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無時無刻不籠罩著臨河城,荒蕪一片的黑暗里,偶爾有黃泉奔涌帶起靈氣的風,它們干癟而陰澀地掠過城市的上空,似是洗刷著什么。屋樓毗連的縫隙里,紅月的光像是已照拂了千萬年,而屋瓦間的雪也已經結成了一槽槽的冰渣,他們的晶體內反射著月光,在沒有溫度的世界里永不融化。
一棟古舊的老屋子里,滿是蟲蛀痕跡的大門一下子推開,一個小男孩哭著從中跑了出來,他沒跑兩步就跌在了地上,臉上盡是血痕,他抹了抹自己的臉,嘴角還有堅硬的米粒。
那屋門中,一個婦人緩緩探出了頭,想要將那小男孩喊回來,但她發不出什么聲音,她披散著長發,手里握著一把發黃的生米,骷髏般的臉窩在長發里,分不清是人還是鬼。
小男孩摔倒在地后,嗚嗚地哭了起來,他口中大喊著:“我要去找神仙老爺……”
婦人長長地嘆了口氣,她小心翼翼地邁出了一只腳,似是很畏懼天上的紅月,只敢沿著屋檐下的陰影向前挪動,她走到了小男孩的身邊,抓住了他的手,枯瘦如柴的小男孩瘋狂地掙扎著身軀,卻被一把提起,拉回了屋檐下。
小男孩大喊著:“娘,帶我去找神仙老爺吧,我不想吃米了,老爺一定能救我們的。”
半人半鬼的女子一聲也不吭,她將小男孩抱在懷里,枯瘦的手指按著他的肩膀,張開嘴啊啊地喊了幾聲,像是警告。
將小男孩送回屋后,婦人蹲下身子,一粒粒將散落在地的,發黃的生米撿了起來。
這個小男孩是如今城中為數不多的幸存者,而這些幸存者們發現,只要堅持吞食生米,就可以抵御紅月的侵蝕,繼續以人的身份茍延殘喘下去。
只是生米吞食入腹,時間久了胃痛難忍,更何況這漫長的黑暗像是永遠不會迎來黎明一樣,甚至有的陰魂已經開始走入紅月照耀的世界里,以鬼魂的身份在這座城中重新生活,而有許多人根本無法忍受這種痛苦,哪怕已生為魂魄,還是不顧一切地投入了黃泉之中,求了個形神俱滅。
這個月里,城主曾經出來穩定過情緒,說他們雖已成為亡魂,但換來的卻是永生,只要他們心中保持明媚和信仰,便可以不死不滅的形態,永遠快樂地在臨河城生活下去。
這一度讓許多人釋然,永生的強烈誘惑甚至讓很多民眾感恩戴德地膜拜,而城主也用著他僅有的零星權柄,在這些陰魂面前展示了凡人不能理解的力量,讓很多人更為安心虔誠,甚至是讓許多原本還在吞服生米維持的人也隨之放棄,追求死亡后的永生。
但這種安寧并沒有持續太久,在將近半個月的時候,臨河城中的矛盾終于顯露出了它最初的端倪。
在黃泉邊,那些亡魂聚集著跪拜冥君之時,為首的男子站在河邊的高臺上吟唱著儀式時,那儀式過半,男子卻忽然瘋了一般抱住了自己的靈體,蜻蜓振翅般高頻率地顫抖著。
他的瘋癲并未持續太久,很快,本就是亡魂的身體里,浮現出了無數尸蟞般的影子,那些影子在他的魂體內瘋狂竄動,如無頭亂撞的蒼蠅,而他的亡魂在這些亂竄的可怕影子里飛速地肢解著,那人的魂魄便這樣當著所有的面染上尸斑一樣恐怖的顏色,然后在神圣的、象征永生的紅月下,痛苦地消亡。
這場集會禱告的變故,在最初發生之后,消息很快被城主壓了下去。
城主告訴所有人,唯有生前善良的人,死后才能得到冥君的青睞,獲得真正的永生。
似是為了佐證城主的說法,那幾日,城中好幾個原本是當地知名惡霸的亡魂,也在某一斷時間之后不知所蹤。
惡霸的不得好死,使得許多人相信了城主的說法,只是沒有過太久,城中最德高望重的書塾老先生也在眾目睽睽之下,體內生長出尸蟞般的怪物,然后飛速消亡,如雪融于水般消失在了這片冗長的夜色里。
這件事在小規模的范圍里飛快傳開,混亂還沒開始之際,城主再次帶著黑白無常兩位冥官來到眾人面前,一一列數著那老先生生前所有的罪狀,告訴他們并非永生出了問題,而是那老先生一直騙了你們許多年,實際上他年輕時候是一個十惡不赦的魔頭。
為了佐證自己的話語,城主甚至尋來了許多亡魂為他提供證詞,其中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還聲淚俱下地控訴了一番那老先生十多年前欺凌自己的事實,說得惟妙惟肖。
這番話有些人不信,但大部分人還是信了去,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行走,若沒有一絲光作為希望,誰也活不下去的。
只是這些事情的發生終究改變了什么。
那位先生生前在城中聲望極高,如今城中整整兩代人,許多便都曾是他的學生,憑借他們對于老師的了解,那城主的話他們當然無法相信,許多有節氣的學生已經打算聯合起來,要去砸了那城主府,殺了那老東西和助紂為虐的黑白無常。
“若是我們生前鬧事或有希望,如今死了,我們不過是孤魂野鬼,那老東西卻得到了冥王的恩賜,身邊還有兩個索命的惡鬼,我們哪怕加起來,又如何是他的對手?”
“那白無常,生前還是先生的學生,如今卻連同那老東西一起,想要鎮壓這里所有的人。”
“本就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讀書不成考不取功名,死了全家之后假惺惺披麻戴孝三年,那三年里,還是老師多次讓人偷偷去接濟他,要不然他早就成那餓死鬼了。”
“那諸位,你們覺得接下來應該怎么辦?”長桌的中央,一個四十來歲,衣冠端正的襦衫男子發問。
“秦公,以前還在求學之時,你便是先生最為看重的學生,算是我們的大師兄,此時就由你來決定吧。”
“是啊,此事總得有個頭,你學位與品德最令大家信服,理應當此重任。”
其余人也紛紛附和。
被稱作秦公的中年男子起身,對著眾人揖了一禮,謙詞了幾句之后,確認了一番門窗緊閉無人或鬼探查,才坐定下來,與眾人鎮重地敲定了刺殺城主的計劃,討論了許多細節,并一起立誓,哪怕魂消魄亡,也要將那害死了所有人的城主誅殺。
今夜議會的所有人,第二天都死在了城主府中,神魂俱滅。
執刑的是黑白無常,行刑前,那個被稱為秦公的男子對著眾人又畢恭畢敬的揖了一禮,嘆氣道:“諸位對不住了。”
他背過身去,謾罵聲在耳邊越來越小,漸漸歸于平靜。
秦公嘆了口氣。
城主從幕后走出時,滿臉憊意消去了些,他對著秦公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做的不錯。”
秦公連忙問道:“大人,那無名尸蟞一事?”
城主笑了笑,道:“跟隨在我身邊,可保你無恙。等到冥君大人歸來,神國便可重建。”
秦公微微放心,又問道:“敢問冥君大人現在何處?何時才能歸來?”
城主握拳胸前,神色慨嘆:“冥君大人現在彼岸。”
秦公斟酌了一會,又問:“那么……那幾個人?”
他問的便是那三個好似神仙中人的少年少女。
城主神色陰暗了下來,若非他們三人破壞,如今神國已經建成,哪里會淪落到如今這般凄慘的地步,人非人,鬼非鬼,紅月不分青紅皂白地侵蝕一切,永生已經成了一紙空談。
城主冷笑了一聲,話語遲緩卻沉重:“放心,等冥君歸來,他們都會死……如今他們也沒空管我們,我未將他們破壞神國之事告訴所有人,已是對他們的仁慈,若是我將此事說了出去,他們便成為眾矢之的,除非他們將所有上門鬧事的無辜百姓殺死,要不然一點安寧日子都沒有。”
秦公嘴上應承著城主寬仁大量,心底卻也是冷笑不止,他知道他們與冥君都在做著各自的準備,沒有空理會城中的大鬼小鬼罷了,若是城主真敢如此行事,第一個死的便會是他。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求一條活路罷了。
城主向著外面走去,他在屋檐下停了下來,看著滿地狼藉的雪和紅霜般的地,緩緩開口:“秦公也是城中名士,如今為了這臨河城安穩,不得已在這小義和大義之中做了抉擇,隨你一同而來的也都是英雄,老夫也并非氣量狹小之人,等到一切安定,自會為他們追個名聲,只是如今不得已而為之啊。”
秦公神色慷慨而悲痛:“委屈大人了。”
城主側轉了些身子,望著秦公的臉,認真發問道:“只是如今這城中萬民難以一心,這一個月來不乏許多目光短淺的鼠輩集結鬧事,這于城中安穩有害無益,秦公心系蒼生,老先生生前也覺得你天資最高,如今有機會合作,老夫虛心求教,如今城中這局勢,秦公覺得該如何是好?”
秦公假裝思索了一番,心中實則早已有了應對,他鎖著眉頭,沉吟片刻后開口:“依我看,從此以后,這城中應當禁食生米,如此萬民一同,沒有了生死之別,自然就會站在一個立場了。”
城主閉上眼,思考片刻,問道:“此事是否有些欠妥?”
秦公朗聲道:“大義在大人這邊,有何不妥?”
城主握拳胸前的手沉了沉,道:“那此事,便有勞秦公去推行吧。”
秦公神色微變,連忙道:“這事何必我親自去?我門下有幾位弟子,也是頗有才學,其中一位百般不聽勸,每日還堅持吞服生米,我想辦法說服他,讓他以身作則,然后再……”
城主擺了擺手:“他們還年輕,哪里比得上秦公德高望重令人信服,此事便由你來吧,辛苦秦公了。”
秦公還想說話,他的背后忽然一涼,黑白無常不知何時已經出現,黑無常背著一把二胡,黑帶系目,神色嚴肅,白無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如品一場戲劇。
秦公慘然一笑,作揖道:“聽大人吩咐便是。”
等到秦公走后,屋子的后面,門打開了,一對煞是可愛的小男孩小女孩跑了出來,圍繞在城主老人的膝邊。
小男孩偷聽到了他們方才的交談,神色喜悅,問道:“爺爺,我們今后是不是不吃生米了呀,我胃可難受了,好多次都便血,妹妹也經常痛醒,我們早就不想吃那個了,不如分出去給那些想受這個罪的人受吧,我……”
老城主在他的臉上打了一巴掌,神色憤怒,道:“我和你說了多少次,生米絕不可斷,一日三餐,一頓都不可以少,你和妹妹互相監督,一粒米都不準少吃,以后也絕不許再抱怨這件事,懂了嗎?”
小男孩捂著臉,神色慌張,不解道:“可是爺爺明明和那個人說……”
老城主嘆了口氣,摸了摸他被打紅的臉,聲音疲憊而滄桑:“等你長大了,就懂爺爺的苦心了。”
小男孩低下頭,微弱的哦了一聲,小女孩神色謙恭,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而禁絕生米這件事,在即將推行之際,也被突如其來地打斷了。
那是臨河城變成酆都一個月時的事情。
那一日,黃泉之畔,一身白裙的少女來到了岸邊,而似是心有靈犀一般,白夫人也出現在了對岸,推著她的,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少年。
她們對望了許久。
這件事幾乎驚動了滿城的人。
他們在極遠處旁觀著,驚心動魄地等待著某一時刻的發生,在那一時刻到來之前,他們還無法確定自己的立場。
寧長久與寧小齡奔出屋外時,一身白凈長裙的趙襄兒也恰巧出現在了門外,她綢滑的青絲披在肩上,并無半點凌亂,面無表情的樣子雖有些寒冷,瓷白的秀靨與肌膚卻沒有一點傷。
“襄……襄兒姐姐。”寧小齡看到出現在門口的趙襄兒,吃了一驚。
寧長久雖皺著眉頭,心中卻松了口氣,問道:“你去哪了?”
趙襄兒雙手負后,眼瞼微抬,瞥了他一眼:“要你管?”
寧長久問:“你去見白夫人了?”
趙襄兒腳步微停,道:“看來你沒被打傻呀。”
寧長久擔憂道:“結果怎么樣?”
趙襄兒道:“我們沒有動手。”
寧長久微驚,他暫時還不知道這個結果代表著什么,只是道:“沒出事就好。”
“我能出什么事?”趙襄兒哼了一聲,向著屋內走去。
寧長久跟了上去,問道:“不喂拳了?”
趙襄兒道:“你挨打了一個月,也沒見你有什么長進,倒是讓我白白受累。”
寧長久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傷,道:“以后別一個人出去了。”
趙襄兒停下腳步,冷冷道:“我每日給你喂拳,只是想在你身上看到一些奇跡,你別自作多情生出一些旖念,不會有結果的。”
寧長久沒有理會她的冷言冷語,問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趙襄兒沒有回答,只是道:“總之,從今天起,你不用挨打了,反正……也不會有結果的。”
寧長久笑了笑,說出了心中的猜測:“是彼岸嗎?”
趙襄兒細眉微傾,她轉過頭,一雙好看的眸子望著他,最終輕輕點頭,問道:“你知道?”
寧長久道:“有所猜測。”
趙襄兒有些生氣:“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寧長久道:“此事影響太大,我也是昨天才想到的,本想今天去驗證一番再說與你的。”
趙襄兒瞪了他一眼,對于他的解釋不算滿意,清冷道:“來我房間里。”
那明明是我的房間……寧長久敢想不敢言。
寧小齡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心想自己現在連他們拌嘴都聽不懂了嗎?
進了屋中,三人在椅子上坐下,趙襄兒開始講述今日所有發生的事情。
“黃泉之畔,我與白夫人其實動手了。”趙襄兒閉上眼,回憶著當時的情景,說道:“當時我們誰都沒有動,但無形之中,我們一共對了七十八招。”
寧小齡好奇道:“結果呢?”
趙襄兒搖搖頭:“沒有結果。”
寧長久閉上了眼,嘆息道:“果然是彼岸么。”
趙襄兒嗯了一聲,道:“白夫人可能早就想到了,這也是她遲遲沒有動手的原因。”
寧小齡問道:“彼岸?那是什么?”
寧長久解釋道:“相傳,這個世界上的許多秘境或者封閉之城,為了保持城中的平衡,會自行制定出一條法則,這條法則被稱為彼岸定理,就是說沿著城市的中軸線,冥冥中會分割了兩個世界,那兩個世界雖然相連,但本質上各自獨立,如同同一個天平上的兩端,那兩端的重量幾乎相當,而如果有任何一方的力量過于強大,都會使得天平傾斜,最終引起整座城市的覆滅。”
寧小齡聽得似懂非懂。
趙襄兒用更通俗易懂的話語解釋道:“也就是說,如今我們與白夫人隔著黃泉,實則生在兩個世界里,而我們這個世界加起來的境界與他們加起來的境界,幾乎相當。因為我們任何一方有大的提升或者衰弱,都會引起世界的失衡,所以世界為了防止自己毀滅,在一邊的總體境界提升之時,另一邊也會在許多‘機緣巧合’之下,得到提升。”
寧小齡問道:“也就是說,我們努力修行提升境界,彼岸的人便不費力氣也能得到我們所提升的境界?”
趙襄兒點點頭:“理論上是如此,就像是照鏡子一樣,我們畫一道眉,鏡子里一模一樣的我們便也會畫上一道,但是這有些麻煩,所以通常時候,世界的做法是……鎖住境界。”
寧小齡一驚,立刻想到了什么,望向了師兄。
寧長久嗯了一聲。
這正是他苦修一個月,境界卻并無太多提升的根本原因所在。
他們如今身處酆都,遵守的便是酆都的法則,而此刻冥君的權柄也已喪失,這座城已是無主之城,它的法則都是自己衍生而出,無人可以修改,沒有足夠的境界反抗,便只能承受。
同時,這樣的法則也是生硬的,總有一日,兩邊的力量會出于各種原因,再也難以維持平衡,然后整座酆都都會隨之毀滅。
寧小齡心中泛起寒意,她從未想過,這個世界上竟還有這樣古怪的事情。
接著,她忽然想起一事,瞪大了眼望向了寧長久,而寧長久早已想到,他看穿了寧小齡的想法,輕聲道:“是啊,陸姑娘可能會來。”
如今一個月過去了,是要回師門的日子了,若是陸嫁嫁擔憂他們未歸,下山尋他,誤入酆都之中,那整座酆都的平衡都會被瞬間破壞,哪怕他們勝過了白夫人,也無法保住這座城池。
寧小齡擔憂道:“那該怎么辦?盧元白知道我們來了臨河城,師父也一定會知道的,若是到時候她來找我們……”
寧長久道:“那便是滅城之災。”
趙襄兒道:“這是趙國的領土,也是我的城池,我不會讓任何人毀滅它。”
寧長久嘆道:“希望陸姑娘不要來,只是她心中是很牽念我們的,此刻說不定已經在路上了。”
趙襄兒嗯了一聲,忽然站了起來,她明明是一身白裙,卻似那漆黑的描金龍袍,絕美的容顏上盡是君王般的威嚴,她看了寧長久一眼,道:“喂拳。”
“嗯?”寧長久神色微異:“不是說境界已經被……”
趙襄兒道:“少廢話,出來。”
寧小齡憐憫地看著他,目送師兄被趙襄兒一把拽了出去。
今日黃泉邊發生的事情,許多人都看在眼里,只是由于立場與眼界的不同,所認識到的事情當然也是不一樣的。
秦公與城主做完了最后的磋商之后,決定在今夜將禁食生米的法令推出去,而秦公前腳剛走到門口,那抬起的腳便忍不住縮了回去。
“這……兩位……”秦公心中微凜,攥著手中的文書,進退兩難。
眼前是一對少年與少女,那少女生得極美,身姿曼妙,眉目貴氣,氣質更是奪人魂魄,第一眼時,他雙膝都有些微軟。
他恍惚了數息才穩下神來,目光微斜,望了她身邊的少年一眼,那少年生得也很清秀,只是看上去受傷不輕,應該是侍衛之類的角色。
他知道他們的身份,也隔得很遠時常聽到那里傳來男子的慘叫聲,那男子應該就是這倒霉的少年了。
秦公嘆了口氣,想著這位道法非凡的小姑娘,別看面容絕美,卻有那虐待人的癖好,折磨了這少年整整一個月,這樣的人肯定不是好說話的主,自己絕不可輕心大意。
趙襄兒看都沒看他一眼,道:“城主呢?讓他出來。”
秦公原本想說一些托詞,不曾想城主老人倒是真的走了出來,他好像早已想到了有一天他們會登門造訪自己,笑臉相迎,似是為表誠意,黑白無常也并未跟在他的身邊。
城主見到了趙襄兒,行了一禮,道:“姑娘應是仙山下來的仙師吧?”
趙襄兒道:“不是。”
城主心中微異,又打好了算盤,道:“那姑娘應是某位修行世家的千金小姐吧,今日姑娘與白夫人隔黃泉對峙,劍拔弩張,驚心動魄,最終嚇退了那白夫人,神仙風采我們都看在眼里,心中佩服得很啊。”
趙襄兒微微笑了笑,問道:“那你們打算做什么表示?”
城主見她這般直截了當,心中一喜,幾乎沒有猶豫,立刻道:“想必仙師應該也能察覺到,如今有城中并不平穩,而我等恰好又手握著一些大小零散的權柄,可以替仙師穩住這半座城,好讓仙師靜心修行,將那欺騙了我們所有人的白骨妖怪殺死,屆時城中所有的權柄,只要仙師想要,我們都會拱手奉上。”
趙襄兒靜靜地聽著,道:“僅此而已?”
城主心驚,原本他還以為對方也會做出一些讓步,不曾想竟依舊不滿足,他心中罵了一句,卻也生智,連忙道:“此處臨河城,是趙國與瑨國的必爭之地,落到仙師手中,必能擁有以一城敵一國之力,屆時仙師以此為都,以不死的幽冥之兵發難,那趙國與瑨國定也可以就此收入仙師版圖之中。”
趙襄兒微笑問道:“女子怎可稱帝?”
城主立刻道:“仙師許是外來途經此處,有所不知,那趙國如今的皇帝便是一位女帝,只是這位女帝年幼,不過十六歲,不知天高地厚,盡施苛政虐民,喪盡天良,老夫被迫答應白骨妖女,使得滿城變成死城,也有此原因,若仙師愿意,我等到時皆愿出力,幫助仙師將那女帝取而代之,這也是趙國之福分啊。”
趙襄兒聽著,淡淡道:“確實是不錯的想法。”
城主暗暗松了口氣,他抬起了些頭,卻忽然看到那少女身邊的白衣少年臉上,不知為何帶著淡淡的譏諷笑意。
他看那少女也沒有太多的神色,揣摩不透她的心思,猶豫了一會,想繼續說幾句以表忠心,長街上,卻忽然有個小男孩狂奔過來,那小男孩撲通一下倒在地上,一把抱住了寧長久的腿,磕頭道:“大哥,大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們,我們都快要死了……這城里還有許多活人的,但是都快要變成鬼了,你那天在街上出劍,我偷偷地瞧見了的……你這么厲害,一定可以救我們的,你們千萬不要相信這老頭子的話啊!”
這個小男孩原本在暗處看了許久,他本沒有勇氣出來,但見他們與城主交談得似是融洽,終于忍不住,想著橫豎都是一刀,鼓起勇氣,沖到了街上,一下跪在了那少年的面前。
城主心道不妙,連忙道:“仙師可千萬不要聽信這稚童之言,他定是受了什么唯恐天下不亂之人的指使,老夫一片苦心,他們哪能理解?”
趙襄兒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說話,她望向了這小男孩,道:“他幫得了你什么?跪他作甚?”
寧長久:“……”
那小男孩抬起頭,方才他的視角那邊,隱約只看到大哥哥身邊站了個人,卻看不清是誰,如今看到這般漂亮的姐姐,心中驚訝,立刻想到自己是不是跪錯正主了,他好歹也是他們伙伴里推選出最機靈的,立刻明白了過來,膝蓋一轉,重重地給那絕美少女磕下了頭。
只是他心中緊張,一時間想不到該怎么稱呼,他心急如焚,想著叫這個男子大哥哥他沒有反駁,那這個和他在一起的女子應該叫……他立刻想到了母親教給自己的禮儀,大聲道:
“請大嫂嫂為我們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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