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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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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兄啊……今天雖然被偷了一袋錢,但那也是師兄錯信于人,就當是買個教訓,可現在……現在你又買這一大堆教訓做什么呀!這個瓷罐子也就算了,上面的小人放爆竹還蠻可愛的,可這個瓷人……這綠衣服和腮紅,人家店主估計十年都沒賣出去,讓師兄你給撿回來了?”

  寧小齡指著堆在桌上的東西,一臉悲憤,欲哭無淚,看著師兄的目光里帶著幾分惱怒,幾分疑惑,和幾分……同情。

  方才寧長久忽然說想出去買點珍奇古玩,向她申情了一筆不菲的資金,寧小齡心想師兄向來眼光毒辣,應該是一門穩賺不賠的生意,沒有多想多問便允諾了下來。

  誰知道……

  寧小齡一一盤點著桌上那堆物件,盤點到那個綠衫紅腮舞女像的時候,終于忍不住了,道:“這也是古玩?有這么丑的古玩,怎么還缺了個口子……這玩意還這么大,擺在家里,不硌眼嘛?”

  寧小齡忍無可忍,氣呼呼地跑到寧長久面前,撩起了他的頭發,摸了摸他的額頭,擔憂道:“師兄,你最近怎么腦瓜這么不靈光了啊?”

  寧長久卻拍了拍她的腦袋,自信道:“這些都是老物件,好好收著,以后準值錢。”

  寧小齡嘆了口氣,道:“是啊,再過一千年都是老物件,就是不知道到時候我還有沒有命等它們了。”

  “師兄……”寧小齡看著他,可憐道:“你不會是想以此來激勵我好好修行,爭取活個一千歲吧?”

  寧長久道:“原本是想給嫁嫁姐準備些禮物帶回去的,怎么也挑不出合適的,就隨便買了些。”

  寧小齡苦笑道:“師兄可真隨便。”

  寧長久道:“你覺得送什么合適?”

  寧小齡盯著那個丑極了的舞女瓷傭,很沒自信地呢喃道:“師兄,你無論做什么都是有深意的……對吧?”

  沒等寧長久回答,敲門聲響了起來。

  寧長久去開門,又見到了那位白日里的老奶奶,暮色里,她本就滿是皺紋的臉更添了幾分頹然老態,干枯的白發像是冬天里一折就斷的野草。

  “老婆婆還有什么事?”寧長久問。

  門外,老人拄著拐杖,此刻天已黑了,她提著一盞燈籠,微紅的光朦朦朧朧地映著她褶皺橘皮般的手上,燈火搖曳,老人嘴向下別著,夜風寒冷。

  老婆婆打量了他一會,似是有些健忘,過了會才想起了他:“你是老先生的徒弟……”

  寧長久道:“是我。”

  老婆婆另一手屈著,臂彎間望著一副火紅的聯子,年邁的聲音緩緩響起:“給老先生送副聯子,送張門神……家里都是干這行的,今年特意留了幾張,白天忘記送來了。”

  寧長久推拒道:“我們與師父以后可能都不住這了,貼不貼意義不大。”

  老婆婆頓了頓拐杖,道:“不可不可,這沒有門神庇佑啊,屋子里容易生精魅,有了門神老爺,你們不管走多久啊,都可以放心回來。”

  寧長久覺得此言有理,收下了老婆婆送的楹聯和門神。

  老婆婆手中的紅燈籠在夜風中晃了晃,身子前傾些,肘彎一遞,讓寧長久接過了那些揣著的東西。

  寧長久道謝道:“多謝婆婆了,以后見到師父,我會說明此事的。”

  老婆婆點頭道:“心意到了,我就心安了……”

  說著,她身體緩緩向后轉去。

  寧長久忽然問道:“不知婆婆家的孫兒多大了?”

  老婆婆答道:“孫兒快十歲了,現在在家學手藝,希望啊以后還能再見到老先生,讓他親自答謝過。”

  寧長久點點頭:“會的。”

  老婆婆走后,寧小齡走到他的身后,有些生氣道:“那個老東西早就死了,你收人家婆婆的東西也就算了,還給她這種不可能實現的許諾,太過分了啊。”

  寧長久將那聯子和門神畫像遞給了她,道:“有些事,能瞞便瞞,瞞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寧小齡接過楹聯和畫像,冷哼道:“歪理!”

  寧小齡展開了那張畫像,皺著眉頭看了看,身子凜了凜,道:“這是辟邪還是招鬼呀,怎么畫得這般嚇人……”

  寧長久道:“以毒攻毒嘛,難不成還要畫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師妹若是天官,難道還要指派財神去驅鬼不成?”

  寧小齡覺得有些道理,看那濃眉大眼,神色夸張,身披骨頭般的鎧甲,踩著一只破碎骷顱,手持桃木劍,銅鈴大小的眼睛盯著天空的畫像,好像覺得順眼了些,便語重心長道:“那便派你出征吧。”

  她又拿起那副楹聯端詳了一下,分別寫著“天外明月共青山不老”與“一池城府同仙門長生”。

  “先放那副呀……”寧小齡默默地盤算著順序,卻也爭氣地沒有求助師兄。

  在過去,掛新聯,貼門神可都是家境殷實一些的人家才會做的事情,寧小齡小時候家中便年年換,直到那場突如其來的變故……

  她想著傷心事,抱著它們來到門外,張貼了起來,嘆息道:“唉,師兄啊,你看,老婆婆隨手送的東西,可都比你花大價錢買來的實用!”

  寧長久在桌案上擺弄著那些他買來的“古玩”,笑著應承道:“師妹教訓得是。”

  寧小齡聽著他的敷衍,雙手叉腰,氣道:“師兄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等到寧小齡忙活完,寧長久走出去,視察了一下她的成果,寧小齡對于自己一絲不茍親手張貼的門聯滿意極了,越快越喜慶,很有年味。

  而寧長久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將視線投向了這片夜色里,不知在望何處。

  趙國皇城,書房之中,趙襄兒披衣獨坐,墨發散在肩背,一雙點漆眸子望著長案上擺放的書簡和圖卷,似在靜思。

  落地宮燈已燃上了火,火光透過帷幔輕紗,落到她身上時已有些凄清綽約。

  兩位宮女垂著螓首立在她的兩側,靜靜地等著這位身披漆黑龍袍的年少女帝發話。

  那些堆積的書冊趙襄兒已一份一份地看過了,她腦海中推演思索著,那龍袍黑得如稠,其上金線細繡的真龍靜靜地趴著,少女的腰背始終挺得筆直,那衣袍自后頸處便斷崖般垂下。

  見主子都這般認真,兩位宮女自然立得筆直,神情肅穆,連呼吸都輕了許多。

  過了許久,趙襄兒才合上了手中的書卷,閉目養神,道:“都納回庫中吧。”

  兩位宮女連忙領命收拾起她的桌案。

  趙襄兒看著這些資料,回想著兩個月前皇宮中發生的事情,推敲著是否有自己錯過的細節。

  “如果當時皇城真的鬧鬼了,那源頭是什么?最后又是如何消失不見的?”

  “請來的這些道士大都是皇城中小有名氣的驅鬼道人,其余的也是康城,羊州城等鄰近皇城的地方,為何偏偏又多出一個臨河城的……這臨河城再遠一些,便都是沙河了,那幾乎觸及到與瑨國的接壤地帶,這么遠的地方,有必要修書一份,請一個道法不算多么高明的老道士?”

  “而那個人又偏偏是寧擒水……”

  “還有,寧擒水為什么又千里迢迢來,究竟是許諾了什么?當年請道士的,應該是巫主一脈在負責才是,如今巫主一脈已經殘落,應是無人知道這些了……”

  “寧擒水……寧長久寧小齡,一個偏遠小城……這世上真會有這么巧的事情?”

  趙襄兒忽然睜眼,道:“等等。”

  原本收拾好書簡準備存入書庫中的兩位宮女停下了動作,恭敬地面向了她。

  趙襄兒道:“去找一下關于臨河城的資料,送到我這里。”

  “臨河城?”其中一位宮女微驚,道:“殿下,奴婢便是臨河城出生。”

  趙襄兒秀眉再蹙,疑惑著世上真有這般湊巧之事?

  “與我講一講關于臨河城的情況吧。”趙襄兒道。

  那宮女蘭指輕觸下顎,目光短暫失焦地沉思了一會,道:“不知殿下想知道什么,臨河城不過是座普通小城,并無什么特殊之處呀。”

  趙襄兒問道:“可有什么奇人異事的傳說,亦或者是古怪些的建筑?”

  宮女想了想,道:“臨河城最出名的,便是那條穿城而過的大河了,那條大河的上游據說便是沙河,當年趙與瑨國戰,沙河外尸骨成山,許多被連帶著沖入城中,埋在河下,血腥氣不散,據說生出了許多水鬼,費了好大的勁才得以再可行船。不過那也是聽長輩說的,十多年前的舊事了。”

  “沙河……”趙襄兒輕輕點頭,思緒微動,追問道:“你們城中那條河,叫什么?”

  “回殿下,家鄉那條河流好像并無固定的名字,有叫沙水的,也有因為那河水冬日也不結冰而叫春灣的,倒是那座跨河而過的木橋很是有名,名叫定魂橋,這名字據說便是十幾年前取的,為的是鎮壓河水中經久不散的陰魂。”宮女徐徐回憶著。

  趙襄兒平靜地聽著,心中隱隱泛起一些不安,繼續問:“可有奇人異事?”

  宮女為難道:“殿下,奴婢七歲時便離開臨河城了,哪里還記得這么多?嗯……不過,真要說出名,便是我們的城主大人了。”

  “臨河城城主?”趙襄兒道:“據說是位品德高尚體恤民心的……老人?”

  宮女點頭道:“城主大人威望極高,據說年輕時候便來主我們的城了,他剛上任的時候,打擊了許多貪官污吏和為富不仁之輩,雖私底下被叫作鐵血閻羅,卻很得百姓的心。”

  趙襄兒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另一位宮女將有關臨河城的文書送到了趙襄兒的案前。

  趙襄兒拿過文書,取出了其中夾著的地圖冊子,開始翻讀。

  “臨河城可鬧過什么大鬼?亦或者是山鬼大規模襲城之類的事情?”趙襄兒一邊翻讀,一邊問著。

  宮女滿臉歉意,道:“殿下,奴婢真的記不清了,但是印象里臨城河還算太平,山鬼之類的極少聽說。”

  “這樣啊……”趙襄兒輕輕點頭,低聲道:“臨河城周圍這么多高山,怎么會沒有山鬼呢?”

  宮女沒有聽清,輕聲道:“殿下問的什么……”

  趙襄兒合上了那張地圖,道:“讓唐雨來一趟。”

  “殿下這么晚還不睡?還在想著兩個月前的事情?依我看應只是尋常鬧鬧鬼,待到那老狐出來之時,這些小鬼哪敢見大鬼哪還敢造次,不用我們驅趕,便紛紛散了吧……”

  唐雨見到趙襄兒時,看著她瓷白的膚色和那精美絕倫的小臉上掛著的憊意,輕聲寬慰了幾句。

  趙襄兒搖頭道:“我覺得事情絕沒有這么簡單。”

  唐雨皺眉問道:“殿下又有什么新的發現了?”

  趙襄兒道:“我不敢確定……但是我得去臨河城一趟,現在叫你過來,便是想讓你安排妥當除夕的事,別讓皇城出了亂子。”

  唐雨大驚,連忙道:“國宴在即,許多事情就等除夕宣發,殿下怎可不在?”

  趙襄兒嘆息道:“我就是怕出更大的亂子。”

  唐雨不解道:“事情再大還能大得過除夕國宴,到時燈節,大家可都還等著殿下親自去剪禮呢,那臨河城天高殿下遠的,哪怕出些什么事也不傷大體,事后補救,也不算遲的。”

  趙襄兒依舊搖頭。

  唐雨同樣不肯放棄,勸道:“若真有兇險,殿下該怎么辦?殿下可是趙國的未來,絕不可犯險出事啊,那臨河城,派人去便好,那位新提拔的將軍便不錯,正好可以讓他去磨練磨練。”

  趙襄兒道:“只有我去才行。”

  唐雨聽著這話,心頭猛地一跳,話語也輕輕顫了幾分:“這……臨河城能出什么大事,況且如今各大城中也重新部署了軍隊,軍隊之中,亦有許多實力不俗的修士。”

  趙襄兒氣若游絲道:“若是有人要滅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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