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深處,那個惡鬼口中的音節還在耳腔中回響,震得鼓膜生疼。
那是一個復雜的音節,晦澀而拗口,像是深藏的天機。
寧長久沒有聽過那種語言,但對方開口之后,他便下意識地知道,那個音節意為“修羅”。
修羅是一個古老的名詞。
冷漠無情的神明在轉世之后輪回為人,擁有神明的身軀和神格,卻帶著人類的七情六欲,善惡羈絆,以此拖泥帶水的一身,修至道法頂點,是謂修羅。
先前寧長久進入鬼牢之后,他本想隨手以劍域護身,固守一個時辰便是,但他卻感受到了鬼牢深處的感召。
那里似有聲音在呼喚著他。
他突破了重重阻隔來到了深處。
第二層的怪物們妖異地盯著他一直向前,竟一語不言。
這一幕仿佛是應召覲見君王的臣子,沿路走去,兩道的文武百官皆緘默不言。
寧長久回想著牢籠深處那怪物的模樣。
那個惡鬼無法用言語形容,仿佛只是鎖鏈纏繞的淤泥,其間有氣泡和觸手不停地收縮蠕動,像是藏在海水深處的鬼。
它在喝出那個音節之后,寧長久聽懂了,然后轉身離開。
接著他回到了第一層,開始殺戮。
一切都那么鬼使神差,他像是中了邪一樣,直到殺死最后一只怪物的時候,才漸漸回神。
寧長久回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不知道預示著什么,只是隱隱后怕。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將心中所有翻涌起的情緒都壓了回去。
他的身后,邵小黎看著那一身一塵不染的背影,回想起先前的一幕,心悸不已,她看著他回家的身影,就像是看著地獄業火中翩翩而過的鬼衣。
邵小黎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你在怕我嗎?”寧長久忽然停下腳步,回身看她。
站在石道上的少女也頓了頓,彎眸笑道:“哪有呀,我對老大一直是最景仰的!”
寧長久淡然一笑,道:“進屋吧。”
邵小黎哦了一聲,躡手躡腳地跟了進去。
寧長久坐在椅子上,將那柄漆黑的劍放在一邊,邵小黎如常地快步走到他的身后,伸出小手對著他的肩膀又是敲又是揉。
寧長久閉上了眼,一點點消釋著臉上的憊意。
邵小黎看著他的側顏,忽然有種伸出手去捏一捏的沖動。
當然,她是不敢的。
只是她的心弦也松了很多,想著老大殺的都是惡鬼,自己這么可愛哪里需要害怕呢?再說,像老大這么眉清目秀的男孩子,怎么可能是壞人呢……
修羅……嗯,修羅一定是個贊美人的詞語。
她這樣想著,轉而又想起了今日考核時自己的無禮,心中緊張了些,連同手上的動作也跟著殷切了很多,把握著力道討好著他。
而寧長久此刻正在與劍經之靈對話著。
“之前鬼牢之中,我究竟是一種怎么樣的狀態?”寧長久問道。
劍經之靈同樣沒了往日的玩味神色,它包裹在長長的頭發里,灰白色的發絲里露出了他稍顯稚嫩的臉。
他在氣海中盯著寧長久,聲音似泛起的寒氣:“有人想污染你。”
寧長久嗯了一聲,道:“沒有人可以污染我。”
劍經之靈不置可否,繼續道:“它確實失敗了,但你當時像瘋了一樣。”
寧長久道:“我記不起來了,我知道我把第一層的怪物都殺了,但是我什么都記不起來,就像是一場夢。”
劍經之靈道:“也有可能是詛咒。”
寧長久皺眉道:“詛咒?”
劍經之靈點頭:“是的,他那句音節可能是咒語。”
寧長久問:“你看清楚它的相貌了么?”
劍經之靈道:“看到了,但我無法看清,那種生物,像是上古時期的邪祟,說不定與那古書上所寫的重歲是同一類,只是不知道這樣強大的生命,是怎么被斷界城俘獲的。”
“兩位大爺,你們在說什么啊。”朽劍中的血羽君聽得迷迷糊糊。
寧長久斬殺這些妖物,用的是那柄黑色的劍,想試試它的鋒芒。而血羽君始終被困囚在斷劍里,目不能視,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寧長久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那頭紅尾老君死之前,可有與你說過什么?”
血羽君搖頭嘆氣道:“那頭老狐貍哪會管我一個小嘍嘍啊,唉,它之前可是五道巔峰,直指傳說三境的真正大妖,要是他能做我的主人,這南州還有哪里我去不得……”
血羽君說著說著,忽然覺得氣氛不太對,它立刻改口道:“還好殿下技高一籌,天人之算,殺了那頭老狐貍,為民除害!”
一旁的劍經之靈聽著,冷笑道:“又是五道之上的妖怪?呵,五道之上是何等境界,尋常紫庭境修道者一生都難以遇到,不愧是你啊,這一路上的妖怪,好像沒到過五道都不好意思對你出手了。”
寧長久不理會它的冷嘲熱諷,他說道:“我要再去一趟鬼牢。”
“你瘋了?”劍經之靈斂去了笑意,立刻呵斥,自己的命還系在他的身上呢,怎么能平白無故看他冒險?
寧長久道:“當然不是現在,等金烏蘇醒了,就沒有人可以污染我。”
劍經之靈皺眉道:“那只金毛烏鴉到底是什么來頭?”
寧長久同樣不清楚,所以他并未回答,只是長嘆著,又念了修羅二字。
“修羅……”劍經之靈覺得自己似有耳聞,仿佛在自己初初誕生的記憶里,有著關于這兩個字的記憶。
“聽著就不像好詞!”血羽君說著與邵小黎截然相反的結論。
寧長久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眼睛始終閉著。
他對于修羅這個詞知道得更多。
他的記憶里,不可觀蒙著一層霧,哪怕是自己過去的容貌,他都無法想起,唯有再次看到,才能將那個小道觀的點點滴滴拼湊完整。
而修羅……
當初在皇城之時,陸嫁嫁曾給他們介紹過修行方面的知識,當時她說了五道。
人道,天道,妖道,鬼道,地獄道。
而那時寧長久便隱約記得,在不可觀時,師兄曾告訴他,紫庭之上為六道。
他想不起來第六道是什么。
如今第六塊拼圖終于拼湊完整。
修羅道。
這一道在過去也通常被稱為魔道,但它又不同于傳統意義上殺人如麻的魔頭,而是一條于人神之間的間隙開辟出的神道。
修羅……
如今天下,莫非修羅已不可入道?
明明是同樣的十二年前,究竟是經歷了什么,才會使得一條原本的通天之路被斷絕?
而鬼牢深處的那頭鬼,蠱惑自己,難道真的只是想將修羅二字告知自己么?
這與我又有何干?
他想起了鬼牢中滿地的殘尸斷臂和黏稠腥臭的血,身子僵硬了一些。
“老大,怎么了?是我捏得不舒服嗎?我這手藝是娘教我的,老大要怪就怪我那死鬼老娘吧……”邵小黎為自己辯解著。
少女的話讓他微微恢復了平靜。
人在什么時候最容易成魔呢?
舉目無親,眾叛親離,道法瓶頸,生年將盡……
人間種種逃不過的生離死別,悲歡喜怒,它們在修仙之時被壓在心靈深處,于冷漠仙道的盡頭,‘仙’在道心中不再那么完美無瑕時,再由七情六欲編織點燃,熊熊而生。
于是與仙截然相反的惡性沖破枷鎖,化作了成魔的力量。
魔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冷漠無情。
它們目空一切,無視人間的人倫道德律法,孑然一身。只求一個肉身與精神真正的天地大自由,宇宙無拘束,為此他們愿意付出一切。
這是仙的另一種可能。
但這不是寧長久喜歡的道。
他只是忽然有些害怕,如果師妹,陸嫁嫁,趙襄兒,亦或是過往所有與自己相關的人都不在身邊,久而久之,自己會不會失去牽絆,漸漸走入那條曲徑通幽冥的地府之路呢?
他不得而知。
“你的心亂了。”劍經之靈說道。
“一定是又在想念殿下了。”血羽君胡亂分析道。
寧長久沒有理會它們,他睜開了眼,看著身后的少女,忽然笑了笑。
對于老大反常的舉動,邵小黎嚇得手縮了縮,今天剛剛發生了這么可怕的事情,于是他明明溫和的笑容也顯得很是瘆人了。
“老……老大怎么了?”邵小黎誠惶誠恐。
寧長久微笑道:“不是要做紅蓮玉女嘛?還愣著做什么?”
“哦!”邵小黎幡然醒悟,立刻想到了之前自己的承諾,不過那是她信口胡謅的啊……紅蓮和玉女能有什么關系呢?但是老大面前,自己豈能露怯,她立刻道:“我這就去準備吃的,好好犒勞老大!”
寧長久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果然,邵小黎最后端上三樣菜的時候,寧長久只剩下苦笑了。
“這就是紅蓮玉女?”寧長久眼前的盤子里,西紅柿蓮花般切開了,上面撒著幾片蚌肉。
邵小黎也有點心虛,立刻道:“老大要是不滿意也沒關系,這還有兩道你最愛的菜。”
寧長久目光向著一側移去。
旁邊確實還有兩疊菜,一疊是燉蛋插蔥纏青菜,一疊是烙餅卷山竹。
“這是……”寧長久看著第一道菜,問:“定海神針纏青龍?”
邵小黎眼睛一亮,心想自己不過是老大做了三天的飯,老大就與自己這般心有靈犀了呀。
她用地點頭,對于自己的拿手好菜頗為滿意。
“那這是……老……老山?”寧長久看著另一道菜,陷入沉思。
邵小黎自信滿滿道:“這是冰山飛狐!”
“此話怎講?”寧長久不恥下問。
“烙餅的餅,山竹的山嘛。冰山……”
“上次不還是第一個字么?”
“做菜就像是練劍一樣,要學會靈活變通。”
“哦……那飛狐?”
邵小黎扭扭捏捏地拿起筷子,掀起了一些餅緣,臉蛋紅紅得像是掀起自己的裙裾一樣,只見餅的那一面……煎糊了……糊了。
“哦……”寧長久恍然大悟,冷笑著夸贊道:“你真是個天才。”
邵小黎羞赧地笑了笑,道:“等到天冷的時候,城外的很多地方都會長吃的,那時候整個城都可以吃飽,等到時我再給你做好吃的!”
寧長久沒有拒絕她的好意,輕輕嗯了一聲。。
他簡單地吃過了飯,隨口問道:“你有什么從娘胎里帶出的病嗎?”
“沒有哎,我一生下來好像就都是優點……”邵小黎不假思索道。
寧長久繼續問:“那你為什么覺得你的衣服想殺你?”
邵小黎雙臂交叉,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哪里知道呀。”
寧長久問:“從小都這樣?”
邵小黎道:“這倒不是,上次雪山辟野回來之后吧……放心,沒什么大礙的。”
寧長久沒有追問。
接下來的幾天城里難得的平靜,考核結束之后,參相也并未來尋過他們,而寧長久也刻意去尋找過星靈殿的位置,只是走遍王城,他也沒有尋到一座被命名為星靈殿的大殿。
邵小黎這些天就跟著寧長久學劍,希望將自己的北冥神劍再好好精進。
“老大,你這柄神劍叫什么名字呀?”某一天,邵小黎指著他腰間的樹枝,認真詢問。
邵小黎永遠也忘不了他掄著樹枝破大陣時風采絕倫的模樣,雖然這樹枝看著普通,但在她心里是奉為神器的。
寧長久看著腰間灌滿了時間之力的樹枝,也覺得它應該有個名字。
劍經之靈和血羽君也參與到這場起名大會里。
最終,邵小黎提出的“北冥”力壓了劍經之靈的“月枝”和血羽君的“神棍”,被寧長久選為了它的名字。
邵小黎對于老大的慧眼識英才佩服不已,若是她知道自己在無意間還擊敗了兩個小妖,應該會更加雀躍。
而寧長久對于她的菜譜也已爛熟于心,基本上邵小黎說出她浮夸的菜名,寧長久便能想到那盆菜的樣子了。
不知不覺又是三天。
距離行淵出城辟野不過一日之隔了。
這一天,邵小黎翻來覆去,激動得難以入眠,她裹著被子下場,赤著腳走到寧長久的門口,敲開了他的大門。
“有事?”寧長久看著站在門口的小姑娘,問道。
“老大,明天你一定要罩著我呀。”邵小黎叮囑道。
寧長久道:“你要是再不乖乖睡覺,明天我就把你丟冰原上。”
邵小黎與他相處幾日,膽子也大了起來,她努了努嘴,撒嬌道:“老大,我怕冷……”
寧長久心想自己果然不能心軟,這個小丫頭都敢這般硬氣了。
邵小黎看著他有些無奈的臉,繼續道:“老大,等到時候出城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呀?”
寧長久沒有隱瞞她,點了點頭。
邵小黎道:“你帶我一起走吧。”
寧長久無法回答。
邵小黎悶悶不樂,她攏了攏自己的大棉被子,身子裹在其中,整個人看起來有些臃腫。
邵小黎問道:“老大,你上輩子有媳婦嗎?”
寧長久道:“沒有。”
邵小黎害羞地看著他:“真巧,我也沒有……”
寧長久冷淡道:“你再多說,就可以去把鞭子和搓衣板拿過來了。”
邵小黎一點也不害怕,反而雀躍道:“老大終于要對我下手了嘛……”
“……”寧長久無言以對。
終于把邵小黎騙去睡覺之后,寧長久點中了她的眉心,另其安睡。接著,他一如既往地夜行而出,他先在皇城中走了一圈,觀察有沒有異常之處,隨后獨自一人前往書庫。
前兩日他便在書庫中搜尋過關于鬼牢的記載,不得其解。
今日他再次潛入,希望找到一些自己漏掉的線索。
書庫的格局分布他早已爛熟于心。
寧長久很快找到了那些鬼牢中怪物的記載,上面關于各種怪物的所有已知內容,一條條列得分明,哪怕是最普遍的妖物,也有數百頁的記載和剖析。
寧長久一本本地翻過去。
只是這些卷宗在鬼牢的第二層便斷了,關于第三層的內容一卷也沒有留下。
黑暗中,寧長久的劍目發著微光,輕微的翻書聲縈繞指間,然后于某一刻像是被火焰燒斷的蛛絲,驟然斂沒。
寧長久眉頭微挑。
他的道心之中,陡然發出了一絲警顫,那一絲警顫讓他猛然轉身,毫不留情地直接一劍刺去。
劍遇到了什么,然后被阻隔停滯。
劍火霎時亮起,照得寧長久如鏡的劍目通紅,也照亮了身后那個陡然出現的黑影。
寧長久瞳孔驟縮。
在危險來臨的那刻,他想過許多種可能性,卻唯獨沒有想到自己會再次看到它。
那是一個極黑的身影,幾乎與這片濃稠的夜同色。
它丑陋、黏稠、沒有五官和四肢。
它是關押在鬼牢最深處的惡鬼。
不知為何,它竟然逃脫了鬼牢的束縛,來到了書庫之中,出現在了自己的背后。
寧長久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口和咽喉被尖銳的目光盯著,仿佛對方只要一瞇眼,眼神就能化作利劍把自己刺個通透。
但這一切并沒有發生。
平靜的黑暗里亮起了寂靜的光。
那是一團金色的火。
在厲鬼出現的那刻,體內的金烏卻像是午睡的狗,忽然聽到了敲打飯盆的聲音。
金烏睜眼,發出了一聲久違的長鳴,于是世間的所有黑暗與污穢便都無法靠近他了。
金色的火焰沒有任何的溫度,卻將這方書庫照得明亮。
那頭厲鬼沒有他想象中那么強大,他似乎在被鐵鏈纏繞的久遠歲月里失去了許多的力量,此刻也不過是一個丑陋的可憐蟲,在金烏的光芒中飛速地瓦解消散。
等到外面那層淤泥般的污穢散去之后,寧長久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人類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出于恐懼,他的眼白極多,瞳孔卻只占了一小部分。
那雙眼睛就這樣隔著金烏的光盯著寧長久,口中不停地重復著:“修羅,修羅,修羅……”
“修羅?”寧長久想要詢問他,但對方口中永遠在重復這一音節,根本無法進行任何溝通。
“修羅修羅修羅……”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泥漿中包裹的人形是那樣的枯槁,而寧長久發現,他的身上竟還披著一身腐蝕得難辨模樣的帝王衣袍。
光線在兩人身邊炸開。
寧長久直到他徹底消散,融于黑暗的那刻,都還未反應過來眼前發生的一切,他曾經想過,自己未來或許會與他有一場生死相搏的戰斗,卻沒想到這頭鬼直接死于了金烏天然的壓勝之下。
金烏落于肩頭。
寧長久知道此處不宜久留,很快地離開了書閣,離去之時,他鋪開了神識的網,卻沒有觀察到周圍的異常。
而等他離去之后,書庫中,一個身影才幽幽浮現。
她帶著黑色的兜帽,滿頭銀發,嘴角勾起了一個緬懷的笑。
回到家中之后,他將明瀾解下,扔在自己的房間里,然后無視血羽君的央求,來到了邵小黎的屋中。
金烏已然蘇醒,邵小黎的身體問題自然也可迎刃而解。
他讓金烏分出了一部分的光,鎮壓了劍經之靈,劍經之靈一邊怒罵著寧長久吃獨食,一邊悲憤地退到了氣海深處。
寧長久扒開了邵小黎的棉被,將她的身子從被子里剝了出來。
寧長久喚出了金烏。
金烏像是遇到了比黑暗更可口的美味,直接融入了邵小黎的后背,將那些寒氣大快朵頤。
“嗯哼……”睡夢中,邵小黎低低地吟了一聲,柔嫩的上下唇若即若離。
她不說話的時候顯得那樣的嬌弱,就像是一株易折的草。
屋子里像是點著一盞燈,這盞等便放置在他們的中央,照亮了黑暗中的少年和少女。
半個時辰后,寧長久為她重新裹上了被子。
而寧長久的嘴唇上,則覆上了薄薄的霜,看上去就像是僵尸一樣。
他摸了摸自己寒意森然的嘴唇,隨后收回金烏,打算離去。
“老大……”
他的身后,忽然響起了少女的聲音。
她竟提前蘇醒了。
少女像是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她伸出手,向著前方抓著,看著很是無助。
本想直接離去的他最終還是停下腳步,捏了捏她的手,給了她冰涼的身軀一絲溫度。
“老大……”邵小黎睜開了眼,看著他,她也沒問為什么寧長久會出現在自己的房間里,只是重復道:“我剛剛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寧長久坐了下來,難得地耐心問道:“夢到了什么?”
“我夢到了天上有一顆大火球……那顆火球好紅好大啊,它不停不停地燒著,要是哪天掉下來了,肯定會把整個世界都燒掉的……”邵小黎憂心忡忡地說著,眼神里充滿了畏懼。
寧長久寬慰道:“那不是火球,那是太陽。”
“太陽?”邵小黎覺得自己在哪里聽過這個名詞。
“是的,太陽,外面的世界里,就是太陽照亮了整個天地,它東升西落,永不會墜到地上,萬古如此。”寧長久解釋著。
“外面的世界……”邵小黎神色恍惚。
“嗯,以后我會帶你出去看看的。”寧長久忽然許下承諾。
“出不去的,出不去的……”邵小黎忽然蜷緊了身體,被子也裹得更緊了些,她躲在里面,抱著自己不停哆嗦。
寧長久不知她是怎么了,摸著她的額頭,道:“你冷么?”
邵小黎用力搖頭:“我不冷……我……我要死了。老大,我要死了。”
寧長久對于小丫頭向來較有耐心,道:“我會為你治病,你不會死的。”
邵小黎卻忽然閉上了眼,閉眼的那刻,眼淚擠了出來:“我活不了多久了……我……我把我的時間賣掉了……”
“什么?”
“我想起來,我把我的時間賣給了一個人……他買走了我的時間……”邵小黎有些語無倫次地說著。
寧長久臉色愈發凝重。
小姑娘用被子抹了抹眼淚,她的話語凌亂卻又認真:“這座城里,有很多人,都把時間賣了他……我就是賣了好多好多年,才遇到老大你的呀,你可不許離開我……”
寧長久以指輕點她的眉心,為她穩了穩錯亂的思緒,然后柔和道:“你把時間賣給了誰?”
“雪谷里的怪物……城外有片峽谷的,里面住著大妖怪……老大,你可千萬別去呀,會被騙的。”
雪谷……
寧長久想起了那禁地書卷中的記載。
“夜除。”寧長久輕輕喊出了他的名字。
深峽,大雪,山崖崢嶸,怪石嵯峨。
一個男子從洞口緩緩走出,他豐神俊朗,相貌極美,瞳孔中銘刻古文,每一枚文字皆似星辰流轉,泛著神性的光輝。
他看著這片深峽中終年狂暴肆虐的雪,開張營業般挑出了一面旗幡。
旗幡上寫著一句不知何時流傳下來的詩:
“爆出聲中一歲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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