際,寧長久已然撤步抽劍,劍光灼于鋒上,迎著司命壓來的魅影刺去。

  司命看了一眼天空。

  血羽君正趴在巖壁上,方才那一聲鳴叫便是它發出的。

  “找死。”司命冷冷發話,五指一展,針芒而發的靈力刺向了血羽君,叮叮叮的幾聲里,石壁沙屑橫飛,血羽君怪叫著閃躲,依舊被一針扎入了翅膀,釘在了墻壁上,與此同時,寧長久的劍也已至身前。

  寧長久身子前傾,一腳弓于前,一腳伸于后,手腕擰轉間遞劍刺去,劍光吞吐數丈。

  司命已然收手,纖瘦的十指已如花盛放,她伸向了寧長久的劍。奇怪的一幕發生了,寧長久的劍似被她的手指所操控,竟開始不停倒退。

  “這是宙的法則!”劍經驚呼道。

  他并非是收劍倒退,而是隨著倒流的時間回到了兩息之前。

  但他倒流的只是動作,而非記憶。

  身后邵小黎卻似一點沒有察覺到此處的變化。

  隨著寧長久劍的后退,他的劍意也隨之消弭,回到最初,此消彼長,司命逼仄而來的一掌殺意卻愈發鼎盛,一聲撞響里,寧長久的身子直接被打得飛了出去。

  直到此刻,邵小黎才終于反應過來。

  在她的視角里,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老大沖了過去,還未拔劍,便被對方極快的一掌打飛。

  旁觀者的時間也被倒流了,隨之消失的,還有被倒流的記憶。

  他們的對戰中,唯有對弈的雙方可以保持清醒。

  “老大!”邵小黎驚呼了一聲,連忙抽劍,揉身而上,左手托住寧長久倒退的身影,持劍的右手從他身側探出,劍尖直指司命。

  司命看著這個小姑娘,微笑道:“此刻放下劍,跪我為師,可饒你一命。”

  邵小黎哪里信她的話,在寧長久耳畔低聲道:“老大,先走。”

  寧長久并未受多大的傷,只是對方那神乎其神的權柄能力,讓他心有余悸。

  司命凝立著,裙擺依舊將落未落,貼著緊致的大腿飛舞著,仿佛隨時要被峽谷中的大風扯去。

  她的臉上勾勒著淺笑,對著虛空點出一指。

  “小心!”寧長久低喝了一聲,推開了邵小黎。

  兩人之間的空氣像是被剎那擊穿,空間開裂隨后合攏,一道白色的虛劍像是突破了空間的隔閡,瞬間逼至眼前。

  寧長久并指一抹,同樣祭出一道虛劍。

  雪崖上,簌簌抖落的雪花在虛劍相交的那刻灰飛煙滅。

  寧長久再次后退了半步,他捂著胸口,似有所傷。

  司命盈盈走來,步態裊裊。

  “你看,我要在他的家門口殺你了,可那縮頭烏龜呢?至今都不敢出來,你如果見過他,應該也見過那臺破機器吧?說來可笑,那臺他耗時百年打造的精巧無比的東西,卻從來沒有給自己用過。”司命譏誚笑道:“一個連自己的命都不敢算的懦夫,如何能夠掌控得了命運?”

  話語間,炸開的風雪凝在了她的掌心,化作了一柄新劍。

  雪劍遞出,如一葉怒浪之舟,向著寧長久所在的方向砸去。

  那大舟幾乎填滿了峽谷的縫隙。

  寧長久的斷劍同樣以靈力重新凝就,他身子一躍,側踩上了峽壁,幾個蹬躍之間,便已來到了峽谷上方,那大劍依舊直行,撞上了邵小黎。

  邵小黎大驚,那一刻,她腦海中所有的劍術都忘得一干二凈,但她卻憑借著三個月以來的肌肉記憶斬出了一劍。

  這是她練得最多的一劍。

  峽中生出白虹,撞上了那劍舟,白虹被劍舟碾碎,劍舟同樣慢了下來,邵小黎借著這短暫的空隙,立刻趴倒在地,大劍貼著她的身影自上方掠過,劍氣刺得人后背生疼,狂暴的風像是要把紅裙炸開、掀散。

  而此刻寧長久已高高躍起,一劍劈向了司命。

  司命動作輕柔,口中念了一句真訣。

  她的聲音依舊那么動人好聽,只是其中蘊藏的威壓如爆炸掀起的氣浪,寧長久的長發猛然向后吹動,一身白衣同樣嘩然作響。

  “還想殺我?這位公子也太不懂憐香惜玉了些。”司命微笑著,她的身子一動不動,好似引頸待戮,但在寧長久逼近之后,他們的身影卻猛然錯開。

  寧長久從未見過這么快的身法,仿佛是某一段時間被抽走了,司命直接出現在了他的身后。

  司命伸出了手,如抓貓般抓向了他的后頸。

  身后又有一劍刺破夜色而來。

  司命微微挑眉,似沒想到這個三個月前還慫得可憐的小姑娘,如今竟敢對自己接連出劍了。

  而且她的劍還不弱。

  只是她的境界配不上她的劍法。

  邵小黎的劍刺上了司命的背心,卻未能扎破黑袍,捅入她的后背。

  邵小黎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她所刺中的,是一塊結結實實的巖石。

  司命的黑裳激蕩,一道道銀色的線震起,將寧長久與邵小黎向著兩邊震去。

  “你該不會喜歡這個丫頭吧?”司命微笑著說著,回過頭,望向了邵小黎,道:“竟敢與我搶人?”

  司命握虛劍刺去。

  這一劍極快,哪怕邵小黎來得及格劍擋住,怕是也要身受重傷。

  寧長久來不及阻止,于是他直接向著雪峽的另一頭飛掠而去,前往山谷。

  這一圍魏救趙的舉動倒是逼得司命撤劍,去追擊寧長久。

  若是真讓他過了雪峽,那倒是真有些麻煩了。

  狹窄的雪峽里,兩人的身影倏然逼近又分開,如羚羊與雪豹,身法靈巧,各自展露著獨到的手段。

  接著,寧長久的身子再次不受控制地倒退。

  時間再次倒流。

  司命卻不受影響,繼續逼近,一退一進間,寧長久好不容易拉開的身位再次被逼近。

  哪怕這時間倒流不過兩息,但帶來的結果往往是致命的。

  司命抽出了自己的裙帶,纏于掌間,如鞭子般向著寧長久的脖子甩去,寧長久身形回到兩息之前,他與司命貼的很近,那一刻他毫不猶豫,悄然回身,向著司命所在之處彈指一劍,那一劍蘊含著雷電之氣,游走過石壁,于半空錯開,照亮了司命的眼睛,與此同時,他斷劍也回身一刺,神識如月食降臨,一片黑暗,只留下一個小得可憐的光點。

  那是司命的光點。

  這一劍刺去之時,哪怕是司命都生出了一種死亡的危險預兆,她看不懂這一劍,因為它沒有任何殺意,風輕云淡如這少年的白衣。

  但她的直覺卻讓她抽身后退。

  劍與人一道穿行著,兩側的黑崖不停后退,劍與人之間的距離卻始終不變,保持著巧妙的平衡。

  司命的身后,摔到地上的邵小黎抹了抹唇角,將血擦在劍鋒之上,再次拖劍砍來。

  轉眼之間戰局倒轉,司命反而落了下風。

  她沒有在意身后的劍。

  她目光死死地盯著寧長久的劍,那一截劍逼近之際,她伸出了手,快如閃電,精準地捏住了靈氣凝成的劍尖。

  原本于劍尖凝為極細一點的殺意在觸碰到了司命的手指之后轟然炸開,縷縷殺意如黑氣的螺旋,攪得兩人之間的空氣震蕩不安。

  司命如玉的手指終于被割破,掌心有血痕劃開,滿是鮮血。

但這一劍  的勢頭終于盡了。

  與此同時,身后邵小黎的一劍也刺上了背心,司命的衣裳被刺破了稍許,一縷縷柔韌的布料被劍挑開,滲出了一絲血。

  司命已經許多年沒有流過血了。

  她捏著寧長久的劍尖,手臂一甩,將他連人帶劍震出了數丈。

  寧長久必殺之劍未果,同樣受到了很大的反噬,身子踉蹌后退,而他體內的劍經怒罵道:“你個廢物,這一劍若是讓我來刺,這娘們已經死了!”

  司命在震開了寧長久之后淡然回身,她看了邵小黎一眼。

  一股無形的力量壓上了邵小黎的胸口,她的身子被颶風一推,紅裙飛舞,倒卷而退。

  司命甩了甩自己的手,時間倒流,她手上的傷已經完好如初,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她看著自己的掌心,似是許多年沒有嘗到疼痛的滋味,她竟流露出了一絲緬懷的神色,將手掌湊到唇邊,小舌微伸,落在食指的關節,然后輕輕向上掠過,擦過指背,舌尖于指尖處停頓,在晶瑩剔透的指甲上打了旋兒,眸光卻是清美。

  寧長久捂著自己的胸口,心無旁騖地盯著她,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松懈。

  “你確實很不錯,若是換做城中的其他年輕人,早就夠他們死千百回了。”司命微笑著贊許道:“所以你我何必刀劍相向呢?你隨我回城,我們一起補全日晷,到時候我會帶你離開斷界城,前往嶄新的,超出你想象的世界。”

  寧長久冷冷開口:“別拿這些拙劣的話語來騙我了。”

  司命微笑道:“你莫非真有妻室,遇到漂亮女人都不敢正眼去看?”

  寧長久握著劍的手被寒氣侵蝕,有些僵硬。

  司命緩緩向他走去,道:“此處惡水窮山,天寒地凍,我們何必在這里打架?王宮之中自有玉榻錦衾無數,不若我們去那里,來一場享盡人間極樂的神仙打架?”

  她話語綿柔,澹淡清冷,其中更藏著無數畫面,才一入耳中,寧長久的腦海里,便不由泛起了自己與眼前女子翻云覆雨的場景,她的身段實在太過出挑誘人,黑裙之中翹處如暖月,挺處如玉峰,巍巍顫顫,哪怕一眼便令人目眩神迷,短暫失神。

  “十息,是十息!她的時光流轉之術,每次必須相隔十息才能施展!”劍經之靈的話語掐斷了他腦海中的畫面。

  寧長久輕輕點頭,摒開了那些艷麗的畫面。

  而司命已在不知不覺間浮于身前。

  寧長久微微撤身,短暫地御劍而起之后,踏上墻壁,小腿發力間來回橫跳,避開了他背后刺來的三柄風雪凝成的長劍。

  司命眼睛微瞇,向上望去。

  此刻血羽君也掙脫了束縛,在寧長久身形向上之際,血羽君很講義氣地收翅俯沖,如箭一般撞向了司命。

  而同樣受傷不輕的邵小黎也再次使出了那白虹貫日之式。

  司命微微嘆息,若是此處為星靈殿,這三人哪有半點還手之力?只可惜自己在星靈殿時覺得萬事在握,不似殿外時那般謹小慎微,竟被寧長久那等拙劣把戲騙了。

  她如今雖然被天地法則壓制,無法邁入紫庭,但畢竟曾是司掌日晷的神官,也曾作為神國使者,出神國誅殺過一些極強的大妖,將其打碎肉身,鎮于人間王朝,此刻她哪怕境界摔落,但權柄尚且殘存,又有何懼?

  司命的裙裳忽然劇烈飛舞。

  血羽君俯沖而下之時,時間陡然凝滯。

  司命的權柄再次生效。

  血羽君像是乘風破浪的船,忽然穿上了巨大的冰山。

  司命一把掐住了它的脖頸,將其狠狠掄往身后,持劍撲來的邵小黎撞上了被甩飛的血羽君,她被迫收劍,然后被血羽君砸停了身形,身子不穩后仰,一起跌到了雪地里。

  而她的時間流轉之力也再次陷入了空白期。

  寧長久抓住了空檔,自雪峽上空猛然躍下。

  白虹貫日,大河入瀆,墨雨翻盆三式接連遞出,劍意時而似怒龍騰出,時而如山洪傾瀉,時而又如箭雨喧囂。

  司命面色平靜,她仰起頭,看著寧長久氣勢洶洶的劍,如見困獸臨死之斗。

  很快,她眉頭又微微蹙起。

  “劍鎖?”司命低下頭,發現光著的玉足之側,雪如彈珠滾地而走,相連成鎖,在不經意間直接如腳鏈般扣住了她的雙足。

  司命黑裙晃動,身形閃了好幾次,卻無法立刻掙脫。

  漫天劍氣已劈面而來。

  司命凝立于地,手臂上舉,五指張開,如神女單臂擎天,掌心之中靈力宛若逆空之雪,撞向了裹挾滿天劍意落下的寧長久。

  一縷縷空間震蕩瞬間貫穿整個峽谷。

  峽谷上空的積雪和冰雹不停地砸落下來。

  邵小黎與血羽君皆被這狂暴亂流掀起起,直接被卷著飛向了雪峽之外。

  邵小黎重重砸在地上,她的紅裙里灌滿了冰冷的雪,而她的手臂和大腿皆被劍氣劃破,血順著衣袖和大腿流了下來,撕裂的疼痛感里,她的裙裳皆被黏稠腥氣的血浸透了。

  而血羽君也倒在不遠處,它雙翅無力地趴在地上,一路上羽毛被劍氣割去了不少,翅膀的兩面看上去光禿禿的,唯一的腿上還布滿了細密的劍痕,血流不止。

  它哎呦地叫著,想著自己這些年,從趙襄兒的娘親到趙襄兒,再到陸嫁嫁,再到如今的司命,它好像自出山以來就一直沒有逃過女人的制裁,這讓它曾經想著自立山頭坐擁美女無數的它憋屈極了。

  “如果本天君還有機會活著出去,小爺一定要剃度出家,做一個吃齋念佛,不近女色的好妖雀!”血羽君以單翼支身,另一翼以尖指天,哀嚎著發誓。

  邵小黎也沒空去與這紅頭雞斗嘴了,她渾身劇痛無比,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流血過多而死了。

  她的眼皮子被冰雪凍得難以睜開,灌入身體里的雪融化著,化作冰水,讓她不停發顫,當年體寒的病似乎也卷土重來,凍徹心魂。

  “老大……”她艱難地喊了一句,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話語被風聲吞沒。

  后背又有大風刮來,像是一只無形的手,推著她嬌弱的身子又在地面上滾了幾圈。

  寧長久與司命的身影從雪峽中一前一后地破空飛出。

  司命的黑裙沒有了束帶之后,在強烈的靈氣對沖中終于支撐不住,被盡數撕扯而去。

  先前還揚言要吃齋念佛的血羽君連忙投去了目光,接著,他又怒罵不已。

  只見司命的黑裙之下,還穿著一套雪白的衣裳,她的上裳是一件露臂的寬松襯里,下裙則是一條齊膝的白色綿裙,如雪的衣裙給她懸立的身影增添了一抹神圣不可褻瀆的意味,她臉上的清媚似也隨之而去,化作了神明般的無情與冷漠。

  “說得比誰都誘人,穿得比誰都多!我還是出家吧,女人果然都是騙子……”血羽君萬念俱灰,嘆了口氣,視線轉向了另一片。

  只見寧長久像是一只斷線的風箏,在飛出峽谷之時又中了一掌,一路拋飛而出,鮮血狂灑。

  “老大……”邵小黎不知哪里來的力量,立刻從雪地里摸出了掉落的劍,爬起身子,朝著他跌墜的方向狂奔而去。

  司命懸立半空,白裙激蕩,她圣潔的容顏精致如玉刻,此刻立于夜空宛若天神臨界。

  但其實她也受了不輕的傷。

  這也是她不愿意在城外對寧長久出手的原因。

  “你果然做了很多準備。”司命說道。

  寧長久似是掐住了司命倒流時間之后的動作,他在出劍之前,甚至會考慮到兩息之前的動作和司命的出招軌跡。幾次時間倒流,哪怕他無法抵抗,但竟也沒露出太大的,致死的破綻。

  “但你依然沒有我想象中厲害。”司命身形飄落,手綿柔伸出,向著他的脖頸抓去。

  砸入雪地中的寧長久支著破碎不堪的劍,拔起了身子,道:“你也沒我想象中強。”

  他的眸子里,劍目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縷縷電絲般的光,一下將他的眼眸照成了明亮的金色。

  司命的手指微慢。

  時間凝滯。

  金烏卻依舊飛了出來,仿佛無視了她定下的法則。

  兩人之間光芒大盛。

  “終于來了。”

  司命露出了笑容,她的手卻不退反進,壓了上去。

  她早已知道金烏的存在,而在她的認知里,寧長久的價值也遠遠沒有金烏大,她做了這么多,一直沒有釋放真正的殺招,便是想將金烏引誘出來,然后將其生擒!

  金烏顯然也意識到了危險,瞬間照破夜色,要將一切所能及的黑暗吞噬殆盡。

  司命圣潔的眉目一下子被照成了金色,一縷縷銀發在鍍上金芒之后更若太陽中走出的神子,每一根都散發著光芒,歷歷分明。

  “星辰斗數,萬卷陰華……流光為棺,天命為鎖!”司命緩緩開口,一字一頓地說道。

  一股無法形容的領域展開,一下子容納住了她與寧長久。

  那是一個小世界。

那股意味比這雪崖更大,比這山石更老,帶  著萬古的滄桑,如一場席卷天地的冰雪,凍結了領域里所有的一切。

  寧長久覺得自己的神思也隨著溫度冷了下來。

  金烏爆發著萬丈的光芒,想要與之抗衡,只是那光芒也沒有溫度。

  司命的臉色同樣蒼白如紙。

  這是她目前能調用的最高權柄。

  金烏被囚禁在一個真正的時間牢籠里,它的冠羽炸開,雙翅撲騰著,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嘶啼,萬丈金光也一點點黯淡了下來。

  而在寧長久的視野里,他忽然出現一種錯覺。

  司命的身后,那雪峽仿佛也開始塌陷,然后化作一片大海,然后大海再漸漸干涸,聳起高山,而他的心也像是歷經了無數的歲月,古井無波,身體也似要蒼老,化為土灰。

  “寧長久!你醒醒!”劍經之靈的大喊聲拉回了他的思緒。

  寧長久回神之后,發現自己的手指上竟真有了微微的褶皺。

  “這女人是真正的騙子!”劍經之靈驚恐道:“這片領域是她的世界,有著萬年的時空法則,你險些被她騙了……當你覺得自己真的看過了滄海桑田,要老死此處的時候,你的身體也會相信,然后真地開始變老……”

  這是真正的彌天騙術。

  所幸寧長久及時掙脫了出來,要不然他將會相信自己老去的事實,然后飛速蒼老并死亡!

  “不錯嘛。”司命一把掐住了金烏,冰霜般的眼眸落在了他的身上,贊許著說道:“竟能主動從此處掙脫,看來時隔千年,哪怕你轉世無數,你的精神力也算不得弱。”

  寧長久立刻固守本心,無視眼眸中滄海桑田的宏大畫面,只憑著感覺向司命出劍。

  兩人的身影在扭打糾纏之后飛速分開,兔起鶻落之間,金烏的光已像是落下的潮水,盡數倒流回了它的體內,掙扎聲也弱了下來。

  司命微笑道:“你不想做我的太陽,我便只好將你的小鳥沒收了……也得虧這金烏年幼,若是只大鳥,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下口呢。”

  寧長久的一劍被她直接以手背格開,他穩住身形,短暫的停頓后繼續向司命逼去,他道:“你裝什么裝?你如今不也是強弩之末?有本事你殺了我!”

  “殺你之前我倒還有一個疑問。”司命的臉微微變冷,她說道:“今日里你用你的畫人大放厥詞,說要日……呵,不知道后面的話是什么呢?”

  寧長久沒辦法分心去與她爭鋒做相對的嘲諷,他必須盡快破開司命的領域,讓金烏脫身而出。

  他深吸了一口氣,在下一劍劈去之時,他將手伸至腰間,從布囊中取出了那根樹枝,直接砸了過去。

  司命臉色微變。

  她注意道這根枯枝許久了,但她只是把它當做一個效用不錯的法器,始終沒有覺得它真能有多厲害。

  此刻寧長久在生死攸關之時才將它取出,也讓司命對其更重視了一些。

  她直接伸手去抓,想要將其奪過。

  玉指與枯枝相撞,司命手指一縮,竟發出了一記痛哼聲。

  她冰雪般的瞳孔中殺意如涌。

  她的手指可以直接格開并捏碎刀劍,但遇上這不知是何材質的枯枝,竟被打得生疼。

  寧長久雖也被震得虎口發麻,卻死死不松手,反而揮出無數殘影,向著司命蠻橫地打去。

  司命不敢正面抵擋,她直接伸手,反手一抓,將重傷倒地的邵小黎一把拽到了身前。

  寧長久被迫收手。

  “你對這個小姑娘是有感情的吧?”司命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呼吸苦難,細嫩的臉頰毫無血色,鮮血將本就鮮紅的裙袂染得更紅。

  寧長久道:“以你的身份,何必做這般無恥之事?”

  司命說道:“若是過去的我,當然不屑,神女只問天機,不問人事,更何況這種黃毛丫頭。但現在……呵,你肯定沒有體會過那種跌落塵埃,修為盡失,一切重來的感覺,若你哪天經歷了,就能感受到我的痛苦了。”

  寧長久輕輕搖頭:“你的痛苦使你墮落,但我愿意一筆一畫地重來,這就是我與你的不同。”

  司命絕美的臉上泛起冰冷的笑意:“大話誰都會說,等你真的跌落無數境界之后,我看你還有沒有此刻的心氣。”

  寧長久忽然淡淡地笑了起來。

  他何止是跌落境界,他在要邁入傳說三境,飛升得到之時,被自己從未謀面,心中卻最為仰慕尊敬的師父,一劍穿身,那種信仰崩塌的感覺何等讓人絕望。

  然后萬事推倒,重新開始。

  他能理解司命的心情,但是看不起。

  司命的話語冷寂如霜:“放棄掙扎,將你的金烏和那樹枝拱手讓與我,我愿意給你和這個小姑娘一條生路,甚至可以殺死如今的君王,把那座位讓于你,這座城雖然不大,但在此處稱王稱霸,總也好過命隕黃泉,更何況,這里與世隔絕,根本沒有輪回轉世之說。”

  寧長久平靜道:“這是我的籌碼,我不可能讓給你,如果你真要殺了她,那我有辦法把你想要的都毀了。”

  司命看著少年冷靜的臉,覺得他不似說謊。

  短暫的對峙之后,寧長久的一聲突然的怒吼打破了黑夜中的沉寂。

  “夜除!你究竟要等到什么時候?!”

  雪峽之中傳來了一聲悠長的嘆息。

  司命神色劇凜,如臨大敵。

  “如今是夜里,你還真敢出來?”司命的聲音穿透峽谷的風雪,震得那洞窟前的旗幡狂亂顫舞。

  接著,山谷中傳來了一個聲響:

  “邵小黎,存活。”

  這句話像是一個欽定的章,蓋在了邵小黎命里的結局上。

  寧長久一下明白,這就是命運。

  夜除為瀕死的邵小黎改寫了命運的結局。

  接著,命運像是要往邵小黎欽定的結局靠攏,竟真發生了奇跡。

  邵小黎不知哪來的力氣,她一把扯下了自己腰間的劍鞘,然后刺出了一劍。

  這是她過去從未成功使出的,天諭劍經下半卷的劍。

  這是司命今日第二次看到這一劍。

  哪怕這一劍是從這個小姑娘手中使出,她依舊需要避其鋒芒。

  這也是命運在無限可能性里給她找到的一絲存活的機會!

  司命被迫松手,邵小黎摔了下來,寧長久立刻伸手環住她的腰肢,將她拉到了身前。

  司命回身望向峽谷,道:“你可敢出來見我?”

  她擁有的日晷,所有夜間的時刻都還完整,所以在黑夜里,她是王一樣的存在,這也是她膽敢在夜除的門口興風作浪的原因。

  只是她沒想到,夜除竟真為了這個少年動用了自己最強的權柄。

  那是命運的因果。

  他直接給命運指定結局。

  無論那個結局多么無理,命運總會在無數的走向里為其找到可能!

  風雪中,夜除真的出現了。

  他的臉一片空白,身子像一具破碎的玩偶,牽扯著無數的銀白絲線。

  若是平時,司命會欣喜若狂,因為他這般狀態下,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但此刻,她同樣受了傷。

  夜除的出現攪亂了她的心神。

  寧長久的目光忽然渙散。

  劍經附身,他再次使出了那天諭之劍。

  死亡仿佛是上天的諭詔,向著司命的胸膛刺去。

  這一刻本該是可以真正重創她的,可惜如今的明瀾只是斷劍。

  但即使如此也夠了。

  司命倉促間以指碾碎了他以靈力構筑的劍刃,然后捏住了那柄斷劍的尾端,將其徹底掰碎,但她完美無瑕的手指也盡是鮮血。

  她不敢倒流時間恢復傷勢,因為夜除正在身后虎視眈眈,她每一次權柄的使用都需要時間,這點空隙在高手對決中有可能是致命的。

  而寧長久今日兩劍未成,已徹底沒了力氣,他向后不停地后退著。

  “邵小黎,寧長久,最終離開了此地。”

  夜除機械般的開口,每說一個字,他本就沒有五官的臉更透明幾分。

  話音才落,倒在地上的血羽君像是打了雞血一樣。

  它雙翅扇動,猛地騰起,掠到了寧長久的身后,寧長久向后倒去,抱著邵小黎趴坐在血羽君的背上,血羽君振翅而起,怪叫著飛向無盡的夜空。

  夜空像是怪物張開的大口。

  寧長久看著視線中飛速遠去的司命,那抹清絕白影在視野中越來越模糊。

  他忽然開口,平靜而虛弱的聲音既像是詛咒也像是誓言:

  “那句話的后半句,是我要日日夜夜地讓你感受到屈辱、痛苦和絕望,讓你打落塵埃,為奴為婢,痛不欲生!”

  (本周所有章節都是8k,這章也接近9K!謝謝書友朋友們長期以來的訂閱和打賞,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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